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來的是一位書生打扮的男子。
他那一桌人本都是些遊俠兒,個個都作武人打扮,唯獨他一個秀才模樣,嘻嘻鬧鬧頗為熱鬧。隱隱可見他在這一桌人之中威信不俗,大約是首領一掛。可是當他目光一轉,落到江離身上之時,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他滿臉肅穆,走到距江離大概五步遠處站定,向她躬身道:「不知您老人家下山了,有失遠迎,在下代家父向您問安。如果有什麼吩咐,您儘管跟我說便是。若是我不能做主,也會轉告家父,儘快給您辦好。」
一個男子若是對一個女子獻殷勤,多半是看上了,想要泡她。但是此人對江離恭敬至此,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男女之意,如果對方演技如此之好,還能在這麼短時間之內,想出這麼一個「損招」,那倒也令人佩服。
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而這人之前的目光與其說是落在江離的臉上,倒不如說是那頭白髮上。無論怎麼看,也怎麼不像臨時起意想要泡她。江離對自己的判斷還是很自信的,畢竟這些日子,她已經被那種傾慕的目光洗禮過一次又一次了。
完全可以分辨出來對方的眼神之中究竟存在的是愛慕,色.欲還是敬畏。
此話一出,整個客棧二樓,頓時一片啞然。
江離無論怎麼來看,美則美矣,甚至可稱得上當世無雙,但是這頂多二十歲的容貌,又哪裡當得一聲老人家呢?而且看著書生行事,也是像個有身份的,卻需要對江離這位女子如此恭敬,不知江離又是何等身份?
眾人心中剛剛生出如此想法,突然見得江離那一頭如雪白髮,疑惑頓解。
如果江離當真是妙齡少女,又怎麼會有這麼一頭白髮呢?
說不定真的某位內功修為深厚,青春永駐、容顏不老的武林前輩吧。
聽到這書生如此說話,江離這點微微的酒意頓時消了下去。
江離還道他是來找茬的。
這幾日,除了最初的時候,有不長眼的看上了江離背後兩把寒寂,被她給修理了一通之後徹底老實了,再沒有人來挑釁,她正無聊得慌。本來還想動個手,結果人家是來給她問好的。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這麼客氣,她總也不能欺負人。
不得不說,這一頭花了二百塊錢的白髮,實在是讓江離少了很多的麻煩。
只不過,江離穿過來也沒過幾日,目前也只見到了西門吹雪一個熟悉的劇情人物,並沒幹出什麼事兒來。對方這麼稱呼,恐怕是把她和什麼人給錯認了。此時她雖然不會承認,當然也懶得否認,不若將計就計,看看對方說些什麼。
江離笑道:「你這開口閉口都是老人家,可把我平白給叫老了好些歲。」
許是喝了點酒的緣故,她原本清冷的聲線也顯得勾人起來,透著若有若無的魅意。
那書生聽她如此說,連忙改口道:「是,是,見過……呃,」不能喊老人家之後,他似乎不知道如何稱呼才好,頓了頓才說:「見過前輩。」
江離聽在耳中,點了點頭道:「總比老人家順耳些。」
言下之意,江離還是挺不滿意的。好好的姑娘不會喊,不是前輩就是老人家,誰樂意呀?
那書生聽出江離話中深意,臉漲的通紅。
江離淡淡的問:「你父親是?」
見江離不糾結於此,他終於鬆了一口氣,道:「回您的話,」見江離不喜歡前輩,他便改用了一個您字,「家父王照希。」
王照希這個名字,在江湖上不算多麼響亮。因為他的武功不夠好,甚至連一流都算不上。江湖畢竟是一個高手玩的遊戲,有了武功才有了一切。但是王照希在另一方面名頭又很大,作為陝北綠林領袖,甚至整個川陝一片的綠林首領,他名氣又大的可怕。
江離對這個名字沒有什麼印象,便點了點頭,說:「也替我向他問個好。」
禮尚往來,既然對方跟她打招呼,江離便順口回了。
這書生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見江離露出了送客之意,他又向她行了一禮,道:「您老……」剛說了個老字,他忽然想起之前的事情,連忙又吞了回去,說:「您若是有什麼需要或是吩咐,儘管找我就好。近日有些事情要辦,我下榻在臨街悅來客棧地字三號房。」
江離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聽到這人的話,她微微挑眉。
「什麼忙都能幫?」江離有點好奇地問。
「只要您開了口,便是豁出去這條命,晚輩也給您辦成了。」
江離也不推辭,微微點頭,便道:「還真有一事兒得勞煩你。」
