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氏的邀請,早在阿牛還在茫茫東海中為仙山靈藥努力時。就已送到,時至今日,鳳翔城主仍未赴約,很有些失禮。
象糜氏這種傳承了多年的豪商,即便不象那些諸侯坐擁重兵,卻有幾乎用之不盡的金錢,或許那才是最有效的武器。無論誰得罪了家資巨億、僕從上萬的東海糜氏,後果都是可怕的。
鳳翔與糜氏的貿易往來,已經持續了相當長的時間,合作十分愉快,若沒有糜氏商會強大的商業網絡,此前鳳翔與塔蘭部落的貿易根本難以繼續下去。按理說,接到糜竺的邀請之後,鳳翔城實在沒有理由不為之欣喜,但阿牛回到領地後,卻偏偏將此事擱置了這麼久。
「忙」是最主要的原因,回到領地後正值冒險玩家圍城,親手炮製出一場震驚了許多玩家的「恐怖事件」之後,阿牛又不得不馬不停蹄地先後趕往洛陽和龍飛,處理因仙山之行延滯下來的事務。隨後出師幽州,再後來就是塔蘭部落遷徙。一樁又一樁的事情讓阿牛應接不暇。
此事一拖再拖,到現在都懸而未決的另一個原因,其實是鳳翔城也有心拖延,否則的話,以黑羽鷹王的速度,阿牛要趕往徐州赴約不是難事。
還是那句老話:時間就象乳溝,擠一擠總是有的。
故意拖延糜氏的邀請,倒不是阿牛認為自己已經牛叉到可以將糜氏視為空氣的地步,鳳翔城的實力再暴增十倍也辦不到。真正的原因,是鳳翔城的頭號智者龐統在經過一番分析之後,認為糜氏的邀請,很可能不是什麼好事。
「主公應當聽說過鴻門宴吧!」這就是龐統最初的結論。
阿牛有時也許會懷疑自己的判斷,但絕對不會懷疑龐統的智慧,在沒有充分的把握之前,鳳翔城主祭起了「拖」字訣。鳳翔城的使者一個接一個地往朐山縣跑。
好在鳳翔慘案、幽州烏桓與北平軍之戰、塔蘭部落加入鳳翔城都是大事件,鳳翔城主分身乏術也情有可原,糜氏也算是通情達理,並沒有表現出不悅,也沒有任何異常狀況出現。不過,該來的終究會來,兩、三次意外事件可能還有效果,一味地逃避是不行的。
龐統此時的提醒,讓阿牛意識到,事情到了必須解決的地步。
阿牛想了想,道:「士元莫非認為先前的判斷有誤,改變主意了?」
「那倒不是。到現在為止,屬下仍認為,糜氏邀請主公,是想當面興師問罪的。」
「那你還讓我去?」
龐統一臉的壞笑,「主公不去,又豈能試探出糜氏的真實意圖?」
見某城主有發飆的趨勢。龐統忙停止了開玩笑,將阿牛惹毛了的下場同樣悽慘,對此龐統有著印象深刻的切身體驗。
性子活躍喜好玩笑的王級謀士,是鳳翔城內為數不多的敢於跟阿牛開玩笑的人,頗有些恃寵生驕的意思。而且龐統也知道,可敬的領主大人是不會真和他計較的,反正那樣的玩笑也無傷大雅。
對於這一點,龐統十分篤定,可是他也低估了某城主的創意。
有一次,某城主在被小捉弄了一把之後,仍然十分熱情地跑到學堂,邀請龐統陪自己在內城巡視,忐忑不安的龐統還不能不去。令他意外的是,一個時辰的巡視之後,阿牛十分爽快地放他回去,巡視過程中也沒有借題發揮故意發難。
回去的路上,劫後餘生的龐統不禁慨嘆:「主公還真是寬大為懷啊!」
龐統的慨嘆出口後還不到一分鐘,孫良從後面趕了上來,一張臉漲得通紅,「龐先生,主公有件東西落在你這裡了,著我取回去。」
「什麼?」
龐統隱隱感覺不妙,當看到孫良默不作聲地,從自己背上取出一張畫著烏龜的紙時,龐統幾乎沒當場暈過去。
「貼多久了?」
孫良強忍住沒笑出來,「主公到學堂找你的時候,就順手粘上去了。」
龐統差點沒痛哭出來,學堂的名師、情報中心的官吏、鳳翔城的王級謀士,就這樣背著個烏龜在城內走了一個時辰,斯文掃地。
「暈,我說大家怎麼都在笑呢,我說主公剛才的心情怎麼那麼好呢!你怎麼不早說?」
孫良嘆了一口氣,「不是我不想講。但那是主公的意思,我倒不怕哪天自己背上也被粘上個烏龜,怕的是即使那樣,主公還是不會放過先生。」
從此以後,龐統在阿牛面前老實了許多。
見某城主表情善,龐統忙收起笑容,肅容道:「主公,時移勢易,我們剛剛收服了塔蘭部落,現在正是去拜訪糜氏的最好時機!」
阿牛低頭想了一會,笑了起來,「不錯,時移勢易!」
半個時辰後,一名使者出了鳳翔城後,向徐州方向兼程而去。有鷹王代步的阿牛直飛朐山縣雖然方便,但在與糜氏這樣的豪商會面時,未經通報的不請自來是一大忌,非常失禮。
三天後,騎乘著墨風的鳳翔城主,在朐山縣受到了糜氏的熱情接待。
朐山縣城門外,阿牛再次見到了糜竺。
糜竺的形象,與前番在鳳翔相見時沒有太大的區別,依然是華服峨冠,舉止雍容華貴,沉穩儒雅的氣質更見凝練,只是神情間又增添了幾分威嚴。作為糜氏當代家主糜城的長子,糜竺承載著保持家族興盛的重擔,並獲得了許多磨礪機會,為將來接掌糜氏家業作準備。
