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燈能發千家焰,尺水翻成萬丈波……浮羅教妖人,果真是好手段。」
陳素一槍刺穿了一根朝她拍打而來的藤蔓,然後將這根藤蔓生生攪碎打斷,又回頭望了一眼在高處藤蔓的那個盤膝而坐的邋遢道人。
那句話說的雲淡風輕,可周遭無數巨大的藤蔓凸起,攪亂了鳳塘軍的陣型,其實話中的意思已是再明白不過。
對方是仙家手段,以小見大,這些巨大的藤蔓即便是千軍萬馬都奈何不得,可對於左瘸師這等人物而言,不過是順手而為。
「若只是尋常士卒,哪怕再精銳,面對這等情景,恐怕也難有作為。」
好在鳳塘軍全軍皆有慕子諒的道觀,以各種符籙護身,哪怕此刻雖亂,但基本上沒有什麼傷亡。反而在短暫的混亂之後,三五成群要麼以鉤鎖鐵鏈,要麼以大刀利劍,不斷地對那些藤蔓進行清除。
「只是,左瘸師現身,今次怕是難以阻止了。當年哥哥說,這方世界要是無神通術法,妖魔鬼怪就好了。我那時候不懂,可經歷得多了,便真覺得凡人在面對這些身懷神通術法之人面前,難以抗衡。」
陳素心中喟然長嘆,她以鳳唐縣為根基,如今司州和大半個雍州都落入手中,堪稱兵強馬壯,已是一方諸侯勢力。
她此次率領騎兵從北地南下,一路疾行數千里,其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察覺到浮羅教南下欲要侵入越州。
越州若在以往其實相比較起其他州郡可算貧瘠,但大周末年,諸地混亂不堪,如司州和雍州,鬧疫鬼,其他州郡要麼妖魔鬼物,要麼內亂混戰,民不聊生。
唯有越州一地,相對閉塞。再加上昔日她和裴楚踏足諸多郡縣,剷平了潛在的妖魔,還算平靜,算是如今十九州之中,少有的民生繁華的地方。
是以,陳素絕不能容忍浮羅教進入越州,勢力繼續擴大,若是那樣的話,將來即便她有能力掃平浮羅教的勢力,可民間也將受刀兵之害,逐漸凋敝。
可如今號稱浮羅教三聖之一的「聖師」左瘸師現身,她心中明白,恐怕接下來不說阻止浮羅教了,就是想要全身而退都難。
只是——
陳素雙眼之中再次湧起堅毅之色,「我之所以率眾起兵,為的就是讓世間凡人能有喘氣之機,任你神通蓋世,我亦不懼!」
「鳳塘軍——」
想到這,陳素驀然高呼一聲。
「喏!」
無數應和之聲在山口左右響起。
「整頓軍馬,隨我襲殺妖人!」
「遵命!」
人馬喧囂,山口左右仿佛大風狂掠。
被驀然冒出的藤蔓打亂的鳳塘軍,無數士卒以最快的速度收攏馬匹,整頓陣型,準備追隨主帥作戰。
「素素,好威風!」
在陳素身邊的李霽,面對這等場景,心情一陣激盪,同樣提起長槍高聲應和,「管他什麼妖術,殺了便是了!」
……
「妖人!」
與此同時,山口內,如雷怒吼之聲響起。
又是一條巨大的藤蔓倒在了地上,宛如活物一般兀自震顫不停。
狄五斗筋肉鼓脹,神色駭然,那落在地上斷裂的藤蔓,竟然被他生生以無雙巨力從地上拔了出來。
杭九娘手持雙刀,身形靈活地躲避開了一條巨大的藤蔓的攻擊,雙刀舞動如雪光閃耀,短短片刻間就朝一根藤蔓劈砍了數十刀,將一截藤蔓徑直砍斷。
又有其他杭家集的漢子,三五成群,不斷和這些藤蔓相互抗衡。
這次隨狄五斗和航九年前來的杭家集漢子不算多,只有數百人,在那些藤蔓驟然出現之後,這數百人里驟然無防備之下,已有好幾十人來不及躲避,被那藤蔓打成了肉泥。
但剩下的杭家集青壯,很快就調整了過來。
