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之與君同在 第2章
【第二章】
「阿蘅，贇兒，回來吃飯啦！」一個容貌清雅的女子出現在門口，看著一雙兒女，寵溺一笑，「乖，回來吧。」
男孩略微大些，約有□□歲，模樣雖小，卻可見其相貌的俊秀。還梳著兩個小丸子頭的女孩倒是小得狠，至多五歲的樣子，生得膚色如玉，唇紅齒白，叫人忍不住喜歡。
聽見聲音，都不約而同抬起頭來，甜甜一笑，「知道了，娘親！」便開開心心跑進屋吃飯了。
望著他們小小的身影，斕曦心頭不由一暖，眉眼間是藏不住的幸福與溫情。
他們住的屋子雖有些簡陋，倒也布置得十分乾淨雅致，雖則是深秋，卻憑空生出一種溫暖。
「咳咳咳……」那小女孩怕是吃得太急，一時嗆住了，不停地咳嗽。斕曦用手輕柔地拍著她的背脊，嘴上卻忍不住微微訓斥，「怎地一吃飯就嗆呢？這麼不小心。」
小女孩不開心地撅起櫻桃小嘴，「娘親今天做的菜我都愛吃。」說罷，還拿眼睛偷偷瞟了男孩一眼。
言外之意便是，我怕哥哥和我搶。
此時的方贇無奈地撇了撇嘴角，默不作聲地把菜推到妹妹面前，「哥哥吃飽了，阿蘅吃吧。」
方蘅睜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看著哥哥，想著他應該沒有生氣，就開心地接過來扒到自己碗裡。
斕曦看著他們，覺得生活已是待她不薄，賜給她這麼好的禮物，但這兩個孩子跟著她漂泊，終是吃苦了，他們到底是……
「娘親，你在想什麼呢？」斕曦一回神，發現阿蘅不知何時蹭到自己懷裡親昵地摟著腰撒嬌，便趁勢把她抱起來摟在懷裡。
「阿蘅可吃飽了，吃得開心嗎？」
方蘅吧唧著小嘴，吐出粉粉的舌頭，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嗯，娘親做的飯阿蘅吃得喜歡，再多都吃得完。」
斕曦無奈地搖頭嘆息，「我們家阿蘅以後要是長大了，可再不能這麼說了，不然把別人都嚇跑了可就沒人敢娶你嘍。」
方蘅把自己的小臉緊緊貼著她的臉龐小聲說道，「阿蘅不要嫁人，我有娘親和哥哥就夠了。」
聲音雖還稚嫩，卻讓人覺得無比溫暖。
斕曦望著粉雕玉琢的女兒，心裡不由一痛，強忍著眼淚吻她的額角，「傻孩子，萬一……」
萬一，哪天娘親不在了呢？
方贇下意識地握住她的手，臉色微微有些蒼白，「娘親，不會的。」我們會一直都在一起。
斕曦安撫著把他的小手緊緊包裹在掌心，猶豫了一會還是問道，「贇兒，你可曾想念過那裡，或是想念過……」
不同於妹妹的稚嫩，方贇話一出口是無比的堅定，「我同阿蘅一樣，有娘親有妹妹已是足夠。」
那個地方就讓它成為過去吧。
「只是，娘親，你會想念那個地方嗎？」
斕曦眼神變得有些飄忽，想過嗎？那個地方，還是那個人……
當初宮中兵變，沐親王─她的夫君，趁機奪取兵權攻下了皇城，打敗了他的幾個哥哥做了新的皇帝。她知他愛她，便勸誡他皇家是非多，莫去趟那渾水，他微微有些動搖，只道是她擔心自己的安危，輕輕環住她，說了句，「莫怕，等我回來。」便領兵出去了。
她原是想著安安靜靜等他回來，卻不想，在他帶兵出去之際，那些人竟攻進了親王府，樹倒猢猻散，府里人散作一團，也沒人來顧著他們。她拖著五個月的身子帶著當時才五歲的沐贇趁亂逃了出去，沒過多久便誕下了阿蘅，因她自己姓方，便把他們的名都改為方姓。皇城腳下，姓沐的只能是住在那裡的人，若是被有心人知道，怕是會惹來不小的麻煩。
這些年，她一個人帶著一雙兒女生活，雖只是粗衣淡飯，她卻覺得很滿足，只是有時候覺得苦了他們。
如今，細細想來，過去的生活反倒像一種夢，最美好的真實已被她握在手中了。
斕曦望著他們，輕輕搖了搖頭，「娘親也一樣，有贇兒和阿蘅便是最大的滿足了。」
不想奢求其他的，如今這樣已是最好。
怕只怕，如今的平淡生活也長久不了。
已入深秋，寒冬將至，斕曦怕凍著孩子們，便想著給他們做些保暖的冬衣。
「噝～」自己的針線活雖算不上好，也不至於粗心成這樣，這都扎了好幾次手了，莫不是出了什麼事。想到這裡，斕曦不由皺了皺眉。
「贇兒─，阿蘅─」
「在，娘親，怎麼了。」
「娘親有些心神不寧，怕你們出事。贇兒，妹妹呢？」
