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書·地理志》中所載「漢興,六郡良家子選給羽林、期門,以材力為官,名將多出焉」。
所謂六郡,即是指漢代隴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六郡。
此六郡者,在兩漢屬於帝國的邊緣地帶,郡內山高林深,與帝國邊境的戎狄臨近而處,所以居住在六郡的士庶黔首,往往會去修習戰備、崇尚高上氣力,用以同時不時飄忽而來、欲行劫掠的異族廝殺抗衡。
也正是因為這般的原故,使得六郡子弟身體素質優良,民風彪悍、善於騎射,得以被大漢帝國的統治者所看重,不時有天使往六郡挑選『良家子』,置為天子的侍衛近臣。
至於良家者,也就是出身於官員和富裕農民家庭,非是商人、手工業者、醫生、巫師、異族、窮苦百姓出身這算得上是一種漢代的政審,畢竟是要挑選天子的侍衛,自然需要家庭出身良好、成分不錯的六郡子弟。
當下,劉璋離開了蒲坂,他沒有返回長安,而是向東行進了一陣,來到了六郡之一的北地郡,他有意徵召一批北地郡的良家子充作宿衛,拉攏邊郡之地的士心民心。
吞併、攻下一處郡縣,並不代表著這一處的郡縣便歸屬於己,攻占只是第一步,後續還有消化、融合等一系列的步驟需要去做。
就像劉璋眼下拿下關中,在拿下關中這片大地後,他需要招攬關中士人、收錄關中豪傑,將關中的英才俊士一一納入他的幕府之中,於關中之地達到盤根錯節、樹大根深的程度。
如此,關中才稱得上他的基本盤,能成為他日後征伐天下的基地。
正如王佐之才荀彧有言:『昔高祖保關中,光武據河內,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進足以勝敵,退足以堅守,故雖有困敗而終濟大業。』
有一個穩固的基本盤,和沒有一個穩固的基本盤,對於一個政權來說,是生死存亡的事情,當有一個堅實的後盾,便是一時的困敗,終究還是能翻過身來,可若是根基不穩,就算是一時小挫,也會落得兵敗國亡的境況。
這一點,通曉史書的劉璋,自然是清楚的緊。
而至於如何挑選北地郡的良家子,劉璋心中已然有了定奪,他打算趁著今時為肅殺的秋日,來一場盛大的獵賽,一則給麾下將士宣洩下精力,二來見識一下北地郡子弟的英姿。
「明公,北地郡的世家、豪族、吏士子弟均已趕赴圍場,眼下正候著明公。」張繡於劉璋的帳門處向內中宣言了一句。
「阿繡,你且進來說。」
張繡聽得劉璋的叫喊,他遲疑了一二,而後見劉璋帳前護衛士卒沒有反應,他才移動步子向帳內踏去。
一入帳內,張繡就見到了裝扮齊全的劉璋,但見劉璋身著戎裝,頭戴兜鍪,一副英姿颯爽之氣撲面而來。
「明公好身姿,今日遊獵,當可拔得頭籌。」張繡有如一顆蒼松般站著,侍立在劉璋的近前,拱手向著劉璋贊了一句。
劉璋聞言自我哂笑了一聲:「不過是人靠衣裝,中看不中用,我的武藝比常人高不上幾分今日遊獵,還是見識一下阿繡你的英姿吧。」
「明公這是哪裡話,某不過是有些許武勇,耍的是庶民劍,相擊於前,上斬頸領,下決肝肺罷了,不如明公使的是諸侯劍,此劍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內,無不賓服而聽從君命者矣。」張繡拽了一句文,掉了一句書袋。
劉璋面色略顯訝異,他抖落了下身上的甲冑,轉回頭朝著張繡問道:「阿繡,你這是讀過莊周的文章?」
「略讀一些書,記得幾句文而已說起來還是叔父今日在時,硬逼著某讀的,某卻不是讀書的材料,做不得博士,只能做一介武夫。」張繡態度恭敬,只在說到『叔父』二字時,他的神色有些哀傷。
