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春色 第七十四章 為面子節儉渡日

    宋綏在房裡轉了四五個圈,停了下來,道:「芸兒,我寫信給父親,請他寄銀子過來。」

    「老爺,這是不合規矩的,老太太不會同意的。」紀芸垂下眼瞼,掩藏起眸底那抹嘲諷的神色,這法子虧他說得出口,找宋家兩老要銀子,還不如直接拿刀去割他們的肉。

    宋綏比紀芸更清楚嫡母的嘴臉,皺緊雙眉,繼續在房裡轉圈子。紀芸神色淡然地看著他,就因為他是庶出,礙於他的面子,不想讓他難過,這麼多年來,大面上她從來就沒有苛待那些庶女,只要她們安分守己,她不介意養著她們,日後再賠副妝奩讓她們出嫁,卻不想縱得宋箬湖自以為是個人物了,吃著她的,用著她的,不但不感恩戴德,還敢算計她的寶貝女兒,還敢說她不寬容大度,好,這次她就讓這些人好好領教一下什麼叫著苛待,什麼叫著小雞肚腸,什麼叫著嫡庶之別。

    「芸兒……」宋綏站在紀芸面前,欲言又止。

    「老爺想到什麼法子了。」紀芸微眯了下眼,千萬不要讓她猜中,他想到的法子是要她寫信去找娘家要錢。

    「芸兒你寫封信給岳父岳母大人,請岳父岳母大人寄幾千兩銀子來周轉一下。」宋綏說得異常艱難,顯然他也很清楚找紀芸娘家要錢太丟臉。

    紀芸看著他,眸色平靜,內心失望無比,緩緩地道:「妾身明天會修書一封給爹娘,讓他們寄點銀子來。」

    宋綏坐在床邊,握住紀芸的手,「芸兒,謝……謝謝你。」

    「老爺,我爹娘寄來的銀子,該怎麼用?」紀芸刺探他的想法。

    「給你買藥治病。」宋綏毫不遲疑地答道。

    「銀子都給我買藥治病,那這一大家子的開銷要從哪裡來?」紀芸故意問道。

    宋綏想到賬冊上那一筆筆開銷,雙眉緊鎖,有俸祿,有本家的利銀,日子怎麼會過成這個樣子?

    紀芸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這男人就是這樣,把眼前的問題解決,就開始犯疑心了,垂下眼瞼,哀聲道:「老爺,都是我沒用,老爺有俸祿,又有本家的利銀,我手裡也有陪嫁,卻把府中弄成這步田地。我不知持家,連累老爺跟著我受苦,若是我能持家節儉些,依照族中規矩來做事,不去聽別人的閒言碎語,處處以名門望族自居,在家錦衣玉食,奴僕成群,出入車轎齊備,前呼後擁。全然忘記了細水長流年年有,大吃大喝不長久這個道理。老爺,是我沒用,不知勤儉節約。老爺,我對不住你啊,日後老爺再娶,定要挑個賢惠能持家知道節儉的女子。」

