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至,廣宗一地大雪紛飛。只是無數百姓在這樣寒冷的天氣里卻只有著一件單衣,瑟瑟發抖著在等著粥棚里,那一碗熱乎乎的米湯,或許這才是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從早到晚,來粥棚求飯吃的窮苦人絡繹不絕,直到夜幕降臨,人才散去。散粥的弟兄倆帶著其他的幾個人這才收拾了東西,轉回了自己的房子裡。
房間裡燃著火盆,雖然並不能讓整個屋子都暖和,但也聊勝於無。一個道士打扮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書案前讀書。
門推開又關上,寒風吹進來,他打了個激靈,抬眼望去,才看到是自己的兩個弟弟和幾名弟子回來了。
這道人不是別人,正是太平道的領袖張角。張角眼見這幾人回來,連忙招呼他們到火盆前暖暖,他自己也放下了手中的書,與眾人一齊圍坐在火前,順便問問今日的情形。
「大哥,你是不知道啊,這城裡越來越多的人來我們這裡吃粥,天寒地凍的也不過一件單衣,我看吶,咱們太平道再吸納幾萬人也是可以的。」張角的小弟弟張梁直接說道。
「是啊大哥,咱們兄弟三個創立太平道已經有十幾年了,信眾無數,這賊老天年年天災,狗朝廷更是盤剝無度。咱們太平道又是施粥又是送藥,這些窮苦百姓都心向我們,我看吶,是時候學那陳勝吳廣一般,揭竿而起!」
張角聽著,只是微微頷首,又轉頭看向自己的這幾個弟子,開口問道:「元義,曼城,唐周,波才,你們幾個怎麼看?」
馬元義率先開口道:「弟子也是這般想法,如今我太平道在各州縣均有勢力,人數不下幾十萬,朝廷無道,百姓怨苦,此時若是恩師振臂一呼,定能功成。」
「不錯,更何況我等還有封胥、徐奉以為內應,這些年沒少給他們送錢,我們大軍一起,他們又怎敢不幫我們,難不成等著皇帝砍頭不成?如此裡應外合,合該這漢室該亡!」波才也在一旁說道。
「如此說來,你們都覺得是時候事了?」張角淡淡的問道。
剩下六人齊聲應是,張角點點頭道:「我也覺的差不多了,今日你們去施粥,我就在這裡一直想這個問題。自我太平道創立以來,尤以今年所收徒眾最多,幾乎是歷年之和,可見百姓生存之難,已非某一縣某一郡之事,天下間皆如此!民心思變,急欲求存,或許已經到了我等行動之時。既然各位都如此認為,不如趁此夜色,好好謀劃一番。」
「恩師,我覺得無需謀劃,只要恩師你振臂一呼便是。」唐周急道。
「不妥不妥!唐周,你說話前動動腦子!大漢畢竟統治了近四百年,哪裡是說推翻就推翻的!」馬元義斥道。
「元義說的有理。唐周,話要仔細思考之後再說。」
唐周撇撇嘴,倒也沒說什麼。
「依我看來,若要起事,首先要確定的就是時間。」張梁說道,「現在已經十二月,正是天寒地凍之時,百姓只有單衣一件,若是此時起義,別說官軍了,就是凍也凍死了大半。因此我等若要起事,怎麼也得在三月,春暖之時才成。」
「不錯,而且事先一定要隱秘,我等的勢力已經遍布天下,青、徐、幽、冀、荊、揚、兗、豫八州更是有信眾數十萬,到時候一齊發難,打官軍一個措手不及,定能大獲全勝。」波才在一旁補充道。
「而且但凡起義,總該有個旗號,正如陳勝吳廣舉著扶蘇、項燕的旗號,則天下英雄景從,我等也需要有一個才好。」張曼城也接口道。
張角聽張曼城說完,嘴角划過一絲微笑:「此事為師已經想了許久,前不久正翻到《太平經》中所記載鄒衍的五德始終之說,既然大漢尚火德,火生土,我等只要向土德上靠即可。」
這五德終始說,本是戰國時期的陰陽家鄒衍所主張的歷史觀念。而這五德便是指五行木、火、土、金、水所代表的五種德性。而終始則是指這五行所代表的「德」不會從一而終,而是周而復始的循環運轉。而鄒衍便用這個說法來為王朝興衰作解釋。第一個實踐了這個學說的人便是一統六國的秦始皇。他以鄒衍所說的「水德代周而行」的論斷,對自己的國家進行了一系列符合水德要求的改革,用以證明自己統治的合理性。
只是這周朝本是土德,而秦國又是地處西方,西為金,況且金主殺,主暴政,主兵戈,這不正是戰國時期秦國的真實寫照麼?可見秦朝更該尚金德,只可惜秦始皇卻強要秦國崇尚水德,水泄金勢,如何能久?終是二世而亡。
