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一隻骨節分明,如同上好羊脂玉的手輕輕的掀開車簾,映入眼帘的好景色,卻沒有讓那雙眼睛染上絲毫暖色。
馬車安靜的沒有引起任何動靜的駛入這個村落,這個曾經讓陌決倉皇而逃的村落,如今她終於再次踏入這裡。
熟悉的院落,從外面看已經荒蕪一片,似乎並無任何人居住。可若是從後山穿過從後門而入,就可以看到裡面井井有條。
經年從裡面走出來,如今已經將近五十歲的經年,依舊身著布衣,周身帶著商人的氣息,如同大戶人家的老爺。
經年先是看了眼紫諾,彼此目光帶著安好。經歷過荒蕪,兩人在這樣的年紀還可以尋到傾心之人,實屬難得。
「公子,一路勞頓,房間已經準備好了,公子可要先休息一番?」經年開口。他也是數月前才被陌決從涼城給調來,這玄慈山呆著對於忙碌慣了的經年而言,有些無趣。
「不必!」陌決帶著呂檸就離開了,如今來到玄慈山,陌決的身體裡都在叫囂著報仇,哪裡還有心情去休息。
這麼多年,她一直在積蓄力量,在鍛煉自己,從曾經在涼城裡的那個小公子,變成如今很多人都忌憚三分的公子陌,無人知道她付出多少。
思緒一轉,陌決就已經站在玄慈山村落的一戶人家的房頂上,從這裡可以看到下面發生的事情,也看到多年不見的舊人。
一張輪椅上躺著一個半死不活之人,他雙腿無力,袖子裡空蕩蕩的一片,一隻眼睛處殘留傷疤,一張臉頰如同鬼魅,這就是六年前那個心善人好的白決。
輪椅周圍站著四位武功高強的僕人,隨時保護也是照顧如今連生活都不能自理的白決。
突然一個孩子從村落里跑出來,看到如此可愛的孩子,白決揚起笑容,可不遠處的孩子卻突然大聲哭喊「奶奶,怪物!有怪物!」
白決臉上可怕的笑容還沒有揚起就僵硬在那裡,明明知道是這樣的,可是啊,他還是想來看看這群自己愛著的村民。
「少爺,我們回去吧!」僕人為難的說道,少爺如今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每次來村里都會嚇壞孩子,也不知道少爺為何還要來。
孩子的哭喊,惹來大人們都跑了過來,在看到輪椅上的白決,一個兩個都露出嫌棄的神色,和岑曾經將白決敬為神明的樣子判若兩人。
「不是讓你別來了嗎?嚇壞了孩子怎麼辦!」有村民十分嫌棄的說道。剛開始他們得知白決變成這樣不是不心疼,可是後來看著可怕的白決,他們也慢慢疏遠到厭惡。
白決愣了下,雖然不是第一次了,雖然自己什麼都不在乎,可是面對這群曾經養育自己長大的村民,原來他也會難受啊。
「嬸子,我只是來看看啊,你們不是最喜歡我嗎?」白決自欺欺人的說道。
可,他說話的時候,那些孩子就躲在大人背後,目光里都是害怕,嘴裡不住的叫著「有妖怪要來了!」
村民們看著孩子的樣子,直接吼道「你也不看看你的樣子,我們怎麼可能喜歡你!麻煩你帶著你的僕人滾,不要打擾我們!」
這些純樸的村民啊,經過歲月的侵蝕,忘記了曾經白決對他們的幫助,讓玄慈山成為他們安身立命的地方。他們現在只記住白決可怕的長相,還有身邊四個兇惡的僕人。
曾經有孩子拿石子想要打白決,卻被那其中一位僕人給殺了。村民根本打不過這幾個僕人,但也從此記恨上了白決。
「滾!滾出玄慈山!怪物滾!」蹙劣不堪的話語沖入白決的耳中,他獨有的一隻眼睛閃過殺意,可偏偏面對村民無可奈何,又心裡難受。
就在村民們趕人,僕人準備將白決推回去的時候,一個叫嚷的最凶的村民突然倒地不起,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殺人啦!怪物殺人啦!」村民驚恐的亂叫,倒地的村民胸口插入一塊尖銳的石子,這樣的武功,村民理所當然的認為是白決的僕人所為。
白決氣的咳嗽,對著身邊的僕人罵道「誰讓你們動手的!我要殺了你!」
僕人們拉著有些激動的村民,也十分無辜的看著白決「少爺,我們根本就沒有動手啊!」僕人們也是十分驚慌,他們自詡武功高強,雖不能和景元高人想比,但也是極為出挑。如今是誰在他們面前殺了人,他們竟然絲毫感覺都沒有,太可怕了!