    宋綏聽了這番話,慚愧不已,握緊紀芸的手,「夫人,你不要說這種話。家中之事都是為夫沒有考慮周全,以後我們要節儉過日子。」

    「芸兒都聽三郎的,三郎要怎麼做就怎麼做。」紀芸做出一副全身心信賴和依靠宋綏的嬌弱模樣。

    「芸兒你安心養病,家裡的事都有為夫。」宋綏大抱大攬。

    「有勞……」話沒說完,紀芸一陣急促的咳嗽聲,暗示屋外的宋箬溪該上場了。

    豎著耳朵正聽動靜的宋箬溪站起身來,接過榮蕎遞來的托盤,揚聲道:「爹爹,娘該喝藥了。」

    「快把藥端進來。」宋綏急忙道。

    宋箬溪推開虛掩的門,走了進去。紀芸咳得大喘了兩口氣,瞪著宋箬溪,問道:「溪兒,你哪來的銀子買藥?」

    「我……」宋箬溪輕咬著唇角,聲若蚊蟻,「我……我讓蠶娘出去當了些首飾。」

    「你這孩子,那些首飾是讓你出門作客戴的,你當掉了,以後出門戴什麼?」紀芸捶著床板道。

    「娘病了,溪兒那有心思出門作客,擺在那裡還占地方,不如當了換銀子給娘買藥。」宋箬溪走到床邊,把托盤擱在矮几上,餵紀芸餵完藥,扯絲帕幫她按了按嘴角。

    「溪兒,是娘拖累你了。」紀芸哭喊道。

    「只要娘病能好,哪怕要溪兒從今往後穿粗布衣服,戴荊釵木簪,吃粗茶淡飯,溪兒也願意。」

    宋綏這才發現宋箬溪髮髻上只插著一根蘭花白玉釵,旁得首飾一點都沒有,手腕上就戴著一串念珠。

    紀芸一把摟過宋箬溪,「溪兒,娘的好女兒,都是娘不好,她們都是嬌養在身邊,只有你孤苦伶仃在寺里住了五年,回到家裡還要受委屈,還要跟著吃苦受累,娘對不起你。」

    「娘,女兒不怕苦。只要娘你好好的,我們一家人齊齊整整的在一起,女兒就再苦也甘願。」宋箬溪伸手抱住紀芸,努力用哭腔把這話說出來。

    看著哭得稀哩嘩啦,傷心欲絕的妻女,宋綏忙著勸慰,已沒空去細想,為何短短十來天,家裡就窮成這樣了。

    等紀芸和宋箬溪慢慢平靜下來,就輪著早就等候多時的宋淮出場,「娘,淮兒回來了。」

    宋綏臉色微沉,這個孽子,母親病重,他不在床邊侍疾,還跑到外面閒逛!這麼晚才歸家。

    宋淮走了進來,看到宋綏,露出驚訝的表情,「爹爹?」

    「淮兒,莊子可賣出去了?」不等宋淮給宋綏請安,紀芸已迫不及待地問道。

    「娘,莊子賣出去,只是賣得太急,只賣了一千八百兩銀子。」宋淮低頭道。

    「夫人,淮兒年紀小,你怎麼能讓他去辦這件事?」宋綏皺眉道。

    「老爺,我何嘗不知道淮兒年紀太小,可是這件事,不能讓外人知道。要是讓別人知道,知府家窮得要賣莊子,賣店鋪,太丟臉了。」紀芸滿腹委屈地解釋道。

    宋綏嘆了口氣。

    「娘,沒有里子,要面子有什麼用?」宋淮沉聲問道。

    紀芸虛弱地靠在宋箬溪肩膀上,道:「宋家是名門望族,你爹爹是五品知府,這裡子面子都要顧著,不能有失。」

    「娘,你就是顧忌著這個顧忌著那個,操勞太過,思慮過多,又悶在心裡,從不說出來,久而久之,鬱結在心,氣血不暢,才會病來如山倒。」宋淮心疼地抹著眼淚道。

    宋箬溪念了聲佛號,道:「娘,佛曰,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不能萬事求全。」

    紀芸閉上眼睛不說話。

    宋淮把銀票從懷裡拿出來,雙手呈到宋綏面前,「大夫說,娘太過勞累,要慢慢調理,在沒痊癒前,不可再操勞,要不然舊病沒好,又添新創。」

    宋箬溪也趕緊把裝著碎銀子的荷包拿出來,「爹爹,娘病了,不能操持家務,一切都請爹爹作主。」

    宋綏接著這一千八百兩的銀票和那幾兩碎銀子,五味雜陳。

    「爹爹,以後我去學堂上學,不用坐馬車,我騎馬去,也不用帶那麼多隨從,只要小丙小丁既可,這樣就可節省一些開銷。」宋淮主動提出削減伺候的人。

    「爹爹,我胃口小,吃不了多少飯菜,以後每餐一菜一湯就好,五菜一湯太浪費了。」宋箬溪主動降低用菜標準。

    「溪兒,淮兒。」宋綏看著面前懂事的兒女,頜下的鬍子顫抖的厲害,眼眶泛紅。

    這齣戲,紀芸集導演、編劇、主演於一身,導得好,編得好,演得更好,接下去的事,如她預料般的發展。

    宋綏在思考良久,決定先顧面子,再管里子。他考慮到紀芸在病中,又是嫡妻正房,不能削減她房裡伺候的人。宋箬溪是嫡女,在寺里又吃了多年的苦,不能讓她回家再吃苦,院子裡的人,也不能削減。他和宋淮都出門,不能丟臉,人手不能減,算來算去,能減得就是姨娘和庶女們。

