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微笑在目羽峰腦海中定格,接下來的一幕並沒有出現,或者說,他強行壓抑著自己的情緒、自己的思想,不想讓這無比真實的畫面將接下來的一幕重演。
畫面停住了,而他所處的這個水球,這個寧靜而剔透的水球卻漸漸發生了變化,一道道漣漪從四面八方蕩漾開來,橫向縱向的波紋漸漸布滿了整個水球。
水球中的水緩緩地開始流動,然後越來越劇烈。
一直靜靜坐著,已經坐了大半個月的目羽峰,身體開始微微顫抖,眉頭緊皺,眼皮在不停地跳動,似乎在承受著莫大的痛苦。
其實,他所承受的只不過是一幅虛無的畫面,是他腦海中的一個片段,一個過往而已。
不管這個畫面是什麼,只要他能平靜地接受,心無波瀾地看著它成為過去,成為歷史,一片嶄新的天地就將呈現在他的眼前。
可他做不到,即便冥冥中已經明白自己用盡了全力在阻止的只不過是記憶中的一幅畫面,已經成為過去,成為事實的一幅畫面,可他還是做不到,接受不了。
他決不允許如此真實的畫面再一次出現在自己眼前,決不允許這一幕仿若真實地再一次發生。
他所處的這個巨大水球內部此時已經是驚濤駭浪,而目羽峰的身體也已經開始劇烈地顫抖,額頭流下了豆大的汗珠。
他的忍耐似乎已經到達了極限。
他所在的水球中,正處在中心的他突然從眉心滲出了一滴鮮血,這一滴鮮血晶亮而粘稠,甚至有些發黑。
這一滴鮮血離開他的身體,隨著水球中的波浪擴散開來。
下一刻,他的全身都開始不停地滲出鮮血,一滴滴溶入到巨大水球之中,越來越多,越來越快。
水球中的波浪越來越澎湃,水球的體積似乎也在漸漸擴大,仿佛要爆裂,沒過多久,水球的半徑已經超過了三百丈,而且,已經變成了一片血海,一道道波浪仿佛血盆大口,尋找著可以吞噬的一切。
現實中的目羽峰依舊盤膝而坐,只是他面目猙獰扭曲,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
他下意識地雙手抱著頭,十根手指插進了頭髮之中,從他的頭髮內有道道的鮮血流下,顯然他的指甲已經刺破了頭皮。
目羽峰的痛苦模樣令紀欣和啟明澤兩人都擔憂地站在不遠處,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紀欣聲音有些顫抖道:「他這是怎麼了?我們怎麼才能幫他?」
啟明澤皺著眉頭道:「我猜他很有可能正在邁入神海期,又或者是走火入魔。心中的結只有他自己才能解開,此時我們說什麼,他恐怕根本聽不到,但,看情況他的時間應該不多了。
他正在承受著接近極限的巨大壓力,巨大的力量可能將他心中的結強行沖開,也可能讓那個結越來越緊,關鍵還是在他一念之間。」
紀欣眉頭緊鎖道:「如果他最終無法解開這個結會怎樣?」
啟明澤道:「或許變成一個瘋子,或許變成一個魔頭,或許變成一個廢人,也或者會死。」
紀欣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緩緩地走近了目羽峰,在他身旁坐下,將頭枕在他的腿上,雙臂環抱著他的腰,就這麼靜靜地斜躺著,臉上一片寧靜。
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如此親密地依偎在所愛之人的懷中,紀欣突然覺得很寧靜、很溫暖,目羽峰發梢滴落的血落在她的臉上,她也似未覺。
如果時間能在這一刻定格,這一刻能夠成為永恆或許也是好的,紀欣如此希望著。
目羽峰的臉已經越來越扭曲,不由仰頭髮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
緊接著,他身上猛地燃起了一層火焰,衣服被燒成了灰燼,露出了裡面的避火千鱗,那肩頭的小蛇仰著脖子不停搖晃著,似乎也在承受著巨大痛苦。
紀欣依然平靜地躺在目羽峰懷中,只是,身上的衣服已經被燒毀,而她的身體上也隨之泛起了一層紅光,與目羽峰身上的火焰融為了一體,卻並沒有離開的意思。
兩人就這樣依偎在火焰之中,或許最終一起變成灰燼,或許有奇蹟可以令他們浴火重生,這是紀欣自己的選擇。
此時的目羽峰並不知道外界的一切,他只是深陷於自己的一片小天地,深陷於那虛無而又真實的血海之中。
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他的頭仿佛要裂開,他感覺到,那巨大的血海似乎已經無力束縛其中狂暴的浪濤,下一刻這血海就會爆裂開來。
那大量的血水將染紅他身邊的一切,最終將一切吞噬,將一切湮滅,包括他自己。
他的身周,那黑氣猛地再次湧出,與火焰交融,而他懷裡的紀欣身體突然一震,「哇」的一聲,噴出了一大口血,可她的雙臂卻將目羽峰摟得更緊,沒有一絲鬆開的意思。
一旁的啟明澤一驚,下意識地伸出了手,想從目羽峰懷裡將紀欣拉出來,可他的手只伸到了一半就停了下來,因為他透過那火焰,透過那黑霧,隱隱看到了紀欣的臉,那臉上竟然帶著微微笑意。
啟明澤的眼眶也不由濕潤了,兩個驚才絕艷的年輕人,一雙為情所困的優秀男女,難道就要這樣雙雙殞命於此嗎?