他們很多都是農戶獵戶出身,與那些浮羅教教眾都沒甚分別,然而,這些人昔日卻經歷過了妖魔肆虐,斗過牛魔,戰過山神,心氣遠非常人可比。
驟然遭遇遍地的巨大藤蔓攻擊,一個個雖是震撼莫名,但也沒生出什麼恐懼之心,反而因為不少袍澤兄弟受傷,個個癲狂無比,不斷地朝著那些宛如活物的藤蔓劈砍。
「聖師法力無比!」
「聖師拯救我等受苦受難的凡人!」
「聖師慈悲,拯救蒼生!」
「聖師,殺了他們,將他們殺光!」
「哈哈哈……我等有聖師庇護,爾等只有死路一條。」
而在另外一邊,浮羅教教眾,許多人蜂擁到了左瘸師下方的藤蔓,僥倖逃得一命,頓時一個個叩首不已,面露狂喜之色。
這些浮羅教教眾,被兩方人馬夾擊,心氣早已被奪。
這時候驀然見到左瘸師現身,登時全數都將希望放在了邋遢道人身上,不少狷介之輩,更是跳著腳朝著鳳塘軍呼喊了起來。
「大家快退!」
正穿過狹長山谷帶領著越北關守軍的彭孔武,眼見前方異變陡生,急忙何止住了眾人。
今日越北關的一切變故著實太快,太讓人意外,以至於許多人到了此刻,都感覺宛如生在夢境。
「都頭,我們怎麼辦?」守軍之中有人望向彭孔武詢問。
彭孔武神色凝重:「這是有妖人術法,我等先看看情況再說。」
忽然,一個身影陡然越過了彭孔武,朝著遠處藤蔓遍地的山口跑去。
「陳布,你要作甚?」彭孔武見著那人影,急忙大聲喊道。
那身影靈活地穿過混亂的人群,聲音頗為激動地回答:「都頭,我要去前面看看,前面那人……」
「混賬小子!」
彭孔武暗罵了一聲,朝著越北關守軍說道,「你等先退回關卡,謹防有人藉機奪關,我到前方去看看。」
……
「大家小心不要被那些藤蔓抽中,或者纏繞上。」
「不要怕,刀劍就能傷!」
「殺!」
一聲聲怒喝不斷響起。
那些宛如活物的藤蔓不斷被人砍倒,落在地上。
巨大的藤蔓離開地面之後,身形還猶如大蟒巨蛇,不斷亂顫,但很快,仿佛就像是無根之萍,漸漸不在動彈,須臾間,竟是化作了飛灰,隨風消散。
在眾多人馬的合力之下,那從地面上冒出的藤蔓很快就被清理乾淨。
前後數千人馬,再次在山口聚集。
「不錯!」
盤坐在山壁上,由一根藤蔓捲曲而成的邋遢道人,對於遍地的藤蔓被人砍斷破除,絲毫不以為意,反而望向眾人山谷內外,目光還饒有趣味。
「左瘸師!」
張萬夫手持巨斧,一連劈砍了十多天藤蔓,見山口的藤蔓大多已清理乾淨,大步走到前面,望著那邋遢道人喊道,
「某家昔年在北地時,也常聽聞浮羅教左瘸師之名,今日終於得見,莫非就只會是這點小術的一個邋遢道人麼?」
「呵呵呵……」
藤蔓之上,頭戴迫近的邋遢道人輕聲笑了笑,對於下面的人奮力在劈砍他以術法所召的藤蔓,渾不在意,只是瞥了一眼張萬夫,淡淡說道,「貧道也曾聽說過張萬夫之名,路見不平,行俠仗義,可真見了何嘗又不是一個粗魯無知的凡人。」
說著,左瘸師根本不看張萬夫,反而微微瘸著一條腿,慢慢走到陳素不遠處,笑容淡淡道:「倒是你這女娃兒,在北地闖下一片天地,堪稱人中之鳳,更讓貧道佩服。可惜了……」
「聖師,聖師,快殺了和女娃兒!」
幾人說話間,方才逃得一命的嚴昌令連滾帶爬地跑了出來,指著陳素道,「聖師,這女娃,這女娃……」
「唉……」
不等嚴昌令說完,左瘸師油然嘆息了一聲,看著嚴昌令淡淡道:「你本是我徒兒帶入教中,還曾得了術法指點,晉升你為我教護法,可你卻心不誠。」
「嗯?」嚴昌令臉色驟變,驀然驚恐無比道,「聖師,我方才是迫於形勢……」
「去吧!」