白決也是愣住了,他知道這四人是景雲高人派給自己的,絕對不會撒謊。
就在村民們推推搡搡,罵罵咧咧,甚至還有女人哭喊的時候,又是一個村民倒下,這下,村民終於失控了。
「怪物!」
「怪物!」
村民們想要殺了白決,白決想要解釋,可是憤怒的村民根本聽不進去,而且雜亂的情況,也沒有人會聽白決的解釋。
村民一個接著一個的倒下,崩潰的情緒讓村民不顧一切的想要殺了白決。哪怕四個僕人保護白決,平日裡村民都害怕這四人,但現在都不管不顧了。
「不要傷害他們!」白決嘶啞著嗓子大吼,可,四人接受到的命令是保護白決。如今村民紅了眼,他們為了保護白決不得不動殺手。
一個村民倒在白決輪椅旁,白決想要去阻止身邊的四人「我讓你們停下!」
可沒有雙手,腿腳殘廢的白決卻跌落在輪椅之下,栽在那些村民屍體的上面,白決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僕人殺了村民。
突然,一句話爬上白決的腦海中,那是曾經那人說過的「等你親眼看到那些村民一個一個死在你的面前。」
「公子陌!」白決朝著天空大喊「我知道是你,公子陌!」
景元高人為了給白決報仇,一起都在尋找陌決,可偏偏他只知道陌決人稱公子陌,卻連陌決的絲毫蹤跡都未曾查詢道。
沒有人,沒有任何人出現。白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村民倒下,他的嗓子都喊啞了,可是卻什麼都阻止不了。
當聲音消失,白決看到的遍地自己曾經想要保護的村民的屍體,而保護著他的僕人卻滿手都是鮮血。
「少爺,你沒事吧!」僕人上前想要扶起白決。四位僕人雖武功不錯,但一次性殺這麼多村民,體力還是有些虧損,更何況,還要隨時保護沒有能力的白決。
還沒有等僕人的手砰到白決,一道掌風襲來,四位原本鬆懈的僕人瞬間迎了上去。在看到只是一個女人和一個俊俏的過分的公子,四人明顯有些輕敵。
陌決看了眼四人,看出四人此時狀態不佳,任由呂檸一人迎了上去。六年了,這把刀也該亮出利刃了。
「哈哈,果然是你,公子陌!」白決趴著倒在髒污的屍體上,如同一條流浪惡犬。
雪白的靴子踏在鮮血之上,那人似乎是踏著鮮血屍骸前來,白決覺得面前這人就如同地獄勾人魂魄的妖魔。
「白決,好久不見!」如同梵音的聲音響在耳邊,陌決微微俯下身體,額間的紅色硃砂痣似乎紅的更加妖異。
「報應不爽啊!報應不爽啊!」白決有些瘋癲的開口,他原本就心態不正常,後因為陌決殘害身體如同惡鬼,更是心態扭曲的可怕。如今又親眼看到陌決毀滅他內心唯一的羈絆,怕是,今日陌決不殺他,他也瘋了。
「報應?」陌決伸出手將白決的髮絲整理好,整個人笑意邪魅「不是報應,是我來收債了!白決,記住我的名字,我名為子書陌決!」
白決突然想起,年少自己表面乖巧,暗地殺人取笑,他覺得無趣。一日有人尋到景元高人那裡,他聽到有趣的事情,原來有人要屠殺江湖上的子書山莊,這樣有趣的事情,他怎麼可以錯過呢。
那日他穿著白色衣袍,和那些人格格不入,含笑看著那些人一個個倒下,臉頰上的笑容帶著驚喜和讚嘆。
人之將死,白決突然想起,那日,那些死去的人看相他們的目光,真的好哀傷和憤怒啊。
「子書陌決!」白決露出釋然的笑意,慢慢的靜止。他的瞳孔最後的顏色,是陌決那悠遠的目光,似乎好遠好遠。
看著白決沒有了呼吸,陌決想起那個耀眼如玫瑰的殘夢,她終於還是為殘夢報仇了。
低落的心情瞬間就被收斂,陌決起身,白色的衣角沾染紅色的血跡,那血跡就如同衣袍上的圖案,莫名的貼合。
看著四人只剩下一人,雖然呂檸也微微受傷,但算是很常見的輕傷。比起六年前,面對一人都狼狽不堪,如今的呂檸面對四人,卻足以自保,也算是進步神速了。
陌決腳尖一點,如同疾馳的利劍一般,在那人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袖中的匕首已經劃破了那人的喉嚨。
鮮血如同弧線撒在空中,陌決微微轉身,不含絲毫的留戀。
她當初所言,都一一實現了,白決死在他最可怕也是不願的情景中,這個玄慈山,終究成為了一座寂靜的山村。
回到院落的時候,陌決就看到等候在那裡的紫諾等人,或許他們很清楚陌決去做了什麼,如今看到陌決平安歸來,慶幸的同時又忍不住心酸。
「公子,晚膳已經準備好了,公子還是吃些東西!」紫諾上前開口。或許是上了年紀,哪怕陌決厲害的不行,但紫諾私心裡卻將陌決當成孩子,若是她有孩子的話。
陌決點點頭,對著眾人吩咐「夜晚還有一場仗,大家準備好!」
「是!」士氣恢宏,眾人眼眸里都充滿了鬥志。曾經他們在這裡跌倒,如今他們要在這裡爬起來不說,還要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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