方贇一臉笑意，「阿蘅那性子豈是個閒得住的，這會子該是和心兒在河邊玩耍呢。阿蘅通水性，娘親莫要太著急了。」
斕曦心下還是有些不安，卻也說不上來是為什麼，淡淡地點了點頭，「嗯嗯，那就好。」
深秋之際，蘆葦盪里的蘆花也慢慢殘敗了，被秋風一吹便四處飄散，教人生出一股淒楚。
兩個小女孩此時坐在蓬草編織的墊子上戲耍。
「痛～」一個小女孩也不知碰著了什麼，突然叫喊起來。
「心兒，你怎麼了，可是傷著了哪裡。」阿蘅雖也年幼，可在身量更小的心兒面前，她也著實算個姐姐了。
心兒眼神有些閃躲，下意識地把手臂往衣服裡面藏，「沒事，沒事。」
阿蘅一把把她拽過來，不由分說扯開了她的袖子，一看，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這又是你後娘打的？」
那小女孩不搖頭也不點頭，只是有些難過地搓著髒兮兮的小手，「後娘原本就不喜歡我，現在有了弟弟，更加厭倦我了，阿蘅姐姐，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阿蘅想了半天，也不知該說些什麼，突然在衣上掏了掏，摸出半塊餅，笑著遞給她，「你怕又是沒有吃飯，快吃吧，我中午偷偷藏下來的。」
心兒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此時蓄了滿滿的淚，不停地在眼眶裡打轉，想抱抱她，卻又停住了。
她怕自己弄髒阿蘅的衣服。
倒是方蘅，大大方方抱住她，安慰道，「我們自小一處長大，在我心裡你便是我的妹妹。雖然我現在也還小，但還是會保護你。」
心兒眼淚刷地一下流出來，也不說話，默默低頭啃著那半塊餅。
這世上怕是沒有比方蘅再對她好的人了。
方蘅和心兒自是沒注意到，不遠處一個男子自她們來河邊起便一直暗中注視著她們，目光大抵停留在方蘅身上，眼神里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情感。
看著心兒把餅吃完，方蘅起身拍拍灰塵，「好了，我們回去吧。心兒，若是你後娘再打你，你就跑到我家來，可記住了。」
心兒點點頭，擦了擦眼淚，「嗯。」
輕輕揉著她亂蓬蓬的頭髮，「那好，我送你回家吧。」
看著方蘅把心兒送回家，那男子便也跟著方蘅往家去，到了門口，卻又不進去，只偷偷往裡瞧了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剛到轉角處，就有一輛馬車駛過來，他只輕輕一躍便進去了。
「微臣參見陛下。」
車內端坐著一個身著玄色長袍的男子，眼眸微閉，在聽到來人時，才慢慢睜開了雙眼。
「莫愛卿。」沐宇如今已過而立，眉宇間透露出居高位者的桀驁霸氣，可此時的神態卻有些不知所措，「她，過得如何？」
「娘娘一切安好，小公主和皇子亦出落得很好，皇上大可不必憂心。只是，不知皇上準備何時與她們相認，接她們母子回宮？」
原是殺伐果斷的君王，此時卻突然躊躇起來，「朕……還沒準備好，」臉上划過一絲無奈的笑意，「撇去君王的身份，我也只是個為情所困的可憐之人。我怕她怨我。」
當初以為她在那場變故中身亡，錐心刺骨的疼痛現在都感覺得到。得知她可能沒有死，便一直四處尋找，這一找，便找了這麼些年。如今，見她安好，卻不知道該怎麼辦。她不愛那所宮牆，他不知帶她回去，是得到她，還是又一次失去她。
一碰見她，便什麼都亂了。
看皇上似有猶豫，莫將軍只得再次開口，「陛下，恕微臣直言，有些事不管結果如何總是要面對的。」作為一個國家的君王，更是不能逃避。
他苦澀一笑，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下車吧，之前是朕任性了。」
方蘅趴在桌上，看著桌上的菜，不由擦了擦口水，正準備偷偷吃點，外面卻突然想起了敲門聲。
「阿蘅，替娘親開一下門。」
「知道了，娘親。」方蘅踮起腳尖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門閂拿開。
