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匆匆一個月後。道友閣 m.daoyouge.com
在原本屬於兌國的大地上,一隊難民正向著傳說中的希望之地蠕動。
人群中央是十多輛人力板車,上面用厚厚的枯草覆蓋著滿滿當當的糧食。
即便他們早已骨瘦如柴,即便他們因為飢餓和疾病早已沒了力氣,但只要還在前行便總有紀錄抵達希望之地。
縱使不少人心中其實根本不相信還有希望之地的存在。
試問,在如今的兌國,又怎麼可能有一片完整的綠洲,那裡有著無數的食物和乾淨的水源,還有九天玄女耕地救人
但沒人敢提出一丁點的質疑,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一旦泄了這口氣,便再也走不動了。
「大人,只剩最後一車乾糧了,還不夠一頓飯的。」難民隊伍中,有一名手持鋼刀的男人從人群中走出,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背著眾人小心翼翼開口道。
從男人腳上的官靴可以看出,此人以前應該是一名官差。
而被他稱作大人的則是一名縣令。
和有武功底子的手下比起來,這位縣令的模樣更加不堪,一個月的艱難路途幾乎磨光了男人身上的最後一點力氣,原本圓潤的臉頰早已癟了下去,肚子也不見了以前的飽滿。
「兄弟們多久沒吃東西了」瘦縣令的聲音聽起來都快哭了,但想了想上次喝水的時間,眼淚又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若是災難前縣令這般詢問,官差絕對會認為這個貪官又想在百姓里刮點油水。
但經過這個月的路途,官差早已發現,這個縣令是個貪官不假,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卻有著一股莫名的堅持。
「兄弟們已經三天滴米未進了。」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縣令開口道:「給兄弟們每人發半……一個餅,其他乾糧率先滿足十歲以下的幼童,然後是婦女和男人。」
那老人和病人呢
官差嘴角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敢問出口領命向糧食車走去。
不一會兒遠處便傳來了騷動。
坐在路邊的官差苦澀的收回目光,看著自己乾裂的不成樣子的手掌,心頭沒來由的一酸:「我花這麼多錢買了這個縣令,本錢還沒貪回來呢就遇到這事兒,到底圖個什麼喲」
在宗門給白瑾瑜的信劍中,對於兌國滅亡的誘因只是簡單地寫了一句『地龍翻身』。
但只有真正經歷過地震的人才知道那足以讓天地崩塌的震動的恐怖,便是鋼筋混凝土也無法保持完整,又何況這個世界的泥土、磚瓦。
從官差手中接過自己的那塊雜糧餅,若放在以前,他是斷然看都不會看一眼的,如今卻是爭破腦袋的香饃饃。
就著唾液坑了幾口,拉的嗓子火辣辣的痛。
這是哪個孫子把糠加多了
嘆口氣,蒲高松將剩下半塊雜餅揣進了衣袖裡,順勢取出紙筆,找了一圈沒找到墨盤,便伸出舌頭舔了幾口筆尖,略微思索才落筆,寫道:
洪武十三年七月十三日,抽穗,地大震。天公惡作劇,翻手變炎涼,海運三山動,江高數尺韁。
突聞有聲如雷霆,東南而來,西北而去,盆碗傾覆,房梁椽柱,不解其故。
久之,方知地龍翻身,各疾趨出,見樓閣房舍,仆而復起,牆傾屋塌之聲,與兒啼女號,喧如鼎沸,人眩暈不能立,河水傾潑丈余,雞鳴犬吠滿城中。
又見城外山川崩潰,地裂木又土……
寫著寫著,筆頭上的墨跡終於耗盡,最後幾個字幾乎看不出形態。
蒲高松又掙扎著舔了幾口才終於認命,嘆口氣才發現遠處糧車正被難民圍困,手下的幾名官差正刀劍相向,卻抵擋不住飢餓難耐數量眾多的難民。
蒲高松臉色一變,這一個月他可直到一旦民變的恐怖,忙起身跑過去。
「住手!」底氣十足的一聲怒喝,頓時鎮住了在場的諸人。
轉頭認出是自家縣令,嘈雜中心的雙方都如同找到了宣洩的對象。
百姓狀告官差只知自己食餅貪污糧食,也不願發給病人和老人,甚至毆打理論者。
而幾名官差則滿臉無奈的看向自家大人。
不過這個時候是斷然不敢開口說命令是蒲高松下的,否則衝突絕對會立刻升級不死不休。
蒲高松面色沉重,環顧面有菜色的眾人,心頭面若死灰。
他以綠洲之謊言,望梅止渴畫餅充飢,讓這些難民走了幾百里地,希望能夠走出災區,到這裡基本算是失敗了,綠洲的謊言也是該被拆穿的時候了。
既然註定所有人都要死,至少也要給有機會活下去的人更多的希望。
而這一車乾糧就是最後的希望。
「我們沒糧了……」
「大人您說什麼」站的進的幾個難民疑惑的問道。
「我說,我們已經沒有糧食了!」
眾人皆愣,隨即大笑,指著遠處的糧車,道:「大人您別開玩笑了,我們不是還有十車雜餅嗎」
「那些都是假的,裡面全是賽的枯草和砂石。」
眾人不信,紛紛爬上糧車就要一探究竟。
這次官差在沒有阻攔,默默退到了蒲高松身邊。
扯開厚厚的枯草和破布,撕開印有「官糧」二字的麻袋,嘩啦啦……沙石混合著枯草撒了一地。
難民們驚慌萬分,他們這一路盡心守護的所謂官府救濟糧車竟然裝的都是砂石!
「糧呢我們的糧呢」
「不是說府庫還有存糧百萬嗎」
「完了……一切都完了。」
「你這個貪官,一定是你將糧食都貪污了!」
「貪官!」
蒲高松晃了晃:「糧庫哪裡還有什麼存糧,早就被前幾任縣令掏空了,如今又是抽穗期,快要成熟的稻子都被埋在地下了。」
「那你為何欺騙我們,還讓我們費力推著大車走了一個月你是想累死我們嗎」
「不騙你們,你們能走到這兒嗎」
人群中又有人高聲問道:「那綠洲呢九天玄女呢」
「假的,都是假的,哪兒有什麼綠洲,哪兒有什麼玄女,都是我編的。」蒲高松從貼身衣服中取出了一疊宣紙,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都是我編出來的!」
說完將手中宣紙丟向天空。
有識字者奪過一頁翻開一看,上面寫的儘是些妖魔鬼怪的詭異故事。
絕望,深深的絕望映入人心。
「殺了他,殺了這個貪官。」
「吃他的肉!」
「殺!」
蒲高松自知今日難逃一死,看著人群中因為恐懼而縮在一角的婦幼們,卻又打起精神跳上糧車大聲道:「殺我可以,但這車糧食絕對不能動,把它留給孩子們,讓他們走出去!」
但蒲高松的聲音很快就被人群吞沒,數千難民一擁而上,幾十名官組成的人牆瞬間崩潰,糧車上的蒲高松被硬生生拽了下來,按在地上拳腳相向。
就在這時,遠處山脊上走出幾個人,茫然的看向嘈雜的人群,半響才反應過來,開口道:「你……你們這是在幹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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