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紀澄慌慌張張地跑回芮英堂時,這沒顧上喘口氣,就見院子裡的丫頭急急地迎上來,「姑娘怎麼才回來,正到處找你呢,你家裡來人了,老祖宗讓你快去。」
紀澄不明所以地趕緊往老太太屋裡去,才進門就見她姑姑紀蘭也在正拿手絹兒抹淚,老太太也是一臉的郁色。
老太太見著紀澄朝她招招手,「快過來,先坐下。」
見此情形紀澄已經預知必是出了大事兒了,紀澄還沒坐下,才走了一步就聽紀蘭道:「你父親派人來報,你娘親去了。」
紀澄眼前一黑,瞬間就往後倒,虧得伺候的丫頭早有準備,趕緊扶了她坐下。紀澄緩過勁兒來之後不敢置信地呢喃,「怎麼會?」
去年她上京之前,她母親雲娘隨身子不太舒服,可那都是小毛病,自打姨娘進了門之後,她常年都身子不舒服,主要還是心裡不舒服,可這些不舒服是絕對要不了她的命的。
紀澄忽然想起他父親在沈萃成親後,連跟她說一聲都沒有急急就啟程回晉北的事情,只怕那時候她母親就不好了,所以劉家這麼親事,她的庚帖也遲遲沒來。
紀澄是個性子堅毅的人,哪怕心裡悲傷欲絕,臉上也瞧不出太多情緒來,她站起身走過去在老太太跟前跪下,含淚道:「這一年多阿澄多虧老祖宗照顧,這一去也不知何年才能再見著老太太,阿澄給您磕頭了。」紀澄規規矩矩地磕了三個響頭,這才由丫頭扶著起身。
老太太也是滿眼含淚,「怎麼好好兒的人就去了。你趕緊回去收拾吧,我已經讓人給你準備馬車了,你哥哥、嫂子那邊肯定也得了信兒,我叫你二嬸嬸派人一路護送你們回去。」
紀澄朝老太太又福了福,再看向紀蘭,紀蘭拉著她的手道:「回去見著你爹爹,替我轉告一聲,叫他莫要太傷心了。我將家裡安頓好,馬上就去晉北。」
紀澄點點頭,匆匆地去了。她完全沒料到會有這種事,所以並沒有素白的衣裳,幸虧她今日身上的月白色也算素淡,勉強不用換衣裳了。
紀澄在沈府的東西並不多,不過一些常用衣物和首飾,也沒什麼可收拾的,不到一刻鐘她就已經收拾整齊上了馬車往蘭花巷去。
蘭花巷的紀宅已經掛上了素幔和白燈籠,靈堂也擺好了,給京師的友人祭奠所用。范增麗張羅得還算快,見了紀澄忙地迎上來抹淚道:「怎麼會這樣啊?我走的時候娘親都是好好兒的。」范增麗哭得可比紀澄傷心多了,她是真傷心,眼看著馬上就是八月秋闈了,這會兒雲娘一去,紀淵就得立即回晉北,再想科舉就得等三年後服孝滿了。
紀澄此時沒有心情安慰范增麗,她的哭泣並不出聲,眼淚只順著臉頰往下淌。家裡已經準備好了孝服,紀澄回屋換了,到靈堂跪著燒紙,只等紀淵從東山書院返回。他們就要啟程回晉北了。
不過紀淵還沒回來時,沈府卻又來人,是沈徹派人送了柳葉兒和榆錢兒回來,紀澄主僕三人自然不免抱頭痛哭一番。
且不提這一應的細碎安排,只說紀澄她們一行連夜趕路往晉北去,馬車上紀澄雖渾渾噩噩卻也少不得要問問柳葉兒和榆錢兒的去處。
榆錢兒快嘴地道:「姑娘,當初可嚇死我們了,突然就來了兩個魁梧漢子把我們帶走,關在一個宅子裡,我都以為必死無疑了,結果,結果後來就沒有了。也沒人出來說話,就把我們關著,那宅子不小,還帶了個小花園,我們可以自由行動,只是不能出門。一應吃穿用度都不缺,就是悶得慌。」
榆錢兒是個話癆,一開口就停不下,「就是那守門的黑大個兒太討厭了,我想盡了辦法都沒逃出去給你報個信兒,而且他老是欺負人,經常嚇唬我。」榆錢兒抱怨,喋喋不休地數落起那黑大個兒欺負她的事情來。
若紀澄平日裡還能有心情取笑榆錢兒幾句,這明顯是春心萌動了,但現在她是一絲精神也無。想起她母親來,心就擰著疼,連最後一面都沒見上,如果她不到京師來,還能多陪陪她,沒準兒雲娘根本就不會死。
紀澄心裡充滿了無數的後悔,恨不能生平就沒踏足過京師。
榆錢兒絮絮叨叨說完,又關心起紀澄來,「姑娘,那二公子……」她話沒說完,就被柳葉兒重重地拉了拉袖子,榆錢兒也自知失語,不敢再開口。
紀澄其實並沒聽見榆錢兒的話,她現在滿腦子都是雲娘。
馬車才剛過徑口,就有人迎上來詢問,緊接著就聽馬蹄疾馳,凌子云已經縱馬到了紀澄所乘馬車的窗口,「阿澄。」
紀澄打起車簾看向凌子云道:「子云哥哥,你怎麼來了?」此處離晉北還有一日的路程,她沒想到凌子云會到這麼遠的地方來接他。
