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呲的氣體噴放聲,從夏雪辦公室的廚灶間傳出。卜世人的小情兒,將煤氣的閥門擰到最大,一手握著菜刀,一手握著一隻打火機,發出喪心病狂的大笑。
夏雪從外間衝到這個女人的面前,大聲喊道,你千萬不要衝動,退一萬步講,你也應該想想你肚子裡的孩子!卜世人對不起你,但是你的孩子是無辜的,難道你就不想把孩子養大成人嗎?
女人髮絲凌亂地靠在廚灶間的門框上,眼神麻木執拗地瞪視著夏雪,兩隻眼睛布滿了血絲,像是一頭受到刺激的困獸。夏雪,為什麼你能得到的,我卻得不到?本來,卜世人心裡最愛的女人是我,他對你除了利用之心,並沒有絲毫愛情。可是,事到如今,我竟然稀里糊塗地輸掉了卜世人。他到頭來,心裡終究難以放得下的女人,居然是你夏雪。
刺鼻的煤氣味,越來越濃重,夏雪幾乎快要透不過氣來。她幾次試圖去接近那個女人,想要奪下她手裡的打火機,可是都沒有成功。
那個女人發現夏雪的意圖,馬上警覺地舉起打火機,告誡夏雪。夏雪,你如果膽敢上前一步,我就要立即摁開打火機,咱們就會同歸於盡。
夏雪趕忙點了點頭,向後退了幾步,提醒那個女人千萬別亂來。
辦公室的大門外,有人在放聲高喊那個女人的名字,告訴她一切都好商量,讓她快點出來。聽那聲音,是卜世人在不斷聲地叫喊。聲嘶力竭,嗓音嘶啞。
接著,傳來用重物撞門的聲音,然而大門依舊沒有被打開。這個大門,具有防盜防爆的功效,平時用指紋解鎖,除了夏雪,無人能從外面順利打開大門。
夏雪漸漸覺得呼吸困難,眼神中透出絕望,心情複雜地望著眼前這個女人。嗨,你的肚子裡懷著孩子,呼吸大量的煤氣對胎兒不好。你能不能先把煤氣關上,冷靜一下,再做決定?有些人,註定是我們無法得到的。有些犧牲,註定是不會得到報答的。這些結果,雖然令人痛心,但都是不可改變的現實。我們必須有勇氣去面對現實,才會有可能去戰勝眼前的困境。
喪失理智的女人,驀然安靜下來,怔怔地望著夏雪。夏雪,卜世人當初追我的時候,愛我愛得死去活來。那時候的他,對我俯首帖耳,低三下四,把我當成女皇一樣供奉著。你不知道,他以前對我有多痴情,有多麼深切地愛著我。
女人的眼神失去神采,木然地說著。我眼裡的現實,就是,卜世人只愛我一個女人,他沒有我,就無法繼續活下去。所以,我可以對他肆無忌憚,為所欲為。可是我如今才明白,再堅貞的愛情也會變得腐朽潰爛,對自己再痴迷的愛人也會有變心的時候。
夏雪漸漸覺得雙腿發軟,靠在牆上,慢慢地出溜到地上。她歪著頭,癱坐在冰涼的地板上,無力地靠在堅硬的牆壁上。愛情,不是生活的唯一,更不是生命的全部。女人,除了依附男人,還可以依靠自己。獨立自主,隨意支配自己的時間,暢快地享用屬於自己的平淡人生。不一定要有很多錢,錢夠花就行。最重要的,是我們要快樂順心,可以自得其樂。我在感情上,也曾經被狠狠地辜負過,不止一次地想要去死,可是我最終還是滿血復活。難道,你不想試試重新開始嗎?夏雪吃力地說著,希望對面的女人能夠及時醒悟。
那個女人一會兒笑,一會兒哭,濁淚縱橫。她丟掉手裡的菜刀,咣啷一聲,菜刀跌落在地上。夏雪的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氣。她依靠著門框,身體不斷下滑,最後坐在地板上。她看著夏雪,說道,我到底錯在哪裡?我想過榮華富貴的生活,所以用美貌去交換男人手裡的物質,這種交易很公平啊,為什麼有人認為我這樣的女人是在不勞而獲呢?我付出的,是我最珍貴的身體,我沒有去巧取豪奪,坑蒙拐騙,我所利用的不過是我自身最原始的資本。這一切,有什麼錯呢?