「稱不上勞煩。」他連忙躬身,說:「您說。」
江離便慢慢與他說來。
她的嗓音本來清冷至極,此時酒意蔓延,便帶出了一絲微微地沙啞。
其實這件事情不簡單,但也不算麻煩。
江離度過了初初穿越的惶恐日子之後,便在這個酒樓不遠處的院子安定下來。
那個院子不大,但是也有一間主屋,兩個側屋以及一個後院,住著還是挺方便的。江離對此很滿意,反正她也不缺錢,便打算將院子買下來。然後問題來了,人家把院子租給她租的倒是很爽快,但是一提賣,便無論如何都不肯答應。
江離出到市價三倍,對方還是咬定不鬆口。這麼看來,不肯賣想來就不是錢的原因。若是對方有什麼困難不能賣,只要跟她直說,她也不會強求。但是院子主人同意租給她,但就是不賣,又不說什麼原因,這就讓江離覺得很奇怪了。
不是為了錢,那麼究竟是為了什麼原因呢?江離便拜託此人幫她查一查原因,能夠查到最好,不能也無妨。反正只是閒暇之間一個打算罷了,這裡買不到,她也可以去別處,整個城裡面總不至於買不到一間房子。江離選中這裡,也不過是懶得搬家罷了。
這件事情並不難,不需要上刀山下火海,因此這書生答應的極為爽快。
江離道:「如此便勞煩了。」
有求於人,她說話也較為客氣。
書生連道不敢,說罷,又高喊了一聲,讓小二將江離的賬記在他身上,這才回到自己桌邊去。
江離目送著他離開,淡淡一笑。她搖了搖自己手中的酒壺,見酒只剩下一半,也懶得再慢慢倒了,直接提起一飲而盡,起身去結賬。
小二見她起身,連忙過來收拾桌子,口中道:「姑娘,您的賬那邊那位爺說算在他的頭上。」
江離淡淡道:「我什麼都缺,卻唯獨不缺錢。」
說罷,不等小二回答,便轉身下樓。
小二辯解不得,只得快跑著追上她的步伐。
那書生聽到這邊的動靜,微微鞠躬向江離示意,待她下樓才罷。至於那付賬一事,見江離不領情,他也沒有再提。只是心道:「想要這位老人家欠下人情,果然沒這麼容易,自己還是想的過於簡單了。一頓飯錢,付不了也無妨。」
那一桌的大漢們見他如此恭敬,雖然不知江離身份,倒也有樣學樣。他們身份還不如這個書生,既然書生都得鄭重對待,他們低一低頭也是理所應當的。如此一來,整個二樓頓時生出了一個奇妙的氣氛,竟然沒有誰敢在這時候出聲。
江離雖然沒有西門吹雪的本事,能夠用冷氣清場,但是她卻迂迴的達成了同樣的效果。走到樓梯口之時,江離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她轉身一望,留下一道意味深長的視線。等到她的背影徹底消失,才有人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
這才有人小聲地詢問那書生,道:「不知哪位前輩究竟是何方人士?」
那書生沉默了一下,才說:「十幾年前江湖上有一位著名的女俠,她是陝南川蜀綠林首領,後來隱居天山……沒有想到,如今她老人家也下山了。」
「白髮魔女。」
「玉羅剎!」
「練霓裳。」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其他人已經明白了。那一頭白髮,其實便是這個身份最好的證明。
世殊時異,斗轉星移,如今這麼多年過去,除了這一頭白髮,時間仿佛從未在江離身上停駐。這些人沒有一個人見過練霓裳,當初她縱橫天下的時候,他們還是個半大孩子呢。可是想來這一頭白髮,這樣的美貌,應該不會有第二個了。
江離耳力不俗,即使在樓下,即使那書生壓低了聲音,她同樣聽的清清楚楚的。所以說,在公眾場合最好還是別議論別人比較好,哪怕說的並不是壞話。原來她是被誤會成了這位練女俠,這倒有些意思。正道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樓下人坐得滿滿的,一片喧囂,與二樓一對比,更顯其靜。
江離走到櫃檯前,道:「連那桌一起結了。」
既然託了人,也不好讓人家白幫忙,無論事成與否,江離都打算請他一頓。
小二被她容光.氣勢所攝,不敢再反駁,只得看著櫃檯為江離結賬找零。
江離一把抓回散碎零錢,又付給了小二點小費,這才準備出酒樓。
剛走到門口,江離便見得有一個模樣不俗的少女走了過來。
她看上去也只有十六七歲,如最鮮嫩的花,顯得十分文秀,也很討人喜歡。
江離不認識她,只道她是來吃飯的,便讓開半條路,打算側身而出。
可是這個女子似乎就是來找江離的,她徑直走到了江離面前,頗為不客氣的問:「西門吹雪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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