有了這前車之鑑,仿佛鄒衍之說更有說服力,更為天下人所知,故而張角提出這五德始終說之時,其他幾人倒也沒有太過詫異。
「因此我等不如以『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為號如何?」張寶淡淡道,「既為土德,當尚黃色,我等亦可由中原之地率先發難,更應了中衛屬土之說。」
「嗯,二弟說的有理。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好,果然是好句子!」張角贊道,「既然如此,不如調荊、揚二州信眾齊聚鄴城,率先發難。」
「好是好,只是如今百姓散亂,並無組織,還需抓緊整備。」張曼城說道。
「這倒無妨,元義你可親去荊、揚,調集信眾趕往鄴城。二弟三弟,你二人則在信眾之中尋找能人,依我來看這八州數十萬人馬可分為三十六方,每方設一渠帥,由他統領,這三十六方則由我等統一指揮即可。」張角說道。
張寶、張梁和馬元義皆拱手應是。
張角又說道:「我等既然要等到明年開春之時起事,這段時間更要加緊招攬信徒,曼城,你去告訴各地太平道的師兄弟,要他們抓緊做此事。」
「如今百姓困苦,離開春還有三個多月,想來再招收幾萬信眾還是可以的,我明日就出發,告訴黃龍、卜巳、左髭丈八他們。」張曼城答道。
「嗯,待到三月,春暖之時,我們便起事。」張角握拳道!「更何況明年是甲子年,正是萬象更新之兆,正應了我等推翻暴政之壯舉!」
「我看吶,不如在『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後面再加上八個字。」張寶笑道,「嗯…就加上『歲在甲子,天下大吉』怎麼樣?」
「好!」張角聽罷連連讚嘆,「就這樣,到時候我們就打出這個旗號,哈哈哈,好,果然是好!」
久未發言的波才這個時候卻平靜的說道:「恩師,我剛剛思緒良久,這三個月我們除了招攬信眾,還需要打探消息,我等信眾眾多,各縣都有,我們何不讓他們為我們多打探些消息,比如城中兵馬多少,糧草幾何,再比如官府的武庫何在,那些個貪官污吏的財寶藏在哪裡,有了這些消息,我等方可事半功倍。」
要說波才也確實是個人才,也沒錯,能夠敗朱雋,困皇甫嵩的人怎麼可能是一個庸才?雖然沒多久就被皇甫嵩一把火燒了個狼奔豕突,可比起其他黃巾渠帥,他這戰績也算得上是很好了。
馬元義聽罷,連連點頭,隨後接到:「不單如此,即便我等攻城之時,他們亦可成為內應,為我等打開城門。」
「不如就已甲子為記號,讓他們在自家門上貼上黃紙,上書甲子二字,我等便知這是自己人家,自然不必去管,而在官府各個重要之處皆用白紙上書『甲子』,我等便知此處便是該重點檢查之處。」唐周插言道。
張角點點頭道:「這是個好法子。唐周,你既然有如此提議,這安排人去打探情報,張貼暗語的事,你就著手去辦吧。好了,今日便議到此處,這些事情你們也要抓緊時間開始準備了。」
眾人一起應是,便各自回了房間準備安歇,至於張角,則又捧起了自己的書,坐在昏暗的油燈下讀了起來。
同樣的夜晚,做為準備造反的張角諸人,商量出了一個大致的計劃,而作為被造反的對象,無論是皇帝,還是十常侍,亦或是大臣望族,卻依舊生活在醉死夢生之中。
無他,因為今日是皇帝的生辰。皇帝為了這一天,特意下令罷朝十日,大宴群臣,這第一天的大宴,無論張讓還是何進,亦或是其他大臣,嘴上無不說著陛下萬壽無疆的鬼話,雙手卻獻上各種奇珍異寶,只為博皇帝一笑。
自天黑一來,大殿之內燈火通明,山珍海味琳琅滿目,眾大臣推杯換盞,好不熱鬧,這些大臣,幾乎都是鐘鳴鼎食的大戶,雖然這燒刀子酒很貴,但也沒貴到連這些人都喝不起的地步。只不過今日皇帝請客,大家能有機會開懷暢飲,志同道合之人一起談天說地,順便恭祝一下陛下龍體安康,還能休息十日,也算是人生一件樂事。
皇帝大臣們這些天裡推杯換盞,喜氣洋洋,可惜百姓們卻不這麼想,連飯都吃不飽,衣都穿不暖的人,在這個寒冷的冬天還有什麼好喜慶的?杜甫寫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便是今時今日最真實的寫照。
好在還有太平道,能施捨我們一些粥飯,若不然,只怕我等連這個寒冬都熬不過去!這是個什麼朝廷!