    被禁足的宋箬湖並不知道家裡發生這些變化,當看到婢女送來的例菜,只有兩菜一湯,勃然大怒,伸手將飯菜打翻在地,厲聲道:「你去把周顯家的叫來見我,我倒是要來問問,是不是家裡窮得揭不開鍋了?連我這個大姑娘吃的例菜都不按數送上來了?」

    宋箬湖在宋綏和紀芸面還收斂一點脾氣,在院子裡,脾氣素來暴躁,嚇得婢女一溜煙地跑了出去,就把周顯家的給叫了來。

    「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宋箬湖指著地上的飯菜,厲聲問道。

    周顯家的臉帶著笑意道:「大姑娘請息怒,聽奴婢慢慢解釋。大姑娘久未出門,不知道這府上的規矩已改了,從今往後少爺和姑娘們的例菜就是兩菜一湯,一葷一素。」

    「這規矩是誰改的?」宋箬湖冷冷地問道。

    「規矩是老爺改的。」

    「父親素來不管後宅,他怎麼會改規矩。」宋箬湖目光兇狠地瞪著周顯家的,「是太太讓你剋扣我的伙食的對不對?」

    周顯家的面無表情地道:「太太說,她只是個內宅的無知婦人,不是廟裡的觀音菩薩,做不到眾生平等,待人有親疏之別,有負老太所託,這家還是交給公正賢明的老爺來管的好,那麼定會讓人人歡喜,事事滿意了。」

