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牛谷,寂靜無聲,原本平坦的道路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石塊,石縫中,隱約可見猩紅的血跡。
一個消瘦的身影坐在一塊突起的大石上,看著滿地的石塊,目光空洞而迷茫。
「七郎……」
蕭啟回過頭,手一撐地,慢慢站起身,笑道:「剛才那一箭射的可真准,誰幹的,」
安平指著臧乃清道:「他,」
「不是我不是我,是安平乾的,」
蕭啟跳下大石:「好了,阿樵他們過去了,」
「已經去了。」
蕭啟點頭道:「好的,回去等消息吧。」
「可是……」安平掃了一眼滿地的碎石和屍首,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有說。
蕭啟也掃了一眼,面色有些陰沉,繼而垂下眼帘,搖搖頭道:「走吧。」
安平等人見蕭啟神色黯然,也不知該說什麼,只是低頭默默跟在蕭啟身後。
石牛城。
一日的奔走,並未讓蕭啟感到疲倦,可剛剛石牛谷的景象卻使他後怕無比。翻滾的巨石,被壓扁變形的屍體,噴濺的鮮血,即使現在閉上眼睛,那種景象也近在眼前。
蕭啟見過白虎噬人,見過大火焚身,但他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觀看自己布陣的結果,第一次如此接近這樣血腥的死亡。
他可以感到巨石落下時人們深深的絕望,煉獄般的慘叫死後,如今還在他的耳邊迴蕩。
蕭啟搖搖頭,走到榻邊躺下,望著有些灰暗的帳頂,什麼也不敢想。
這時,帳門忽然被打開,蕭啟見是熊霸,也沒有在意,依然保持著躺倒的姿勢,笑道:「熊大哥。」
熊霸笑道:「今天沒什麼事兒,就做了幾個菜,和七郎一起嘗嘗。」
蕭啟起身笑道:「好啊,叫兄弟們一起來。」
熊霸搔搔後腦道:「我已經給兄弟們送去了……」
蕭啟笑著搖搖頭,示意熊霸坐在自己身邊,道:「好久沒有嘗到你的手藝了。」
熊霸將幾樣小菜一個一個的拿出來放在案几上,又拿出一個小酒罈道:「七郎,咱們喝一杯如何,」
蕭啟搖頭道:「你喝吧,我不敢喝酒。」
熊霸的手頓了頓,又道:「也好。」便先給自己斟了一口酒,仰頭喝下道:「七郎,你嘗嘗我炒的菜,戰場上也沒有什麼好東西,等回上京了,我給你好好做一桌,」
蕭啟抿嘴一笑,夾起一塊肉,笑道:「這樣的條件,你也能把肉煎的不老不嫩,以後有了媳婦,恐怕廚藝還不如你呢,」
熊霸竟然臉一紅,搔了搔後腦道:「等打完了仗,我們每個人都娶個媳婦,生一地的娃兒,」
蕭啟垂下眼帘,輕輕點了點頭:「這樣最好。」
熊霸又道:「七郎,我……有話對你說……」
「說吧,你我兄弟,還拘著這些虛禮幹什麼……」
熊霸臉色通紅,半響道:「七郎,我有中意的女子了……」
蕭啟嘴角漾起一絲淡淡的笑意:「不知是誰家的姑娘這樣有福氣,」
熊霸通紅著臉低下頭,聲音低的好像蚊子哼哼:「是……皇上送來的……紅兒……」
「紅兒……」蕭啟愣了一下,他對這個叫紅兒的女子毫無印象。
熊霸猜不透蕭啟在想什麼,結結巴巴道:「七郎,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說什麼傻話……」蕭啟將肩膀輕輕放在熊霸肩上,笑道:「你喜歡,等打完百越,我去求皇上,把他給你。」
熊霸面露喜色,連連點頭道:「七郎,好,太好了,謝謝你,等我們生了娃兒,認你做乾爹,」
蕭啟抿嘴笑了笑,輕聲道:「到時你別捨不得……」
「嘿嘿,才不會捨不得呢,我兒子就是你兒子,七郎,你不想知道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嗎,」
「你想告訴我,」蕭啟揚眉調笑道。
熊霸一臉神秘的把身子湊到蕭啟近前,輕聲道:「那天啊,我到河邊洗澡,正好紅兒也在,她就站在水裡,皮膚比白面還白,奶也夠大,那身段……」
蕭啟眨了眨眼,也湊過去聽著,忽然熊霸手腕一翻,一道白光襲向蕭啟胸口,蕭啟並沒有躲閃,直到鮮血湧出,才忽然抬手封住了熊霸的穴道,然後捂住涌血的傷口掙紮起身,走到帳門前,探出頭喊道:「來人……」
一直守在不遠處的眾人見蕭啟呼喊,便丟下碗筷,衝進蕭啟大帳,見到蕭啟捂著胸口靠在門口,胸前已經被鮮血染紅,可還有大量的鮮血從指縫間湧出,都駭了一跳。
又見熊霸被封住穴道,手中的短刃還在滴血,便猜到了**分,安平轉身出帳打算去找迷糊,卻被蕭啟抓住了衣角:「假裝保密,故意透露。」