你再看看那些臭男人!他們付出了什麼呢?他們除了耗費有限的金錢之外,連半分真心都不願意對女人付出。他們迷戀女人的身體,永不停息地去索取蹂躪。他們用沒有感情和生命氣息的金錢,買斷女人最美好的青春和身體,這是一場多麼殘酷而不公平的交換!而他們自己,從來不知道堅貞忠義為何物?不停地朝三暮四,頻繁地更換伴侶,淫奢好逸。卻大言不慚地要求女人對他們忠誠。
我為什麼要對這樣的衣冠禽獸,去三從四德?夏雪,我生來就是個喜歡物質的女人。我不願付出勞動,那是因為我認為自己擁有無上的美貌,以此可以換取我想要得到的富貴生活。既然天生麗質,有著現成難得的資本,我為什麼要去自討苦吃?我只跟有錢的男人,交換自己。如果身邊的男人是個窮光蛋,那麼我就會毫不猶豫地離開他。我這樣做,只因為不想憑空浪費我的資本和價值。
卜世人,指責我貪圖虛榮,眼睛裡面只有錢。他說我,沒有與他共患難。在他最艱難的時候,離開了他,跑到別的男人身邊。卜世人,對於我當年的無情,一直耿耿於懷。
可是我,卻傻傻地記著他當年對我的愛情和執著,以為他會永遠無條件地深愛著我。誰知道,他對於我的感情,早就灰飛煙滅,只是不甘心失去我的身體。
夏雪,你看看我身上的疤痕,有多少?這些傷痕,都是卜世人在我身上發泄的時候,用菸頭燙的。他還說,我如果甘心只做他的女人,就必須打上屬於他的標記。
我這麼愛美的女人,夏天卻從來不敢穿清涼的上衣,怕別人看出來那兩處銀環兒。女人說著,淚水漣漣地褪掉上衣,指向前襟的兩側。
夏雪聞聽,驚悚地望著那個女人的胸前。兩隻銀白的圓環兒,刺穿而過,懸在那裡。那上面,好像還刻著字母。夏雪對那個女人說道,他既然這樣對待你,你就不該留在他的身邊。你有美麗的容貌,又擁有學歷,為什麼不可以過自己的生活?
女人痛心地哭著,說道,卜世人在那上面刻著他的名字縮寫。他說,只有看到這個,才能讓他對我放心,他怕我背著他再去找別的男人。他每次用力拉扯的時候,我都會痛得鬼哭狼嚎。他說,只有看到我這樣,他才會更加激情燃燒。
女人一口氣,斷斷續續地說了這麼多,好像已經耗費了全身的力氣。她閉上了眼睛,沉靜了很久。忽而,再度睜開眼睛,眼神複雜地看著夏雪。夏雪,我對你非常嫉妒。你的獨立,你的事業,你的魅力,都令我痛不欲生。同樣是女人,為什麼你就可以這樣有尊嚴地活著?而我,明明是付出了最寶貴的東西,卻連半點尊重都換不來。
夏雪看著女人,沉聲說道,那是因為你放棄了底線。你付出的,是你最後的防線,所以你才會退無可退,守無可守。對男人來說,越是輕易得到的東西,他們往往不會去珍惜。只有經過艱辛萬苦,歷盡千山萬水,去求索來的東西,才會讓他們倍加珍惜。你對他們毫無保留,早已經失去了神秘感,當然不能再激發他們的好奇心。
女人聽完夏雪的話,突然仰天大笑。她憤然說道,老天為何這樣不公平?我明明是最誠實的女人,我付出的也是最真實的資本,沒有一絲水分的摻雜,不帶有任何欺騙和陰謀,卻偏偏被世人嘲笑和不恥。可是像你這樣狡猾的女人,對男人永遠無法做到直白,心裡始終給自己留有退路,男人卻愛你愛得生不如死。我到現在,也不服氣,更不會認這個輸!
那個女人說到這裡,已經是氣息奄奄,眼睛開始半睜半閉。夏雪的頭腦,漸漸變得模糊,呼吸越來越困難。稀薄的空氣,一點點被吞噬,亦如在冷酷現實面前變異的愛情。
夏雪的眼前,浮現出童年時的教室,轉而看到了朴施怡熱情的笑臉。倏忽,眼前又映現出薛寒玩世不恭的笑容,還有他當初在單位食堂向夏雪提出分手的一幕。小治純真的面孔,忽然貼近夏雪的眼前,惶恐地望著夏雪,仿佛背著大人偷吃了糖果的孩子。
夏雪欣慰地笑著,伸手去觸摸小治完美的容顏,卻什麼也不曾觸碰到。忽然,她聽到一聲聲玻璃連續被強力爆破的動靜。她想轉頭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狀況,卻無法站起身子。鼓膜像是被徹底封鎖,除了不明所以的巨大回聲,她不能辨別任何聲音的來源。
夏雪勉強掙扎著,看向對面臉色青紫的女人。只見她,驚恐地望著門口的方向,張大著嘴巴,像是在竭力嘶吼著什麼?可是,夏雪什麼聲音也沒聽到。
夏雪在合上雙眼的最後一秒鐘,看到對面的女人淡淡地笑著,臉上溢滿傷心的淚水。那個女人,最後瞄了一眼夏雪,然後毫不猶豫地摁開了手中的打火機。
隨著一縷藍色的火苗,只聽到轟的一聲巨響,眼前儘是滾滾的濃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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