    宋箬湖目露疑惑,「你是說太太不管家理事了?」

    「老爺今天沐休在家,現正在內書房裡整理賬冊,大姑娘若是不信這規矩是老爺改的,就去書房問老爺好了。」

    「好,我這就去問父親,你要是敢撒謊騙我,我不會讓你好過的。」宋箬湖叫婢女們伺候她梳洗換衣。

    周顯家的使了個眼色給頂了竹杏名額過來伺候宋箬湖的婢女春燕,春燕會意,故意拿出嶄新的嫣紅繡淺青折枝玉蘭的緞面出風毛對襟褙子和水紅長裙給宋箬湖換上。

    「大姑娘去見老爺,可得打扮好,讓老爺看了歡喜,說不定就不用天天拘在房裡抄那些東西了。」春燕一邊幫宋箬湖挽髻,一邊笑道。

    宋箬湖笑,只要她哄得父親高興,就可以不用禁足了,看著包著布帶的雙手,冷哼一聲。

    春燕幫她往髻上戴上金鳳步搖、赤金鑲珠花簪,纏絲鑲珠金簪,點翠鎦金耳墜,左手上戴一對活扣的鑲珠金手鐲,右手戴著一對活扣的赤金手鐲。

    春燕陪宋箬湖去書房見宋綏,周顯家的去了紀芸的房裡,「太太,大姑娘去見老爺了。」

    紀芸夾了一筷子沒什麼刺的魚肉放在宋箬溪,笑道:「做得好,你去告訴大管家,辛苦大家了,下個月我給大家發雙份月錢。」

    「謝謝太太。」周顯家的屈膝行禮,退了出去道。

    「娘,你打算什麼時候病好?」宋箬溪問道。

    「等你三舅舅把銀子寄來,我就病好了。」紀芸笑道。

    宋箬溪愕然,「娘,你真寫信去要銀子了?」

    「不是要銀子,那銀子本來就是每年做生意的一部分利銀,溪兒,你猜猜那筆銀子有多少?」

    宋箬溪以宋綏的俸祿當依據,猜道:「十萬兩銀子?」

    紀芸湊到她耳邊,輕笑道:「每年五十萬兩銀子,你三舅舅寄十五萬兩來給我,其餘的就存在大祥銀號里,等你出嫁時,娘定會為你備下十里紅妝。」

    宋箬溪瞪大了雙眼,「三舅舅做得是什麼生意?能賺這麼多銀子?」

    「海里有什麼?」紀芸問道。

    宋箬溪眸中一亮,「鹽!」

    紀芸失笑,「我的兒,這鹽的生意也能隨便做的嗎?再好好想想。」

    宋箬溪臉微紅,道:「魚?」

    紀芸搖頭,「賣魚能賺幾個錢。」

    宋箬溪想了一下,「珍珠?」

    「你三舅舅的確有養珍珠,但是還有別的,你再想想。」紀芸循循善誘。

    「娘,你別要我猜了行不行?你就直接告訴我嘛!」宋箬溪不耐煩了,放著筷子,抱著紀芸的胳膊,搖她。

    「哎喲,壞丫頭,別搖了,娘要讓你搖散架了!」紀芸拿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我這沒耐心的女兒喲!」

    宋箬溪笑,鬆開手,「娘快說。」

    「你三舅舅養了一種香魚,把那香魚養到大約三兩重,曬乾,磨成粉,做成香料,氣味芬芳,經久不散,一兩值千金。」

    「什麼樣的香魚?」宋箬溪沒聽說過有這麼奇特的魚做的香料。

    「娘也沒見過,聽你三舅舅說,這種魚數量不多,池子裡也就兩三百條,還極難養大,養到三兩重,要*個月。養到半斤才能產小魚卵。」

    「要是很好養大的話,數量又多的話,就不值錢了,物以稀為貴。」

    「是這個理,所以你三舅舅才能賺這麼多銀子。」

    母女在房裡說笑閒扯,其樂融融,而另一邊宋綏被盛裝打扮的宋箬湖氣得怒火中燒,在家裡,不出門作客,還打扮得如此珠光寶氣,不知道節儉,可惡可惱。

    宋箬湖並不知宋綏已動怒,請過安後,開口就問道:「父親,剛才婢女給女兒送來了例菜,只有兩菜一湯,數量少了不說,那菜分明是昨天的,那樣的剩飯菜,居然拿來給女兒吃,女兒可是堂堂知府家的大姑娘。父親,她們剋扣女兒的伙食,她們都欺負女兒。」

    宋綏斜著眼睛看著她,唇邊噙著一抹冷笑,「那樣的菜飯,你三個妹妹都吃得,你怎麼就吃不得?以後,你們的例菜就是兩菜一湯,你不願吃,就餓著。」


    宋箬湖呆怔怔地看著他,「父親!」

    「把你的首飾留幾樣喜歡的,其餘的全部交出來。」宋綏看到宋箬湖滿頭的首飾,想到宋箬溪可以把首飾當了換銀子,他也可以把四個姨娘和三個庶女的多餘的首飾拿去當掉,換來的銀子,定能渡過難關,以後只要不太奢華浪費,日子還是能過下去的。

    「父親!」宋箬湖驚愕地瞪大了雙眼。

    「在家就穿舊衣服,新衣出門在穿。」宋綏正看著各院做衣服的賬,就數宋箬湖每月做的衣服多,紀芸一月才做兩套,她到好一月做了八套,那不要銀子的嗎?

    「父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宋箬湖奢華慣了,讓她交出首飾不穿新衣,她無法接受。

    「這不是你該問的,退下。」宋綏威嚴地道。

    宋箬湖癟癟嘴,委委屈屈的回了房。

    宋綏這一家之主的命令沒有人敢違抗,四個姨娘和三個庶女乖乖地交上了她們首飾,當然這其中有些還是有怨言的,但是只敢私下說,不敢公開講。

    紀芸穩坐在房裡,看著事件的發展,心情舒暢,在病了二十天後,她「病癒」了,重新管家,一切都依著宋綏的新訂下的規矩辦事。

    宋箬湖過上了在惡毒嫡母照應下庶女的生活,別說燕窩魚翅了,每天送來的菜里連一點油腥都看不到,說是說一葷一素,可那葷菜里就一點肉沫,飯也不再是精細的紅粳米,而是粗得難以下咽的糙米,喝的茶是茶渣泡的,還好先前的衣裙還能穿,不用穿粗布麻衣。

