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僵立在臥室的門口,看到小治站在床頭邊,低頭細細地把玩著那隻特殊的發套。確切地說,那是一隻覆蓋著披肩長發的剛硬頭盔。
夜幕降臨,小治卻沒有打開臥室的燈。借著從窗口透射進來的稀薄光亮,目不轉睛地死死盯著那隻發套。夏雪惶恐地站在門口,不知該怎樣應對眼前的場面。
小治應該早已聽到了夏雪的動靜,但是他居然連眼皮都沒抬一下,更沒有像往日那樣親近地擁抱夏雪。夏雪就這樣,被尷尬地晾在那裡,心裡一片淒涼。
這種感覺,讓夏雪想起了小時候。那年,夏雪上小學二年級。班裡有個漂亮的女生,家裡很有錢。她經常帶著五顏六色的糖果,在課間休息的時候,她會把糖果分給她的好朋友們。誰跟她好,誰就能吃到她香甜的糖果。大家,都爭搶著討好她,只有夏雪除外。
這個漂亮的女生家長,每到星期天,就會請班裡的老師去她家裡做客。美其名曰,說是家訪。當時的老師,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小姑娘,家在外地。
這個漂亮女生的家長,適時地溫暖了老師們的思鄉之心。這個漂亮女生,被班主任提名任命為班長。其實,她的學習成績平平,很多同學都是敢怒不敢言。
後來,學校要求班級的班幹部,必須由大家投票選舉。班主任只得在一天下午的班會上,讓大家重新選舉班長。依舊沒有公開投票,老師讓大家站起來,一排一排地站到講台上,讓大家舉手表決,是否同意這個漂亮女生繼續擔任班長一職。
輪到夏雪那一排人站到講台上的時候,那個漂亮的女生也在這排隊伍里站著。當老師發話,讓大家舉手表決時,靠近那個漂亮女生的同學,都立即舉起了手。站在其他位置的女生,起初並沒有舉手同意,猶豫了一會兒,滿臉不情願地舉起了手。夏雪,固執地把雙手放在大腿兩側,決心不會舉手。但是,她的心裡卻充滿了莫名的恐懼。
大家都沒有來由地懼怕那個漂亮女生。知道她的家裡很有錢,看見過她的家長跟老師的關係很好,平時也耳聞目睹老師們對那個女生的寵愛有加。夏雪的心裡,也很懼怕那個女生,說不出是因為自卑,還是由於自己本身的懦弱無能?
老師叫著夏雪的名字,問她怎麼還不表態?目光犀利,肆無忌憚。那一刻,夏雪迎著老師的目光,直直地對視著,命令自己不要去閃躲逃避。後來,老師露出嫌棄的目光,扭過頭去。最終,夏雪就是沒有舉手。座位上的很多同學,膽怯地向夏雪投來敬佩的目光。
那年的六一兒童節,老師讓同學們排練節目,準備六一的全校演出。六一必備的節目,是全校廣播體操競賽。老師讓大家穿白襯衣,藍褲子,白球鞋。
班裡有好幾個女同學,沒有純白色的襯衣,包括夏雪在內。那個漂亮女生,有很多件純白色的襯衣,不知道她是不是特意去買的?她將自己的白襯衣,借給了沒有白襯衣的同學,除了夏雪以外。
最終臨近演出的日子之前,老師對一直參加苦苦排練的夏雪說,夏雪,這次的廣播體操競賽,你就不要參加了。如果服裝不統一,會影響全班的整體精神面貌。
六一那天,全校師生聚集在空曠的操場上,開始文藝演出。第一個開場節目,就是各班的廣播體操表演。當夏雪這個班級,上台表演廣播體操的時候,只有夏雪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台下。
周圍的同學,都用一種奇怪的目光,打量著夏雪,神情冷漠。近處的外班女同學,在嘰嘰喳喳地悄悄議論著什麼,眼神始終沒有離開過夏雪。
夏雪坐在一片馬扎子中間,內心陷入一片極度的孤單。只有初夏的清風,不時吹拂著夏雪耳邊的碎發,像是在安撫她的孤立無援。
在台上縱情表演的那個漂亮女生,朝著夏雪露出用意極深的甜美微笑。夏雪冷漠地白了那個女生一眼,不以為然地一一掃過周圍的目光,冷哼了一聲。切!有什麼了不起?