「不一般啊。」劉璋上前拍了拍張繡的肩頭,引導著張繡道:「以後有空可以多讀讀書,非是要做博士才去讀書,做武將也需要讀書的,日後成為兵法大家,著書立作,也是一樁美事。」
「臣豈敢望此。」聽到著書立作四字,張繡連忙謙遜了一句,他一介武夫,武勇是在行的,但若論起經學典籍、兵法學術,他只能在門外站著,更遑論著書立作了。
「只是明公有言,臣當一試,日後若有閒時,當不忘讀書,勤奮向學。」張繡不敢反駁劉璋的指教,他順著說了一句。
劉璋滿意的點了點頭,而後他招呼了一句張繡:「走吧,且去見識一二北地郡的俊士英傑。」
不多時,劉璋躍馬來到了今日的圍場,但見兵士分為數重,驅趕和圍捕著獵物來到狩獵之處,而參與狩獵的北地郡良家子,就等著劉璋的到來,以及劉璋一聲發號施令,他們好縱馬奔馳,在劉璋面前展示他們的武藝。
今日參與狩獵的北地郡良家子,他們一則感懷劉璋討平李傕、郭汜的厚恩,二則敬畏劉璋坐擁巴蜀、關中的權柄,是以其中的有志之士,無不想著今日一場狩獵大放光彩,博得劉璋的青睞。
當劉璋來到圍場當中,北地郡良家子們於馬上拱手施禮,向劉璋致敬道:「明公。」
齊聲而至的『明公』,由肺腑之中發出,自然是聲量驚人,有若雷霆一般,驚擾的圍場周遭的林中飛鳥撲天而去,游弋在空中觀望形勢。
劉璋點頭應了一聲,隨即他朗聲道:「今日遊獵,當一見北地郡子弟的英姿,卿等當鋒芒盡露,不可藏拙。」
「諾。」北地郡良家子們又是齊聲應了一句。
言罷,六郡良家子們立即縱馬奔馳,向著周遭飛馳而去,打著多多射殺獵物的念頭,在還未見到獵物之前的良家子們,卻是已經搭弓引箭了。
「元雄,你且去吧,我這裡有丈八看顧,況且周遭皆是親衛,勿需擔心。」劉璋掃了一眼吳班,見少年的吳班正是躍躍欲試的模樣,他於是道了一句,有意讓少年心性的吳班去好好遊獵一番,痛痛快快的玩上一場。
「諾,明公,我且去了。」仿佛是聽到下課鈴響的學生一樣,吳班頓時面露歡喜,他在回應的同時縱馬而出,向著大好山林而去。
劉璋老成持重的於原地靜候著,打著守株待兔的心思,等著獵物被驅趕到他面前時,再去搭弓引箭,試一試他的射藝。
而就在劉璋等候的時候,不時有往來傳遞消息的斥候,將北地郡良家子射得虎熊、野豬等猛獸的消息傳遞到劉璋處,通報著北地郡良家子的狩獵戰績。
『六郡良家子,果真名不虛傳。』劉璋聽著通報,於心中感慨了一句,他心中多了一份期待和快意。
自漢武帝時期起,為了打擊帝國北疆的匈奴,漢武大帝劉徹專門建立了只屬於皇帝的近衛部隊,即是傳說中的羽林軍,且招募標準為六郡的良家子,並成為了帝國的傳統。
於是乎,出身於六郡良家子,由於貼近天子的緣故,加之自身素質不錯,湧現了一批青史留名的英士,如西漢的李廣、趙充國、甘延壽,東漢的皇甫規、皇甫嵩、董卓都是典型的代表。
更是留下了一句經典的諺語:關東出相,關西出將。
而如今,劉璋入主關中,北地郡、上郡、安定郡在手,六郡之三歸屬於他,他將組建擁有屬於他的羽林軍,去掌控收攏六郡的良家子,為他征伐天下。
河東郡。
河東郡作為兩漢時期京畿七郡之一,由司隸校尉直接監管。
其地位於黃河東岸,地處晉、秦、豫「黃河金三角」區域的中心,西可長驅直入關中平原,直接關係到前漢都城長安的安危。
向東可經太行山與晉、豫邊界的重要關隘熾關陘、太行陘進入河洛平原,據太行之險直接俯視華北平原,可謂是兵家必爭之地。
然而現在的河東郡,卻是無人顧及的存在,除卻一些不成器的白波賊寇侵擾,別無他事,因此河東太守王邑,自出任河東郡太守到如今,他是安安穩穩的做著他的河東太守。
