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隆帝一巴掌拍在朱思炫的後腦勺上,差點氣得當場吐血了,他捂著胸口一邊猛咳,一邊說道:「江山為聘?老子還沒死呢!咳咳,這江山你說了算?臭小子小說話本看多了是不是?六宮無妃?你連女人的滋味都沒有嘗過,如何曉得以後不會有別的女人?說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
此刻的景隆帝開始相信天道輪迴,報應不爽了,年輕時的任性胡為折磨別人,現在輪到他被中二的兒子折磨了。慶豐朝時荒唐如斯的他都不會做出這種驚世駭俗的事情來!果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朱思炫給老爹捶著背,說道:「父皇,兒臣不是這個意思,兒臣希望父皇能夠幫兒子實現這個願望。沈今竹出身書香門第、忠心耿耿,才學了得,於國於民都有大貢獻,將來如何不能母儀天下?從小到大,只要遇到危機關頭,她總能挺身而出,幫助兒臣排憂解難,兒臣捨不得她,也離不開她。兒臣要將她名正言順的留在身邊。」
這倒霉孩子!景隆帝竭力壓制住怒氣,說道:「混賬!朕什麼時候說過沈今竹不好?她好,非常好,好的連你這個太子都不配娶她!她心懷高遠,有凌雲之志,後宮再大,後位再尊,她也不屑一顧。男婚女嫁,要兩廂情願才好,你愛她,寧可忍受天下人的閒言碎語,你敬她,發誓六宮無妃,一生只守著她一人。可是她在乎麼?她以前把你當做晚輩,現在是學生和未來的儲君,沒有半點兒女私情。」
朱思炫正處於中二叛逆期,那裡聽得進去?老爹說一句,他有無數話等在後面呢,說道:「父皇,不是相愛才能婚嫁的
。您愛皇后、愛徐淑妃、愛過我的生母嗎?不,您一生只愛過一個女子,那就是劉鳳姐,不能娶她,陪她,是您一輩子最大的遺憾。父皇,兒臣不想像您這樣一個人守在深宮思戀愛人,以前您總是帶著我出去賣包子,樂此不疲,您要的不是賣包子的市井樂趣,您只是在站在籠屜升起的蒸汽後面,幻想著對面有一個女子揮刀當街賣豬肉罷了。」
景隆帝被親兒子狠狠的往心口上捅了一刀,舊傷加新疼一起襲來,居然被兒子猜出了心思,猝不及防的朱思炫有些狼狽跌坐在龍椅上,「你猜的都對,可是有一條錯了,朕以前後悔沒能早些表白,將劉鳳姐帶回宮裡,長相廝守。可是在南宮裡看見那些昔日的嬪妃病死抬出去後,朕開始慶幸當初幸虧沒有這麼做,否則朕會更痛苦。」
朱思炫說道:「父皇,兒臣會好好的守著江山,也會好好保護妻子,她是個能幹的女人,有這個賢內助在,無論遭遇什麼困難和逆境,什麼狂風巨浪,兒臣都會安然度過。「
朱思炫這句話如同再補了一刀,景隆帝瞪著眼睛看著兒子,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沒有保護好江山和妻兒,怪我咯?不過這話說的沒錯,確實是我的錯……但是你將來是帝王啊,難道你坐不坐的穩江山,取決於能不能娶到自家表姨?這沒用的東西!
景隆帝回想起以前太后經常嘆息「兒女都是債」那句話,簡直太靈驗了有沒有?這個兒子從小到大都是乖巧懂事聽話,他有時候還嫌兒子太沉悶無趣了,小男孩就應該調皮搗蛋嘛,安安靜靜的莫非是個女娃子投錯了胎?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唯一的兒子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鐵了心要把自家太傅變成太子妃!二字之差,天壤之別啊!景隆帝看著冥頑不靈的兒子,頓時感覺在南宮時都不曾如此頭疼。
正如徐淑妃猜測的那樣,景隆帝賜給了沈今竹新的宅邸,這個豪宅是以前的老對手林指揮使和冰糖一家住的宅子,林家在安泰帝在時就已經卸磨殺驢敗落了,宅子被戶部收走,現在沈今竹是宅子的主人。
翌日,沈今竹進宮謝恩,內侍駕著小船將她送到了太液池瓊華島上,這座皇家動物園的野獸比以前少多了,連大象娜娜都已經步入了暮年。三月朝陽似火,鮮花齊放,島上景色醉人,令人流連忘返,和瓊華島大氣精緻的園林結構格格不入的是一處沙土上的菜地、以及舉著葫蘆瓢給綠油油的秧苗澆水的景隆帝!