    紀芸手頭寬裕,也不是那種心腸狠毒的人,只要不觸她的逆鱗,她是不會隨便苛待人的,府上除了宋綏的日子稍微艱難點,柳姨娘和宋箬湖的日子比較難過些,其他人姨娘和庶女以及下人們的日子過得還是比較舒坦的。

    這些事誰也不會,也不敢告訴宋綏。經此一事,老實本分的鄒姨娘更加老實本分了,有點小心思的許姨娘和玫姨娘暫時消停了,宋府呈現一片和樂太平的景象。

    時近年末,各府的姑娘們都清閒,下帖來請宋家姐妹過府作客,十次推六次,餘下四次宋綏也只讓宋箬溪一人前往。三個庶女沒新衣穿,沒首飾戴,出去丟面子,不准出去,推辭的理由簡單,跟嚴嬤嬤學規矩。

    這天清晨,有位中年婦人上門送來一匹馬,說是宋家二姑娘向買的。紀芸感到奇怪,問宋箬溪道:「溪兒,你好好的買匹馬做什麼?」

    「娘,沒有馴養好的馬,很容易受驚,上次,我看到有人的馬驚了,那馬拖著馬車一路狂奔,把那人從車上拋了下來,摔斷了腿。所以,我就讓人買這種馴養好的馬,不容易受驚。娘,以後我們出門,就用這匹馬,這樣就不擔心會出事了。」宋箬溪撒謊道。

    「我的兒考慮的真周全,這匹馬花了多少銀子?娘來付。」

    「娘,這點銀子,我還付得出來,不用娘出。」宋箬溪不知道要多少銀子,只好繼續扯謊。

    「我差點忘記了,我家寶貝女兒會當首飾換銀子。」紀芸故意逗她。

    「娘,我不跟你說了,我要去馬棚看馬。」宋箬溪樂呵呵地帶著香繡薄荷去了馬棚。

    那是一匹高大的踏雪馬,宋箬溪雖不懂馬,可是這馬一看就是良種,用這麼好的馬去拉車,會不會太大材小用了?

    「你好!」宋箬溪站得遠遠地跟馬打招呼。

    香繡抿唇忍笑,姑娘還是這般的小孩子性情。

    踏雪馬仰了仰頭。

    「你能聽懂我說話是不是?」宋箬溪向前走了兩步。

    馬又仰了仰頭,發出一聲低低的嘶鳴。

    「你別生氣,我不會傷害你的,我現在是你的主人。」宋箬溪停下腳步,怯怯地道。

    馬不動,也不叫了。

    「你叫什麼名字?」宋箬溪問道。

    「姑娘,它就算有名字,它也不會回答你呀。」香繡笑道。

    宋箬溪眸光微轉,「你以前的名字,我不知道,我給你改個名字,好不好?」

    馬點了點頭,似乎同意宋箬溪為改名字。

    宋箬溪欣喜地向前又走了兩步,「你叫雪蹄好不好?」

    馬又點了點頭。

    宋箬溪覺得這馬很有靈性,應該不會傷害她,小心翼翼地問道:「雪蹄,我可以靠近你嗎?」

    馬看著她。

    宋箬溪試探著又走了兩步,馬沒有發出警告她的嘶鳴聲。宋箬溪高興地走到它的面前,踮起腳摸它的背「雪蹄,你長得好高大。可惜我不會騎馬,要不然,我騎在你身上,一定很威風。」