凌子云道:「我怕你擔心家裡,就先過來等你了。你放心,你家裡我都讓人看著的。」
本就是倦鳥歸巢,京師再繁華,於紀澄眼裡也比不上生她養她的晉北,更何況她是傷痕累累之後回來的,更是看著一草一木都倍覺親切。這會兒看見凌子云,就像看到可以依靠的山一樣,眼淚撲簌簌地就往下掉。
急得凌子云手忙腳亂地從袖子裡抽出紀澄曾經用過的手絹遞給她,「快別哭了,坐了這許久馬車,又暈又餓,等到了家,養足了精神,咱再哭行不行?」
雖然這等時候本不該有絲毫笑意的,可紀澄看著凌子云為她手足無措的樣子,卻沒來由地忍不住想勾勾唇角。
凌子云一路將紀澄她們一行送回紀家,他自己家裡他也不回,反而四處替紀家招呼起前來弔唁的客人來。
這也不怪凌子云自來熟,實在是紀家目前能出來招呼的主子太少,紀淵夫妻這才剛剛回府,她二哥紀澤又腿腳不便,尚未娶妻,紀青又臥病在床,這些時日若沒有凌子云頂著,還不知亂成什麼模樣呢。
大家從小就熟識,紀澄也沒跟凌子云客氣,朝他說了句謝謝之後,就徑直往靈堂去了。
靈堂四周都擺著冰盆,也虧得紀家家大業大,才在盛夏有許多冰塊可以用,否則雲娘的屍身非得腐了。
紀澄深吸了一口氣,往帳幔後雲娘的棺木走去。
紀澄留在紀家的丫頭上前在她耳邊道:「姑娘,太太走的時候眼睛一直比不上,一直在盼著你。」
紀澄點了點頭,眼淚順著動作拋落。人吶平日裡只顧著往上走,往前走,以為其他人都會等著她,可真當死別來的時候,才幡然悔悟,只可惜一切都晚了。
紀澄不忍再看,轉身往紀青屋裡去,她才進門的時候管家的就說了她父親臥病在床。
紀青的屋子裡彌散著一股子藥味兒,向姨娘正坐在旁邊的瓷墩上餵他喝藥,一見紀澄進去,向姨娘趕緊扶了紀青坐起來,紅著眼圈朝紀澄道:「大姑娘回來啦?」
紀澄看著紀青的臉色著實不好,蠟黃而憔悴,她才失去了母親,又見紀青如此,眼淚又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紀青咳嗽了兩聲道:「我沒事,就是這幾日累了些,受了點兒涼。」
向姨娘在一旁多嘴道:「老爺這是傷心,誰能想到太太就這麼走了?」向姨娘的眼淚向來是收發自如的,這會兒哭得比紀澄還傷心。
紀澄側向向姨娘道:「姨娘先出去吧,我同爹爹說說話。」
向姨娘嘴裡「哦哦」兩聲,卻一直拿眼看紀青,直到紀青點點頭,她這才出去。
紀澄往床畔坐下,「爹,娘的身子雖然一向嬌弱,可大嫂說她四月里走的時候娘親都還好好兒的,怎麼會這麼突然?」這個謎團在紀澄心裡可是縈繞了許多日子了,叫她吃不好也睡不著,一團火在燒。
紀青道:「哎,這人的命啊。就是我五月里上京時,雲娘也是好好兒的,可誰知她在家裡跌了一跤,摔著了腦袋,先頭大夫也來看過了,只說沒事,哪知道過不得幾日就說她不好了,我只能匆匆趕回來。」
紀澄道:「爹爹既然已經接了信兒,為何不告訴我和大哥一聲?叫我們連娘親的最後一面都沒見著?」紀澄說起來那眼淚就跟瀑布似地流。
紀青道:「我以為不會有什麼大事兒的,就是摔了一跤,信裡頭說她時而醒時而昏,我想著待我回來好好給她找大夫看看,定能養回來。哪知道……」紀青嘆息一聲繼續道:「你大哥眼看著就要下場秋闈了,我哪裡敢打擾他,你又是正在說親,我想著你娘再不濟也能拖到你哥哥秋闈,拖到你定親。那庚帖我收到以後,立即就把你的庚帖寄了回去,我就是怕啊,可惜啊,這就是命,才沒過兩天,你娘就……」
紀澄這會兒根本顧不上問那庚帖的事兒,她心裡懷疑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既然庚帖寄出去了,算日子早就該到了,卻一直沒有信兒,必然是被沈徹扣下了。只是此刻她也不去深想,只追問紀青道:「娘好好兒的,怎麼會在家裡摔跤,還摔傷了腦袋?」
紀青閉口不言,只是一陣嘆息,「這人吶,生死有命,閻王叫你三更死就不會留人到五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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