並且王邑趁著天子劉協東歸雒陽,遣使向天子獻上了絲綿絹帛,得到了天子的認可,獲封了安陽亭侯的爵位,成為了一名大漢的列侯。
在這種情況下,河東太守王邑的日子自是春風得意,逍遙無邊,只是近來關中有一場大的戰事,讓他有些擔心會波及於他,是以他最近有些憂愁。
不僅是王邑,還有河東郡的兩大望族,衛、范二家的領袖級別的人物,功曹衛固、校尉范先,同樣也在關注著關中的局勢,畢竟關中與河東不過是一衣帶水,甚為接近。
而這場戰事,自然是劉璋同李傕、郭汜相爭於關中的戰事。
起初,河東太守王邑、功曹衛固、校尉范先等人,議事之際,多是認為兩虎相爭,懸而未決,恐難分勝負,雖是劉璋一方兵力占優,可李傕、郭汜這些涼州悍將甚為驍勇,麾下更有涼州鐵騎,戰事當曠日持久矣。
然而令河東太守王邑、功曹衛固、校尉范先等人未曾想到的是,關中的戰事很快有了結果,且地近關中的他們,能很快得到關中的訊息。
於是河東太守王邑、功曹衛固、校尉范先等人知道了李傕、郭汜授首的消息。
河東郡郡治安邑的縣寺之中。
「何其迅也,真若是迅雷一般。」校尉范先感慨的道了一句,他對關中的戰事這麼快就有了結果,很是驚奇和震動。
功曹衛固揪著下巴的鬍鬚,嘖嘖一聲後,也跟著感慨了一句:「不過數月而已,這位劉益州竟是拿下了李傕、郭汜二賊,真叫人不敢相信。」
衛固算著進度,他自覺蜀兵進入關中,哪怕是一路行軍,在沒有阻攔的情況下,也不該有這般的順暢,可事實就是如此,蜀軍兵臨關中,所想皆破,一路暢通無阻的抵定了關中。
河東太守王邑斟酌了下,他開口言道:「劉益州抵定關中,梟除李傕、郭汜二賊,此國之慶事也,我意遣使者前往,向劉益州進賀。」
當然,王邑進賀的舉措,並不是出自真心實意,他更多的是想遣人打探一下關中的具體情況,以及著使者評鑑一番那位劉益州的為人,看看那位劉益州是否有進犯河東的企圖和打算。
作為河東太守數歲,自擅威權數載,王邑略有沉迷於這種權力帶來的快感之中,他念著若是能長長久久的把持河東郡的大權,將何其妙哉。
因此,對於剛剛入主關中的劉璋,王邑抱著一個謹慎小心的態度去對待。
「府君所言甚是,自當遣人去鑒閱一二那位劉益州。」功曹衛固應和了一句。
一番言談下來,河東太守王邑、功曹衛固、校尉范先等人均是沒有說出投效劉璋的言詞,或者說他們沒有這樣的念頭,畢竟如今河東的大小權柄,皆在三人的把控之中,若是投效劉璋,受制於人,卻是沒有今日的快意也。
就在三人商談之際,卻有一名小吏進言。
「府君,數日前有一支蜀軍自蒲坂津渡河,攻克下了蒲坂縣。」
小吏的言語雖不是很響亮,可聽在河東太守王邑、功曹衛固、校尉范先三人耳中,卻是如同夏日晴空的閃雷一般,直教幾人震耳欲聾。
「劉益州這是何意,莫不是有窺伺我河東的意圖?」河東太守王邑訝異道。
身為河東太守的王邑,其實並未掌控河東全境,有一些邊緣的縣城在賊寇手中,就如蒲坂縣。
蒲坂縣作為河東的邊緣縣城,且關中的涼州賊寇東出,往往會經由此地,是以蒲坂縣屢次遭受兵災,殘破不堪、士民稀疏,因此王邑一向也就未曾搭理蒲坂縣的事宜,不想今日蜀軍竟是占據了蒲坂縣。
而蜀軍占據蒲坂縣,只怕是有窺伺河東之意,這對他來說不是一件好事。
「蜀軍拿下蒲坂縣後,可還有其他的動作嗎?」功曹衛固追問了一句。
「沒有。」小吏搖了搖頭道。
河東太守王邑聞言面色頓然放鬆了些,不再如前面訝異惶恐,他半眯著眼睛思索了一陣,隨即言道:「遣使關中一事,今日便當行矣。」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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