景國太子景文睿帶著許小閒一行去了薌箬湖,鼓樓大道的茗香樓上,南宮野喝了最後一杯茶,起身站在窗前看了片刻。
此刻自然是看不見許小閒一行的車隊了,所以他看的是天。
天空湛藍,陽光很是刺眼,於是他的眼睛眯了起來,那對濃濃的八字眉便更顯凌冽。
數息之後他轉身離開了茗香樓,走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而就在茗香樓三樓這間雅間的隔壁,景國三皇子景文秀正坐在蠻國七公主金流亭的對面。
他在看著金流亭,金流亭卻僅僅是抬眼看了他一眼,便又看向了茶桌上的這棋盤。
「在你們景國,或者說整個中原諸國,女子的命運通常不由自己掌控……無論是公主還是平民。」
「但在我們蠻國卻並沒有這樣的偏見,我說這句話的意思是,我雖然是蠻國的七公主,雖然是受了父王之命前來與你一見,但最終如何選擇……你若是未曾看上我那自然無須選擇,你若是看上了我,但我如果沒有看上你……那我並不會受王命的束縛而違背自己的意願嫁給你。」
「蠻國習慣喝馬奶酒……」
金流亭一撩衣袖露出了小麥麩色的手腕,她的手腕上掛著一串銀質手鍊,手鍊上有三顆鈴鐺,她拿起了一個兵向前走了一步,那三顆鈴鐺便清脆的叮噹了幾聲,又道:
「景國習慣喝茶,」
她又沉吟了片刻,又拿起了黑方的炮走了一步,又說了一句:
「景國的這一飲茶的習俗在百餘年前就傳入了蠻國,而今蠻國的貴族也漸漸習慣了飲茶,也漸漸喜歡上了景國的茶的文化……」
她拿起紅方的馬走了一步,又道:
「宮裡是教過這煮茶的禮儀的,但我不會……我對這事沒興趣,倒是對你們中原傳入的其它文化頗有興趣,比如……」
她的視線在棋盤上逡巡,片刻拿起了黑方的車走了一步,「比如你們的詩詞歌賦。」
「我覺得你們的詩詞歌賦裡面有一種特別的美……它和我們草原文化的粗獷截然不同。它更細膩、更具有詩情畫意。」
「細細品之,或如春來到溪畔那柳枝兒無聲吐綠,又或若秋風裡那一眼金黃野草的蕭殺……再或如大雪飛揚下那無邊曠野的悲涼。」
金流亭的手臂停在了棋盤之上,叮噹聲戛然而止,她似乎在想這棋的下一步該怎麼走,也或者是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走。
她收回了手臂,抬眼看向了景文秀,「除了你們中原的詩詞文章,我也喜歡你們中原的棋。棋局變化萬千,小小棋盤可演繹天下萬象……比如這一局帶子入朝。」
金流亭的這番話令景文秀頓時刮目相看。
他本驚詫於金流亭的美——
金流亭的美與景國女子的美是截然不同的!
她的膚色並不白,而是帶著小麥色的淺黃。
她的五官有著明顯的蠻國特徵,眉非柳葉稍顯濃,眼非杏眼更顯大。
她的鼻子卻偏偏又很是小巧,她的嘴唇略厚,但色澤卻豐潤飽滿。
她的臉也不是中原女子所渴望的那種瓜子臉,她的臉有些圓,但配上她的五官,卻偏偏給人一種極為完美的別樣的感覺。
沒有絲毫小家碧玉的柔弱,卻顯從容大度之剛毅。
若說中原女子如水,那麼她便如水中的那顆略帶稜角的石頭。
對於閱女無數的三皇子景文秀而言,面前的這個女子便是一道極為靚麗的風景。
所以他露出了一抹微笑,並耐心的繼續聽著。
「在來景國之前,聽說了一些關於你的事……有些口渴了,你能否為我煮一壺茶?」
景文秀嘴角一翹收回了視線,當真煮起了茶來,便聽金流亭又道:
「朝中帝位之爭,我們蠻國和你們並沒有什麼區別。但在我們蠻國用的並不是什麼陰謀詭計,而是將諸位王子放之於草原,讓他們共獵之。誰能入主金帳王庭,誰就是蠻國的主人。」
「但來景國之前,南宮府的家主南宮羽卻來我的帳前說了許多,有些複雜,我記不太清楚,只是覺得好像很麻煩的樣子。」
「我不喜歡這樣的麻煩,所以本不想來。但為了兩國的利益也因為心裡的好奇我還是來了。」
「其一是見見你這個人,其二……是看看這平陽城。」
「你……你比我想像中還要斯文,騎馬馳騁草原恐怕是不行的,但模樣還算不錯。另外這平陽城太擁擠,沒有草原的那種曠遠,不過這兩天我去過一次薌箬湖,那地方不錯,若是我真嫁給了你,我想能夠在薌箬湖畔修建一處府邸。」
「對了,來到景國之後聽到了一個人的名字,許小閒……他是不是很出名?」
金流亭的眼裡忽然流露出了一抹好奇,景文秀看向了金流亭,便看見了那視線里的好奇。
這樣的視線和神態令他的心裡有些不舒服——
你是來與本王相親的,心裡卻對另一個男人產生了好奇,這對於有著強烈自尊心的景文秀而言,無疑是被金流亭給刺了一刀。
他收回了視線,卻並沒有收回臉上的那一抹微笑。
他依舊展現出了自己極有休養的一面,他認真的煮著茶,卻很不認真的回了金流亭一句:
「不過就是大辰的攝政王罷了,他來景國是為了接回大辰的質子……至於出名,我倒也是這些日子才聽說。」
不由金流亭再問,景文秀又道:「我倒是欣賞於你的直率,這確實是兩國文化之間的差異,不過若是蠻國與景國能夠交好,或許兩國的文化能夠更好的融合,這樣的差異便會越來越小,最後……」
景文秀的話並沒有說完便被金流亭給打斷——
「不是,兩國能否交好,這得看這次談判的結果。」
「這談判是和你們的太子殿下談的,與你並無關係,與我也無關係。」
「我想說的是,這局棋你認識麼?」
少女的眼裡又閃爍著璀璨的光芒,極為期待的看著景文秀,又在景文秀的胸口刺了一刀:
「它叫帶子入朝,也是許小閒所創……」
說完這話,少女從靴筒中摸出了一本小冊子擺在了茶桌上,那雙大眼睛撲閃撲閃,長長的睫毛如精靈一般的跳動,這一刀扎入了景文秀的心窩子裡:
「你看,《許小閒詩詞文集》,這裡面的詩詞都是他寫的,聽說其中有許多還進入了大辰的文峰閣……他既然來平陽了,你是三皇子,想來是能約他一見的,到時候帶上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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