方蘅好奇地打量著外面站著的兩個人，光看他們穿著打扮，也知道不是住在這裡的。
「你們是─」方蘅睜著眼睛問道，雖不了解，方蘅心裡卻覺得他們不是壞人。
他看著方蘅，目光澎湃出一絲心疼和感動，這個便是從出生起就未見過的女兒，如今，竟也長得這番標緻了。只是，她小時候的時光，他卻是錯過了。
他沒有回答，笑著反問，「你叫什麼名字？」
「方蘅，我叫方蘅。」
「你，姓方？」
方蘅鼓著腮幫子點頭，「對啊，因為娘親姓方。」
他強忍住心裡的悸動，「你娘親可是叫方斕曦？」
方蘅眼睛一亮，」你怎麼知道，莫非你是娘親的朋友？」
他笑而不語，不由自主彎下腰去抓起了方蘅的小手。
方蘅揉了揉眼睛，也不逃開。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眼前這個人的模子像是在哪見過。
「娘親，哥哥，快來啊，有人找─」
「來了，是─」斕曦匆匆從廚房出來，卻在看到門口的剎那愣在原地，失了言語。
他，來了。終是來了。
方贇聞聲出來，看到他，也不由瞪大了眼睛。父王？
沐宇優雅起身，依舊緊握著方蘅的小手，朝斕曦淡淡一笑，「斕兒，我來接你們回家。」
回家？那個冰涼的皇城？即使那裡有你，它也還是冷冰冰的啊。
斕曦神色黯了黯，心下不忍，但還是開口說道，「我的家，在這裡。」
沐宇神色有些痛楚，「你還在怨我？」
你當初怨我醉心權利。只是你可知，我費盡心思爭奪天下也不過是為了更好地照顧你。
斕曦微微轉身，「不怨，只是既已出來，何苦再回那個地方，有阿蘅和贇兒陪我已經足夠。你若是，若是心裡還有我，便尊重我的選擇吧。」
阿蘅聽得懵懵懂懂，下意識掙脫了他的手，退到一邊，揪著方贇的衣服，「哥哥，他到底是誰，為什麼想帶我們走。」心裡好像已經有一個答案，但還是忍不住確認。
沐宇望著他們，想靠近卻又不敢，頓了頓才說，」贇兒，阿蘅，我是你們的父皇。」
父皇？
這個人便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爹爹？
沐宇往前走進一步，看著斕曦的背影，「即使……即使你不願為了我回去，也該為贇兒和阿蘅想想，他們終是皇室的血脈。」
斕曦望著一雙兒女，有些猶豫，「我……我只是不知，回去那個地方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那裡有太多的殺戮和勾心鬥角。
「贇兒，阿蘅，過來娘親這裡，你們願隨父皇回宮嗎？」
「阿蘅只願和哥哥，還有娘親永遠呆在一起，至於，爹爹……父皇，我，我不知道。」
「贇兒說過，娘親和妹妹在哪，哪裡便是家。」
沐宇一聲苦笑，聲音似被什麼揉碎了，「你們，便都不願與我一起？那我可真真是個名副其實的孤家寡人了。」沒有親情，沒有愛情，贏了天下，卻輸了一切。
斕曦心裡一痛，不自覺眼角便有了淚，「沐宇～我……」
莫將軍此時站了出來，向斕曦行了個大禮，「娘娘，微臣本不該多嘴，只是陛下這幾年受的苦微臣看在眼裡，陛下的心您也不是不懂。另外，即使是為了皇子，也請您考慮一下，陛下膝下子嗣甚少，除去您生的小公主和皇子，便只有一個大公主了。娘娘，您請慎重考慮考慮！」
斕曦望著沐宇，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眼神有些微微的歉疚和疑惑。
沐宇知她想些什麼，淡淡一笑，「有一個贇兒就夠了，況且……我不愛她們。」
斕曦終是忍不住流淚，「你……」你怎麼還是這般任性，如此，竟是我一直虧欠著你了。
沐宇走上前，擦乾眼角的淚輕輕把她摟在懷裡，「斕兒，回家吧，我一直在等你。」
熟悉的懷抱，溫熱的氣息，熏得自己直掉淚，以為放下了，卻原來打心裡還是懷念。
過了一會，斕曦推開他的懷抱，看著贇兒，「你可願意隨你父皇回去。」若是回去了，你便成了太子，高處不勝寒，你可願意？
方贇看著沐宇，「父皇，我怕娘親和妹妹會受委屈。」從前在王府里娘親便是不開心的。
「父皇會拼盡全力守護她們，等你成長得足夠強大，你便好好替父皇守著她們。」
「那好，父皇，我們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