其他人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兒,安平就已經答應著出去了,其他人小心翼翼的將蕭啟扶起,讓他在榻上靠好。臧乃清看了看熊霸,問道:「怎麼回事兒,熊霸怎麼會傷七郎,」
蕭啟忍痛搖頭道:「熊霸被控制了……」
「他……」臧乃清激動的看了看熊霸,問道:「你怎麼知道,」
蕭啟指了指桌上的酒盅,慘笑道:「你們誰會讓我喝酒,」
「誰幹的,」
「還能是誰,肯定是百越豬,」
「可是……」
「不要怪他……」蕭啟輕輕挪動身子,隨之又有打量鮮血湧出。
臧乃清急忙彎腰扶住蕭啟,又示意賀飛虎取來一個靠墊,放在他身下讓他靠得舒服些,而這時迷糊等人也走了進來。
迷糊掃了一眼蕭啟的傷口,撇了撇嘴,將藥箱重重放在地上,默不作聲的扯開蕭啟的衣服,蕭啟將手從傷口上放下來,即刻又有更多的血涌了出來。
迷糊一手按住傷口,一手抓起一個瓷瓶,用嘴咬開蓋子,將藥粉灑在蕭啟傷口上,可藥粉很快便被血沖了下來,迷糊咬咬牙,又從懷中掏出幾根銀針,勉強將血止住後,把藥粉灑在傷口上,才埋怨道:「蕭哥哥,你太不小心了,」
蕭啟長出一口氣,緩緩道:「不怪熊霸……」
賀飛虎問道:「七郎的傷要不要緊,」
迷糊一邊給蕭啟包紮傷口,一邊惡聲惡氣的說:「你們也看見了,血止都止不住的,你們說嚴重嗎,」
蕭啟抬起右手,搖了搖道:「既然我讓他刺我一刀,自然是有分寸的。」
臧乃清愣了一下,問道:「七郎,你……說你是有意讓他刺的,」
蕭啟掃了一眼熊霸:「百越控制熊霸,讓他刺殺我,成與不成,百越一定有辦法知曉……」
「可是……」賀飛虎喃喃道:「那七郎也不要這樣傷自己啊……」
「無妨……」蕭啟側臉看了看熊霸,道:「你們要做出封鎖我受傷消息的樣子,然後故意露出破綻,不要太明顯,然後……今晚派一隊人馬從北門出發,打著傳令官的旗號,帶著安平寫我重傷垂危,無論有沒有人劫持,都走到上京城下再回來。然後對外揚言說七將軍不日要攻打金牛城。你明白,」
安平點頭道:「你放心……」
蕭啟點點頭,深吸一口氣道:「拜託你們了……」
「那……熊霸如何處理,」
「就在我帳里吧,對外說他……去上京送信。」蕭啟動了動身子又向迷糊道:「你手藝越來越好了。」
迷糊眨了眨眼,悶聲道:「還不是在蕭哥哥身上練出來的,」
蕭啟笑笑,抬起手搖了搖剛想說話,就見張樵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道:「七郎,我們回來了,大獲全勝,一個不留,七郎,七郎你怎麼了,」
蕭啟撐起身子笑道:「沒事……」
「可是在銀牛谷出了什麼意外,」
「我們怎麼會傷了七郎,還不是……」賀飛虎不敢往下說,只是衝著熊霸怒了努嘴。
張樵見到被制住穴道,手握染血短刃的熊霸,大驚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
蕭啟沒有解釋,而是吩咐道:「安平,將他綁好,然後解開穴道吧……」
安平點點頭照做,而張樵卻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解釋,還想追問,卻被臧乃清拉到一邊,低聲說了事情的經過,張樵滿臉震驚,一面聽,一面用眼神掃向熊霸和蕭啟。
被解開穴道的熊霸一聲長嚎,含淚看向蕭啟,道:「七郎……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
蕭啟笑道:「我知道,我這不是沒有事請嗎,不過最近還是要委屈你一下,不能給你鬆綁」
「七郎,我知道,沒事兒,你就是殺了我,我也沒有怨言,」
「熊霸,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將蠱毒清除,你最經可是遇到過什麼人,碰過什麼東西,」
「人,東西,我……」熊霸想了想,迷茫道:「我記不清了……」
蕭啟嘆口氣,也沒有追問,而是道:「想起來就不要再想了,只是要委屈你一陣子,所幸百越已經相信熊霸得手,而我很可能已經死了,所以,剛才說的你們一定要配合。」
「七郎,你怎麼知道百越相信了,」
「因為熊霸已經恢復神智,還能有什麼比知道自己懵懂殺死兄弟還要痛苦呢,」蕭啟看向兄弟們,眼睛閃亮中透著哀傷,想必是又想起當年之事,眾人也不知如何安慰,便藉口讓蕭啟休息,陸續離去。
蕭啟側臉看向頹廢的熊霸,又安慰了幾句,便覺得眼前發黑,沉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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