景隆帝指著菜地問道:「今竹,你見多識廣,可知這是何物?」
沈今竹啥都做過,就是沒種過地,菜餚端到桌上她知道是什麼,那裡曉得在田間地頭是什麼模樣啊。景隆帝洗了手,小內侍提過來一個食盒,端著一盤子熱氣騰騰的、胖乎乎、蒸煮的根莖放在石桌上。景隆帝說道:「就是這個,每年秋天時結碩大的根莖,不耗水、也不用施肥,十分耐旱,再貧瘠的土地也能長出根莖來,如果遇到荒年,這東西能夠救命啊。」
沈今竹笑道:「我知道了,這叫做番薯,和辣椒一樣,都是從遙遠的地方傳過來的,這東西在日本國還有琉球島上都吃過,烤著吃味道最佳。在大明倒是沒見過,沒想到此物看起來如此蠢笨,這尖葉子生的怪好看的。」
景隆帝感慨萬千,說道:「這東西是朕在海南島垂釣時吃過的,紅毛番船上有好多這種東西,還在那裡大規模種植,以充軍糧,據說連在沙漠都能活下來,朕當時想著,如果能夠帶到大明推廣種植就好了,不知能扛過多少饑荒呢。你來接朕回京,朕就帶了一筐,後來在南宮裡無聊,和嬪妃們開了一塊地,種植此物。南宮沒有水井,這些東西是靠老天爺降水,居然都活下來了,還結了不少根莖,冬天凍餓之時,放在炭火上烘烤此物,烤得裡頭流出紅色的糖汁來,乃是一大美事,這粗苯的東西救了朕的命啊。」
「此物居然如此神奇!」沈今竹拍馬屁說道:「皇上英明神武,即使在困境之中,也心系黎民百姓,微臣就想不到這些了,就曉得吃,不及皇上深謀遠慮。」
景隆帝說道:「不是你的比朕短視,而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朕已經叫戶部在大明各個府縣試種了,倘若秋天試種成功,就立刻要各個府縣推廣種植,同樣的一畝地,出產稻穀四百餘斤,若是種植番薯,可以得兩千多斤,而且不挑田地、不怕乾旱,百姓大多良善,只要一年到頭能夠吃飽肚子,基本不會生事。朕有生之年,期待能盼到盛世。」
沈今竹繼續拍馬屁,說道:「皇上英明,定能得償所願。」洗心革面的皇帝倘若能保養好身體,多活幾年,大明肯定能盼來太平盛世。當然,如果能重振水師,把紅毛番堵在海里狂揍一頓,要這些人永遠都不染指我們大明國土就更好了!
景隆帝像是猜出了沈今竹心中所想,呵呵笑道:「朕要是多活幾年,也會有這個自信,可惜啊——」
景隆帝搖了搖頭,嘆道:「朕的身體快要油枯燈滅,如今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若要盛世,就要看太子有何作為,而太子他——唉,想想這混賬小子,朕這張老臉都擱不住了。」
景隆帝突然畫風一變,從慷慨激昂、指點江山,一下子變成了焦慮孩子將來的普通父親。沈今竹身為太子太傅,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有責任幫助家長管教家裡的中二期叛逆少年,便問道:「太子怎麼了?皇上莫要動氣,太子勤奮好學,又歷經了苦難,曉得人間疾苦,也懂得與人周旋,有時候脾氣有點擰,您也別著急,少年人嘛,這些都是正常的。」
其實沈今竹心裡本能開始護短,暗想我學生怎麼了?身為太子,他已經做的夠好了,換成別人,早就死了一百次了!而且他再固執調皮,也不到您當年荒唐胡鬧的一個手指頭啊!真是丈八燭台,照的了別人,照不了自己。
景隆帝幽幽的看著沈今竹,似乎難以啟齒,許久才拐彎抹角的說道:「太子十四,到了選妃的時候了,宗人府、禮部、皇后都在議論此事,想要給他挑選一個合適的太子妃們,可是太子他——」
「喜歡上了某個小宮女,有孕了?」沈今竹詫異問道。
景隆帝搖頭,「不是。」
「喜歡某個小內侍或者東宮伴讀?」沈今竹努力發揮了想像空間,暗想還真沒瞧出來這小子就這種偏好。
「當然不是!」景隆帝大呼,再猜下去不知會說出什麼來,唉,我怎麼忘了呢,當年沈今竹少年時的任性折騰勁不比男孩子少。他直言說道:「太子對朕說,他心儀你,除了你,誰都沒有資格做他的太子妃。」
轟隆!晴天霹靂,沈今竹忙解釋道:「皇上,我和太子有姨表之親,有師生之緣,是看著他長大的,小時候十分親密,抱過他,也親過他,現在也比尋常長輩和太傅走的近,可是我們之間清清白白,毫無男女之情,齷蹉之事,那些中傷我們的謠言是無稽之談,皇上聖明,定會明察秋毫,還我們清白!」
言罷,沈今竹跪地一拜,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坐實了魅惑太子的傳言,恐怕這輩子都難以翻身了!
景隆帝將沈今竹扶起來,說道:「朕是看著你長大的,你品行志向如何,朕心裡很清楚,那些傳謠之人已經被杖斃了,宮中不會有人再敢談論此事。朕剛才說的都是真話,太子昨晚求朕封你為太子妃,至今還跪在奉先殿裡長跪不起,逼朕答應這樁婚事,生了這種逆子,朕真是無顏以對沈太傅啊!」
沈今竹再次被雷劈了一下,她目瞪口呆,景隆帝話都說道這個份上了,肯定不是在試探或者詐她,太子是真的對她生了情,非她不娶,居然用了跪奉先殿這種過激的法子,逼皇上答應!再回想起這兩年和太子相處的種種過往,她也是經歷過刻骨銘心戀愛的人,慢慢琢磨到了其中的意味,原來一直在她面前扮乖的學生,其實是一個居心不良的狼崽子,而且可怕的是這頭狼還沒有完全長成,正處於中二叛逆期少年的愛情是一團炙熱燃燒的烈火,燃燒著自己,也傷害著別人。
「還跪著麼?」沈今竹說道:「我親自去勸他,他是我的學生,一直很聽話。」看皇上這無奈的模樣,應該是苦勸無果才找她攤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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