他不知道該不該打擾他們,也許對他們來說,這死前最後的依偎才是永恆的溫暖。
崩潰的邊緣,目羽峰再也無法承受,再也不想壓抑自己。
就讓這血海將自己吞噬吧,就讓自己徹底地燃燒毀滅吧,屬於目羽峰的這個靈魂或許即將從這世間消失,接下來要出現的,或許是一個完全被魔氣控制的瘋子,抑或是一堆枯骨。
不論如何,就這樣吧,自己已經盡力了,已經再也支撐不下去了。
這一刻,他脫離了那片只屬於自己的虛幻光影世界,最後一次感受了一下現實,他決定就這樣離開了,離開這個世界。
突然,他發現了站在自己身邊的啟明澤,更發現了躺在自己懷裡,一絲不掛而又奄奄一息的紀欣。
他只覺得自己的心臟猛地抽緊,就像父親離開時的那一刻一樣的痛,天塌地陷般的痛,深入靈魂的痛。
他想大聲呼喊,想站起來,想挽救她的生命,卻發現自己什麼也做不了,自己的意識似乎已經脫離了那具軀體,無法控制那具軀體。
自己已經死了嗎?腦海中只剩下一個聲音在迴蕩:「峰兒…峰兒……」
那是明鈺的聲音,這個聲音似乎一直在呼喚自己,自己卻充耳不聞。
明鈺的聲音道:「峰兒,你快醒醒,你爹的靈魂已經被我收了,他雖然死了,可他依舊在你身邊,就像我一樣。」
聽到這聲音,目羽峰腦中那最後的畫面終於出現,目羽蠻奮力挺直身體,頭撞在那棵大樹上,然後變形,無力地垂下。
目羽峰再一次清晰地看到了這一幕,不過,此時心中的痛卻不及發現紀欣奄奄一息抱著自己時那般強烈。
然後,他的身體緩緩地、無力地向後倒去,發出「撲通」聲響,他的頭在地面上微微顛簸了幾下然後靜止,長久地靜止了。
一個月之後,紀欣已經脫離了危險,果溫喬說,如果她不吐出那麼多血,可能就會死,即便如此,她也是險險保住了性命。
當時,目羽峰身周那狂暴到幾乎不受控制的魔氣很長時間地將她包圍其中,這對她傷害很大。
地下密室中,目羽峰的身體依舊那麼躺著,烏黑而冰冷,似乎是死了。
他躺倒的瞬間,身上的火焰也隨之消失,可那黑氣卻詭異地依然圍繞著他,也正因為如此,啟明澤下令不准任何人動他的身體,或者說屍體。
他就這樣靜靜地躺了一個月,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沒有任何生命反應,只有那縈繞的魔氣。
可以說,目羽峰的這次衝擊神海期完全是個意外,他的精神力並沒有成長到那個臨界點,邁入神海期的過程本不該在這個時候發生。
受父親的死影響過大的他,陷入了瘋狂的邊緣,陷入了自我封閉。
體內魔氣的躁動令他下意識地取出了一顆血魔晶,死死握在手心,吸收它的精純魔氣。
因為他身周魔氣翻湧,所以就連啟明澤也沒發現他手心中的這顆小東西。
這顆血魔晶在提升他魔氣修為的同時也促進了他的精神力增長,加上情緒的劇烈波動使他的精神力快速達到了那個臨界點,血魔晶所帶來的極度陰冷也暫時避免了他發狂。
在這樣的條件下,在這樣一個極不適宜的時刻,邁入神海期的轉變開始了。
他的精神力在不斷地變化和壯大,導致他人生的所有畫面在他腦海中無比清晰地回放。
可到了最後,他心中的那個結,那刻骨銘心的傷痛與自責是他終究無法坦然面對的,這就註定了他這次衝擊神海期的失敗。
可以說目羽峰已經死了,因為他始終沒能控制住自己的精神力暴走,直到最後的崩潰。
是的,他的精神崩潰了,完全地、徹底地崩潰了,這樣的結果就代表著他,屬於目羽峰的這個靈魂崩潰了,也就代表著滅亡。
;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8s 3.661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