糜竺之弟糜芳,自幼就不喜接觸商賈之事,反倒熱衷於舞槍弄棒,一心想在亂世中憑藉武藝成就一番功業。儘管糜成為此十分惱怒,但糜芳執意如此,也無可奈何,現糜芳已經在陶謙手下做事。
糜芳的「不務正業」,使得糜成只能將接掌家業的希望寄托在糜竺身上,敦厚謙和的糜竺承受了更大的壓力。好在糜竺表現出了足夠的才能。到目前為止,糜成已經將商會的諸多事務交給糜竺打理,如果不出意外,糜竺成為糜氏商會下任家主,沒有任何懸念。
阿牛望見糜竺時,直接在墨風背上一個瞬移,出現在糜竺身前,拱手笑道:「數年不見,子仲風采更勝當年!」
就遊戲中的時間來看,兩人當日於鳳翔一別之後,確已過了數年。
糜竺也是一臉欣慰,初見某城主的瞬移技能時雖然有些驚訝,但沉穩的糜竺還是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緒,「是啊,數年不見,阿牛城主聲威日盛,鳳翔更是穩踞天下第一城寶座,每每想起當年鳳翔之行,子仲也為阿牛城主的成就感到高興!」
糜竺的這番話象是標準的「外交辭令」,但語氣中卻透出一股濃濃的真誠,即使見慣了歷史名人的阿牛,也不免生出幾許感動。
這便是糜竺獨特的個人魅力!
「子仲的邀請函送到鳳翔時,阿牛因一些瑣事沒在領地,回到鳳翔城後又接連不斷地發生了一系列事情,致使到朐山縣拜會糜老爺子,以及子仲的行程一拖再拖。阿牛對此實在萬分羞愧,稍有閒暇,立刻飛馬趕來請罪,還望海涵!」
某城主樂呵呵地望著糜竺,哪裡有半點「請罪」的意思。
阿牛一見面,就主動將拖延會面時間的責任攬在身上。這樣一來,糜氏再不能在此事上表示不滿。
糜竺不禁苦笑,「阿牛城主何來請罪一說?鳳翔城近日發生的事情,糜竺也多有耳聞,阿牛城主一時脫不了身,也在情理之中。前番派人前往鳳翔城,邀請阿牛城主到東海一見,只因糜氏與鳳翔合作日久,家父對名滿天下的阿牛城主也頗有些好奇,故冒昧相邀一見,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早幾天晚幾天來,都無大礙。」
糜竺講這番話時,多少有些言不由衷,到此時,阿牛更加確信,糜氏的邀請。絕非糜成希望見見鳳翔城主那麼簡單。阿牛心頭一動,「這糜子仲不愧是著名的老實人,說起瞎話來連我都騙不過。。。」
不過,見過不少大場面的鳳翔城主,當然不會表露出自己的想法,笑道:「老爺子能領袖偌大的糜氏商會,阿牛心中也萬分景仰希望能當面聆聽教益,這次來朐山縣,終於能夠得償所願。」
糜竺淡淡一笑,「即如此,請!」
「請!」
阿牛早聽說過糜氏富可敵國,但真正看到糜府的時候,仍然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臧洪的刺史府已經夠氣派了,但與這糜氏的府邸相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糜府,本就是朐山縣最大的建築群,糜府的外部裝飾並不象某些暴發戶那樣,一味地追求富麗堂皇,相反看起來還有幾分簡樸的風格,卻透出一股磅礴的大氣。即使在這個時代的豪商中,糜氏的風格都顯得比較特別,或許這便是所謂的「品味」。
進入糜府之後,一進接著一進的院落,川流不息的男女僕從,風雅別致的建築物,無不給阿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結合糜竺的氣質和貿易合作中糜氏商會的表現來看,糜氏應該具備務實、誠信的特質。」阿牛很快作出了這樣的判斷。
當阿牛在糜竺的陪同下,見到了糜氏商會當代家主糜成時,這份感覺更加強烈。
當糜竺帶著阿牛進入一座不起眼的小院,見到一位精神矍爍的正在院子中澆花的老者,並被糜竺告知這就是他的父親時,某城主楞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糜氏富可敵國,家主糜成的居所,卻簡樸得不可思議。與其居所的簡樸格格不入的是,糜成的衣服又極盡華美。
——事後阿牛才從糜竺那裡得知,糜成認為,簡樸的居所可以洗滌心靈,華美的服飾可以讓自己感覺依然年輕。儘管有些無語,阿牛還是不得不承認,糜老爺子是個對生活很有想法的一個人。
好在阿牛雖然驚訝,卻也沒有失了禮數,上前一步拱手為禮,淡笑道:「鳳翔鄭阿牛,見過糜老爺子。」