    雪蹄低下頭蹭了蹭宋箬溪的臉,好象在親昵地向她撒嬌,宋箬溪摟著馬頭,笑靨如花,十分喜歡這匹溫馴的馬,陪馬玩了一會,吩咐養馬的小倌,要他給雪蹄餵最好的馬料。

    「姑娘放心,小的一定好好照顧雪蹄。」小倌忙應道。

    「雪蹄,我明天再來看你。」宋箬溪揮了揮手,帶著香繡薄荷回房。

    十月二十五日的黃昏,蠶娘的「侄兒」又托人送來的東西。

    看著那錦盒內那繪著十二月花卉的十二把摺扇,宋箬溪嘴角抽了抽,已經立冬了好不好?天氣很涼了好不好?她又不是那些附庸風雅的文士,需要搖著摺扇裝模作樣。

    「姑娘,這些扇子可留著明年夏天用。」蠶娘努力幫陸綮顏挽回面子。

    宋箬溪看了她一眼,從箱子裡翻出個青奴,板著小臉道:「這個送給他,讓他留著明年夏天用。」

    蠶娘再也忍不住,掩嘴大笑。

    宋箬溪鬱悶地嘆了口氣,這個陸綮顏連個禮物都不會送。

    立了冬,天氣漸漸轉寒,隔著厚厚的雲層,太陽光沒有一絲的暖意。除了柳姨娘和宋箬湖房裡,其他各處都燒起了炭爐。宋箬湖幾時受過這種苦,凍了兩天,就受不了,衝到院門口時,才發現院門從外面鎖著,拍門大喊道:「放我出去,我要見父親。」

    「大姑娘,你在禁足,沒有太太的話,奴婢可不敢放你出去。」兩個粗壯婆子從她身後走了出來,面無表情地道。

    「天寒地凍,往年都已燒爐子,今天為什麼不給我炭燒火取暖?」宋箬湖厲聲問道。

    「大姑娘,你也會說往年,今昔不同往日啊。」左邊婆子冷冷地道。

    「大姑娘,原先是太太慈悲,雖是庶出的姑娘,但畢竟也是姑娘,可有人不領情,既然不領情,太太又何必要養條白眼狼。」右邊婆子嘲諷地道。

    「你們,你們……」宋箬湖氣得兩眼發黑,癱倒了下去。

    右邊婆子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死不了。」

    兩個婆子架起宋箬湖,把她拖進房裡,丟在床上。春燕抱了兩床被子給她蓋上,笑嘻嘻地和兩個婆子一起退了出去,到偏房裡烤火取暖,太太可沒有苛待她們。

    另一間院子裡,柳姨娘抱著被子縮在床上瑟瑟發抖,她不明白紀芸為什麼突然就苛待起妾室來了?宋綏居然也不管,這府里到底出了什麼事?她房裡的那些婢女婆子被換去哪裡了?她到底還要禁足到何時?這一菜一湯的殘茶剩飯般的例菜到底還要吃多久?

    沒人會回答柳姨娘的這些問題,她只能在寒冷中苦苦思索。

    這一日,天降大雨,紀芸遣小婢女來告訴宋箬溪不必過去請安,晨起梳妝洗漱畢,宋箬溪隨便用了點粥食,拿本書歪在外間的榻上翻看。

    香繡幾個就坐在旁邊的小杌子上,繡花的繡花,打絡子的打絡子,納鞋底的納鞋底,一室寂靜。

    「啊!」屋外傳來劉四娘的一聲尖叫。

    宋箬溪微蹙眉,「香繡,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香繡放下手上的鞋底,正要起身出去,劉四娘端著碗就沖了進來,「姑娘,你可要為奶娘作主啊!」