此刻,夏雪被小治孤立在一旁,對她不聞不問,像極了兒時經歷的那次處境。夏雪的心,微微疼痛,糾結不安,感覺到清晰的痛苦。那種絕望和失落,無法言說,欲哭無淚。
夏雪漠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自己始終保持單身狀態,沒有跟小治結婚,小治他會不會這樣對待自己呢?婚姻這個東西,會令男人把妻子私有化嗎?不再像婚前那樣,對女友誠惶誠恐,心裡時刻裝滿了高度的危機感。
夏雪鼓起勇氣,向小治走了過去。就像她兒時,獨自勇敢地面對那場來自於集體的孤立。
夏雪走到小治身旁,伸手去奪那個發套。卻被小治,緊緊用力攥住手腕,感覺很痛。這是什麼?從哪裡來的?小治迫近夏雪的眼前,冷漠陰狠地瞪視著她。
小治的目光,令夏雪的心寒涼不已。她竭力忍著淚水,漠然說道,這個發套,是無常給我的,就在昨天晚上。
小治用力拉近夏雪,使得夏雪的臉孔貼在小治面前,他帶有薄荷味道的氣味,清晰可聞。聽晴子說,卜世人的前女友在棧橋上擊殺的那個女人,跟你長得一模一樣。天底下,怎麼會有如此相像的人呢?莫非,那個人就是你自己?你設計讓那個瘋女人,擊殺你,然後再安排一個替死鬼。導致她為自己犯下的殺人之罪,惶惶不可終日,最終走入瘋魔自殺身亡。
夏雪痛苦地搖著頭,再也抑制不住傷心的淚水,卻是一句辯解的話,也說不出來。她用力推著小治,想要掙脫手腕,一走了之。可是任憑她怎樣奮力,小治就是不肯放開她。
雪,你怎麼不說話?據說,那個瘋女人在夜裡的棧橋上,用一根剛硬的甩棍兒,朝著那個跟你神似的女人頭部,猛擊個不停。事後,當她跟晴子訴說的時候,連她自己都不記得揮出去多少棍子?你那夜在棧橋上,一定就是帶著這隻發套吧?難怪你會毫髮無損。小治說完,另一隻手再次將發套舉到眼前,似笑非笑地審視著。
夏雪的心,頃刻間土崩瓦解,碎了一地。兩隻耳朵,發出莫名的轟響,卻好似聽到了心碎的聲音。
夏雪淚痕滿面,說道,小治,你怎麼可以不再相信我?你怎麼可以,肆意揣測真相?你又怎麼可以,隨心所欲地惡意中傷我?是誰給了你這個權利。難道,就因為我跟你結婚了,你就可以無視我的感受,不去在乎我的痛苦,隨意把莫須有的罪名強加到我的頭上嗎?你怎麼不去問問晴子,卜世人的前女友為何會那樣痛恨我!我與她無冤無仇,她為什麼會突然對我起了殺心?
小治惱怒地甩開夏雪的手腕,怒吼著喊道,夠了,夏雪!晴子她,為了那個瘋女人的死,終日裡內疚難安。晴子認為,全都是她的錯,是她害了那個一意孤行的女人。所以,晴子才不想活了,不惜去用自殺謝罪!可是你呢,你的心裡有過一絲不安嗎?從那件事發到現在,你有過一次說你自己有錯嗎?
夏雪聽到小治這番斥責,禁不住怒極反笑。哈哈哈,小治,我本身沒有錯,為什麼要去違心地認錯?人,不是我殺的。事實上,那個瘋女人自殺的時候,我就在她的身邊,差一點就要與她同歸於盡!你是在怨我,不該活下來嗎?如果我也死於非命,你今日就不會這樣指責我了,對不對!
夏雪,你簡直就是不可理喻,難以溝通!你到底有沒有一點同情心?晴子她,死裡逃生,如果送醫院的時間再晚一點,就難以搶救回她的生命了!如果她不是無辜的,怎麼會去為一個已經死去的人,選擇自殺呢?
好,好,好,小治!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不會對你做出任何解釋,因為,我不知道應該如何去解釋?我不知道,自己在這場事件中,到底錯在哪裡?你認為我有錯,那是因為我還活著,沒有死去。我不會死,我要好好地活著。我沒有理由,為了你胡亂的不負責任地扭曲事實,白白去搭上自己的性命。我不需要向你表白,更不會處心積慮地向你證明什麼。小治,我們離婚吧!夏雪說完,轉身走向衣櫃。
夏雪在衣櫃前,蹲了下來,打開最下面的一層抽屜,拿出兩本結婚證。她將屬於自己那本,緊緊地捏在手裡,對小治說道,我們明天就去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我受夠你了!我深深地愛著我自己,因而,我不會允許自己受到一點點傷害!如果我再不心疼自己,這個世界上就沒有第二個人會去心疼我!
夏雪說完,拿著結婚證,向門外跑去。小治跨著大步追上來,伸出長長的手臂,抓住了夏雪手中的那本結婚證。沒想到,夏雪用力一揮,一本完好的結婚證瞬間被撕成兩半。
夏雪紅腫著雙眼,用力將手中的半本結婚證撕成碎片,揚手灑向空中。她大哭著喊道,沒有結婚證,我也照樣可以離婚!
喊完,夏雪就奮力跑向門外。趁著小治沒有追過來,將屋門緊緊地鎖住。她一邊哭著,一邊跑到馬路上,心裡無數次地反問著自己,為什麼要結婚?隨後,她一遍遍地默念著單身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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