糜成放下手中的水壺,拍了拍手中的塵土,悠然道:「竺兒從鳳翔回來後,曾多次在我面前提到過阿牛城主,稱阿牛城主氣度從容,非池中之物,先前我還頗有些不以為然,認為竺兒有些言過其實。直到鳳翔城接下重建洛陽的任務,以及洛陽之戰、收服塔蘭部落等大事一一發生之後,我才明白,竺兒對你的評價十分中肯。
今日見到阿牛城主,果然沉穩從容,有大家風範。」
某城主不禁愕然,與糜成見面不到兩分鐘,這位老者對自己的評價居然如此之高,阿牛顯然不會天真地以為自己身上有所謂的王霸之氣。阿牛所不知道的是,在他之前,在這個院落里第一次見到糜成的人,無不為那幕奇怪的情形瞠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阿牛的反應算是最快的。
在糜成的居所並沒有停留太長時間,這位家主笑道:「阿牛城主也看到了,我現在基本上處於退隱狀態,商會的事情大多都是竺兒在負責。阿牛第一次到朐山縣來,就讓竺兒好好陪你四處走一走,略盡地主之誼。」
這番話,已經可以視作比較委婉的逐客令了。
阿牛也沒有興趣把時間浪費在糜老爺子身上,他也明白,糜氏的邀請函搬出糜成,恐怕只是一個讓自己親赴徐州的藉口,與糜成見面,相當於只是例行公事。
接下來才是正題。
糜府的一處靜室,所有的僕從未獲允許都不得入內。
糜竺和阿牛隔著桌子相對而坐,兩人神情肅穆,室內氣氛凝重,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迫感,劍拔弩張,殺氣縱橫。
不要誤會,某城主和糜竺都是文明人,況且以兩人的身份,斷不至親手干出打打殺殺的事情。
桌上,黑白分明的棋子表明,這只是一場棋局。
某城主雖然略懂一點圍棋,卻絕對不是一名高手,至少跟糜竺相比,阿牛的棋藝實在慘不忍睹。桌面上,執黑先行的阿牛在白棋的圍攻下,一直在苦苦掙扎求存,即使以阿牛的水平也意識到,之所以到現在為止自己的兩條大龍都還健在,簡直就是一個奇蹟。
世界上沒有那麼多的奇蹟,謙遜隨和的糜竺作為東道主,委實不好意思在棋盤上將客人搞得太慘。不過,即使以糜竺的超卓棋藝,現在也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落子了。貌似無論怎麼下,某城主的一條大龍都會被圍殺,事實上,早在五十手之前,糜竺就一直在給阿牛機會。
阿牛的棋藝,還不足以把握住那些機會,讓糜竺徒呼奈何。
棋總是要下的,一枚白子落下,黑棋大龍被屠回天乏術,勝負已分。
阿牛的棋力雖然差到了極點,但在對奕過程中,那股不肯服輸的勁頭,在糜竺腦子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或許正是因為他有這種精神,鳳翔城才能取得如今的成就吧!」
人生如棋,棋如人生。
棋品看人品。
「我輸了。」某城主抬起頭來,聲調平靜如常,面上也儘是微笑,再也看不到對局過程中不經意間顯現出來的不屈和堅定。
這讓糜竺對阿牛的評價又高了一分,拿得起,放得下。
「僥倖贏了阿牛城主一把。」
阿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子仲的棋藝,阿牛不及。鳳翔城有一位此道高手,或許可堪與子仲一戰。」
這個時候,阿牛想到的是龐統,好象很久都沒有與士元下棋了。
領地還未進入城市階段時,特別領地還未開啟,陳宮處理政務根本不需要某城主操心,阿牛的日子還是頗為逍遙的,經常拉著龐統下棋。當然,結局早已註定,每次都被龐統虐得滿頭包。
糜竺禮貌地微笑道:「既然阿牛城主如此推許,想必是高手無疑,若有機會再去鳳翔,子仲定要當面討教一番。」
阿牛眼中精芒一閃,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糜竺無意中的一句「若有機會再去鳳翔」,讓阿牛心生警惕,也進一步證實了龐統的猜想。
深吸了一口氣,阿牛淡淡地道:「子仲請我來朐山縣,就是打算當面告訴我,糜氏商會和鳳翔城的貿易合作,到此為止嗎?」
糜竺顯然沒料到阿牛會如此直接,驚詫之餘,神情也變得鄭重起來,緩緩地問道:「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還望阿牛城主能夠先坦誠回答我一個問題。」
「子仲講。」
「和氣商會,跟鳳翔城是什麼關係?」
(第二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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