    「奶娘,出什麼事了?」宋箬溪坐直身體,關心地問道。

    「姑娘你看這碗裡。」劉四娘把手中的碗遞到宋箬溪面前。

    宋箬溪一看,三個黑色的,象是老鼠糞便的東西,頓時覺得噁心,把頭偏開,道:「香朵去把周顯家的叫過來。」

    周顯家的一聽宋箬溪叫,打起飛腳就過來了,「不知道二姑娘叫奴婢來有什麼事?」

    宋箬溪讓劉四娘把碗給她看,「周媽媽,這是奶娘剛喝的粥碗,喝完了才發出裡面有髒東西。」

    「請二姑娘放心,奴婢一定把這事查清楚。」周顯家的滿肚子的火,廚房裡的這些人作死,怠慢誰不行,怠慢起二姑娘來了。查,這事一定要查。

    周顯家的頗有偵探頭腦,拿起其中一顆糞便,捏開,裡面是干,也就是說,這東西放進去沒多久。

    「看來是我這院子裡有人不安分了。」宋箬溪冷冷地笑。

    香繡和香朵把院子裡的人全集合起來,蠶娘和劉四娘站在宋箬溪身後。宋箬溪目光從眾人身上掃過,「我還是句話,坦白從寬,抗拒從容。這件事,最好是主動認下,要是讓我查出來,那麼,就不止是被蠶娘把胳膊卸下來,我會讓蠶娘把那人的四肢給卸下來。」

    屋裡的人互相看過看過去,暫時沒人出來認罪。

    「是香紋丟的。」一個怪腔怪調的聲音響起。宋淮怕宋箬溪在家裡悶,把鸚鵡送給了宋箬溪,它在架子裡叫得歡快。

    香紋臉色刷得一下慘白,跪了下去,「姑娘饒命!」

    原來,香紋見不但香朵得了宋箬溪信任,就是薄荷青荷也比她在宋箬溪面前吃香,她認為這都是劉四娘害的,越想越氣,就順手把從角落裡找出來的四五顆老鼠糞便丟劉四娘的粥碗裡了。

    香紋丟的時候,看了四周沒人,只有一隻鸚鵡,以為不會讓人發現,卻不成想被鸚鵡會叫破。

    「我院子裡不要這種心腸不好的害人精,周媽媽把她帶走,我不想再看到她。」宋箬溪沉聲道。

    周顯家的答應著,讓兩個粗使婆子把人給拖走了。

    「你們都在一個院子做事,誰以後還使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害人,就別怪我不客氣。」宋箬溪板著臉道。

    眾人忙應不敢,退出房去。

    轉眼到了十一月十七,冬至節。

    民間素有冬至大如年的說法,往年,紀芸必會大操大辦,今年就不必了,節儉著過個冬至節吧!柳姨娘和宋箬湖沒能出席這次的家宴,紀芸是下了狠心要讓兩人在這府中無聲無息了。

    桌上雞鴨魚是一樣沒有,擺著青菜山芋栗子做的冬至菜,用麵粉和著糖、堅果的冬至團,用豬肘子醬燒的冬至肉,還有一大碗素菜餃子。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宋綏看著桌上的菜,憶往昔,心裡頗不是滋味,吃了點冬至肉和幾個素菜餃子,就擱了筷子。

    紀芸眸光微轉,「老爺,我們回房吧!」

    宋綏點點頭,夫妻倆就回了院子。

    「榮蕎把鍋子端出來。」紀芸伺候宋綏脫下外袍,在桌邊坐下,揚聲道。

    榮蕎在外面答應著,端著砂鍋進來了,福茶跟在後面,手裡的托盤裡放著碗匙。

    「夫人,這是什麼?」宋綏聞到一股濃郁的肉香味,不由咽了咽口水。

    紀芸笑笑,打開鍋蓋,裡面是人參砂鍋雞,遣走兩個婢女,親手盛了碗湯,放在宋綏面前,「老爺,這是妾身特意做給你吃的。」

    「這雞剛才怎麼……」

    「老爺,就這麼一隻雞,那麼多人,不夠分的。」紀芸催促他,「老爺,你快喝,湯涼了就不好喝了。」

    宋綏喝下一碗熱湯,只覺得身心俱暖,道:「夫人也吃。」

    「妾身不吃,全給老爺吃。老爺是我們家裡的頂樑柱,只要你好好的,就是讓妾身吃蘿蔔青菜,妾身也覺得是山珍海味。」紀芸煽情地道。

    「芸兒,我的好芸兒。」宋綏感動地握緊她的手。

    紀芸含情脈脈地看著他,這個寒冷的冬至夜,顯得是那麼溫馨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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