張曼城已經四處傳書,叫大家都收徒眾,自己更是親自跑到黃龍那裡,告知他起義計劃。馬元義也親往荊州,安排人馬趕奔鄴城,更是派鄧茂親往揚州,讓那裡的劉辟、龔都帶人前往鄴城,準備起事。張梁、張寶更是親自分劃這三十六方,徐和、波才、左髭丈八、黃龍、於毒、卜巳等人盡皆上榜,就連眭固、張白騎、郭太等三代弟子也成為一方渠帥。
唐周則馬不停蹄,安排各方人馬打探消息,張貼暗號,一時間八州太平道眾,盡皆粘貼「甲子」二字於門上,更是將無數信息傳遞給了張角等人,一時間仿佛起事就在眼前。
張角等人在將三十六方渠帥一一決定,各地消息紛紛收集之後,最終決定在三月初五這一日,八州一同起事,徹底推翻漢朝與世家大族的盤剝。馬元義更是親自去往洛陽,面見封胥等人。
馬元義自然也不是耿直之輩,他知道自己若想見到封胥、徐奉等人,自然是千難萬難,他們是不可一世的十常侍面前的紅人,那裡是自己這種升斗小民可以隨便見到的?
因此馬元義先以財寶開路,打點上下,封胥見了財寶自然心中歡喜,便見了馬元義,可誰知馬元義讓他屏退左右,卻說起了造反的事情。封胥心中自然是千般不願,可馬元義一說自己等人起事形勢大好,有勝無敗;二講你既然收了我的錢財,自然和我一體,若不然讓皇帝知道,你也只能是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馬元義這一套威逼利誘,直把封胥折磨的焦頭爛額,最終只得應了馬元義,願與他太平道裡應外合,推翻大漢。
馬元義用這一套,在洛陽拉攏了不少底層的官員小吏,眼見已經要二月了,他自己更是留在了洛陽,準備等大軍殺到,自己好配合張角等人快速拿下都城,如此一來大漢也就不復存在,張角榮登九五,自己這些人還不都是從龍之臣?到時候榮華富貴享用不盡!想想都美。
只可惜馬元義的美夢落空了。在一個沒有月亮的深夜,一群如狼似虎的捕快踢開了他的大門,把他從床上直接揪起帶走。如果是高夜在這裡一定不會奇怪,做為一個後世人,怎麼可能不知道唐周告密這件奇葩的事情?
只不過馬元義自己怎麼都沒想到,自己明明隱藏的很好,每日裡言行頗為小心,既不會說什麼大逆不道的言語,也沒有做什麼引人注目的事情,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讓自己有了這場牢獄之災?難道是冥冥之中,天不佑我?
不過當他在大牢裡,聽審訊他的小吏告訴他,是一個叫唐周的人上書告發此事的時候,他的心裡卻更加的疑慮。唐周是自己的師弟,追隨恩師已經十年有餘,究竟是因為什麼,才讓他在這個關鍵時候向朝廷告密?只可惜這一場盡心策劃的起事,恐怕是沒什麼好結果了。至少,自己是一定沒有好結果!
馬元義哪裡能想得到,唐周的叛變早已是在他們當日商量之時就埋下了禍根。唐周本是張角的三弟子,按理說地位應當僅次於馬元義和張曼城,只可惜張角素來不喜歡這個弟子,認為他不學無術,毫無才能,因此總是教訓卻又不曾委以重任。唐周自從安排完張貼「甲子」一事之後,便返回廣宗,此時張角等人也已將三十六方渠帥一一確定,唐周本來滿懷信心,自己定能為一方渠帥,統領數萬人馬,哪知道自己根本榜上無名!無論是馬元義、張曼城,還是自己的師侄眭固、張白騎,都位列渠帥之位,偏偏只有自己,分到個打探情報的差事。唐周自然滿心的不滿,便去找張角,請他任命自己為渠帥,哪想到被張角一頓呵斥,直言他無半點才能,哪裡能坐的上一方渠帥。張曼城、波才等人也是勸說,說他精於內務不善爭鬥,不如坐鎮後方,整理情報。那唐周眼見張角滿面怒容,也不敢再多嘴,只是回去之後越想心中越是不平。張角滿心想著的都是起義之事,哪裡顧得上自己徒弟那些不滿,更何況唐周追隨他日久,倒也不懷疑他的忠誠。反而讓他持書信去找馬元義,約定具體日期。
可張角哪裡想到,唐周在途中,一封書信直上到河南尹何苗的案前,直將張角等人的謀劃盡皆說破。何苗哪裡敢怠慢,直接將書信交往何進處,何進接了書信,急忙派人捉拿馬元義,這才有了馬元義被擒之事。
那小吏見馬元義神情恍惚,不回答自己的問話,又狠狠地抽了馬元義幾鞭子。只是這時候的馬元義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唐周是計劃的制定者之一,他的告密,已經讓朝廷全盤獲悉了太平道的計劃,隨著自己被抓,時間對於太平道越來越緊迫,那裡還等的到三月初五?唉……若是自己早早殺掉唐周,那該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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