左瘸師輕輕一擺手,驀地他手腕上一截纏繞的紅線,忽然飛出,迎風化作了一條猙獰的大蟒,足有十丈,竟是一口將嚴昌令給吞入腹中。
那大蟒吞噬完了嚴昌令後,並未再縮小身形,反而一雙豎瞳冷冽地掃過周遭。
「好蛇兒,便都吞了吧,做你口糧。」
左瘸師隨意地擺了擺手,仿佛面前的眾人宛如無物。
那猙獰大蟒登時如同得到口令一般,龐大的身軀立時暴起,身形仿佛又憑空大了數倍,大嘴張開,朝著周遭眾人吞噬而來。
嗡嗡——
就在這時,忽然天空之上一道寒光閃過。
一把飛劍從遠處疾射而來,不偏不斜正中那大蟒頭頂。
這條猙獰大蟒倒在地上掙扎了兩下,然後仿佛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委頓了下去,再次化作一條細繩。
「飛劍之術?」
左瘸師目光淡淡掃向那飛劍襲來的方向,就見尹一元和孫敬齋兩人飛縱而來,身形落在了前方。
「妖人,且吃某家一斧!」
就在這片刻光景,張萬夫見左瘸師似被那駕馭飛劍的兩人吸引了注意力,猛然高舉手中的巨斧,一躍暴起。
張萬夫少年時得遇異人,一斧在手,宛如千軍。這猛然暴起劈砍出的一斧,力量雄渾絕倫,便是成了精的妖魔皮肉如鐵,也難以抗住一斧。
可這一瞬間,只聽「當」的一聲,清越的交鳴之聲響起。
張萬夫朝著左瘸師劈砍而下的一斧,竟是仿佛比砍在頑石鐵塊上還要硬,整個人竟是被震盪得倒飛了出去。
站在人群遠處的老漢蘭頗,在張萬夫和狄五斗動手之後,抓起手中的長槍,亦是狠狠地朝著左瘸師的胸口投擲了過去。
他和張萬夫一般,知曉這位浮羅教三聖之一的左瘸師,術法通神,若不搶先下手,後面根本再難有機會。
可惜那長槍在左瘸師身前,仿佛陷入泥濘一般,懸空浮動,根本難入分毫。
「妖人去死啊!」
狄五斗在其他兩人動手後,已經高舉起了一個怕是有千斤重的巨大石塊,狠狠朝著左瘸師所在砸了過去。
巨石划過凌厲的風聲,可剛到了左瘸師身前,立時就化作了齏粉。
「哈哈哈……」
左瘸師連番被人攻擊無果,不由長聲一笑,「爾等皆是凡愚,爾等皆是凡愚,若是爾等這般便想傷著貧道,貧道這一生法術豈不是白練。,哈哈哈,也罷,今日來得倒是齊,貧道便一齊送你們上路……」
話音落下,左瘸師忽然一躍飛入空中,抬手一掐法訣。
站在地面上的眾人,突然就覺得腳下一空,一股熱意襲來。
頃刻間,山崩地裂。
紅色的熔岩宛如巨浪,從地面洶湧而出。
同時,天空之上,又有一團黑雲,猶如實質一般傾壓而下。
鳳塘軍和杭家集眾人,仿佛瞬間就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只是不等鳳塘軍和杭家集眾人陷入絕境求饒,那些方才逃過一劫的浮羅教教眾已經哭喊了起來。
「聖師開恩!」
「聖師,快救救我等!」
「聖師,不要害我等啊!」
……
左瘸師浮空而立,對於各種呼喊卻是置若罔聞。
「破!」
然而就在這時。
忽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天地間迴蕩。
山崩地裂得駭然聲勢,猛地一下仿佛被頂住一般,生生止住。
左瘸師駭然望向遠處,就見不知何時,一個衣著破爛的老道士在空中緩緩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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