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多,保姆準備了水果,還有各色乾果,泡了新茶。保姆還自製了蛋糕,點綴著葡萄乾枸杞和果脯,切成小小的長方塊兒,齊整地碼放在白色的陶瓷圓盤裡。
夏雪和小治坐在餐桌前,唯獨晴子還沒有下樓。於是,夏雪叫保姆上去看看,叫晴子下樓用茶,吃點東西。大約過了十五分鐘,保姆和晴子走下樓。
大家圍坐在一起,邊吃邊聊。晴子喝了一小杯茶,吃了一小塊兒蛋糕,便說她有事,要去她的酒吧跑一趟。
夏雪聽了,忙對晴子說,那就讓小治送你去吧。晴子看了一眼小治,拿不準小治有沒有時間?
小治慢慢地喝著茶,半晌放下茶杯,抬眸說道,正好我要去趟公司,那就把晴子捎過去吧。不過,晴子,你回來的時候還是自己打車吧?我晚上還有應酬。
晴子高興地說了聲好,就跟小治一起出門了。一時間,屋裡只剩下夏雪和保姆兩個人。保姆的臉上,現出輕鬆自然的心情,不再像剛才那樣拘束著。
保姆津津有味地吃著發糕,問夏雪,夏姐,你晚上想吃什麼呢?
夏雪拍了拍肚子,說道,你想吃什麼,我就跟著你一塊兒吃點吧。你看我這肚子,已經鼓鼓的了。你的廚藝,真是好得出奇,做什麼都那麼好吃。這也算是你的天賦了。
保姆受到誇獎,開心地笑著。夏姐,我晚上給你做蔥油餅吧?再熬點小米粥,拌一樣小鹹菜,行不行?
夏雪笑道,你說的這些,恰巧又是我愛吃的。唉,我非變成個胖子不可。
保姆笑道,夏姐,你長點肉挺好的,我看你現在太單薄了些。女人胖了,熱量大,到了冬天,正好給男人暖被窩。保姆面色認真地說道,卻惹得夏雪哈哈大笑,差點將口中的茶水噴出來。
傍晚時分,天色剛剛黯淡下來,保姆把一盤香噴噴的蔥油餅端上桌。又端上來一小鍋小米粥,外加一盤元蔥拌蝦皮兒。
夏雪看了看門外,並無人影閃動,料想著晴子是在外面吃飯了。這才跟保姆一起,有滋有味地吃起家常的小飯小菜兒,內心裡感覺特別舒坦。
保姆看著夏雪說,夏姐,在你身邊的日子,過得可真巴適啊!就像在我父母身邊一樣。你從來不支使我幹這干那,更沒有罵過我,我就沒有見過你這麼心善的僱主呢。
夏雪不解地問道,我為什麼要罵你?你在幫我們家做事情,給我們做吃做喝,辛辛苦苦地任勞任怨,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
保姆噘著嘴,說道,可是有些人卻不會這麼想。算了,不說那些窩心事了。夏雪笑著說道,我吃你做的飯呀,比外面星級酒店的飯還要好吃呢!
保姆開心地咧著嘴兒直樂。夏姐,我等哪天,給你做手擀麵吧?我做的面,也很好吃呢,最好是伴著辣子吃,那才叫味道好呢。
夏雪不由得笑出聲來,天那,你說的這個飯,恰好又是我愛吃的。怎麼你會做的飯,都是我喜歡的呢?
夏雪的話音剛落,兩個人便異口同聲地大笑起來。保姆想了想,認真地說道,夏姐,這說明我們兩個有緣分唄。莫非在上輩子,我就是伺候你的,所以你才會吃慣了我做的飯。
夏雪聽了,仰臉便笑。那你豈不是太命苦了?上輩子,你伺候了我一世,這輩子又跑來伺候我?論理兒,這輩子也該讓我回報你,伺候你一場啊!
保姆不好意思地抿嘴一樂,夏姐,那咋成呢?什麼人,什麼命。你就是當主子的命,而我呢,就是伺候人的命吧?再說,你這樣的好主子,我就是永生永世伺候你,也心甘情願!
飯後,夏雪陪著保姆一塊兒收拾完廚房,坐在沙發上說了會兒話。到了晚上九點,夏雪讓保姆自己看會兒電視,說她想上樓看會兒書。
隔窗望向外面,樹梢嶙峋的身影劇烈地搖晃著,晚間的風竟然比白日裡大了許多。夏雪的心裡,不知為什麼,空落落的,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
夏雪走進書房,從書架上拿出一本杜拉斯的《情人》。這本書,她看過好幾遍了,裡面精典的語言,她幾乎都能倒背如流了。
「性格決定了他們的命運,然而又是什麼決定了他們的性格。我們無法改變所有人的環境,無法保證所有人都是處在那樣一個能培養出良好性格的環境,所以,請不要輕易地去評論每一個人的好壞。」
「我發現,要他違抗父命兒愛我娶我、把我帶走,他沒有這個力量。他找不到戰勝恐懼去取得愛的力量,因此他總是哭。他的英雄氣概,那就是我。他的奴性,那就是他父親的金錢。」
「我認識你,永遠記得你。那時候,你還很年輕,人人都說你美。現在,我是特意來告訴你,對我來說,我覺得現在的你,比年輕時候的你更美。與你那時的容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面容」。
「如果那個男人愛你,他的眼睛裡就有疼惜。如果不愛,就只有欲望。」
杜拉斯的這些金句,在夏雪更為年輕的歲月里,就深深地印刻在她的腦子裡。
在夏雪最為困苦的年歲里,是閱讀拯救了她的心靈。那些貼近心靈的話語,一次又一次引起了夏雪內心的共鳴。悲傷著她的悲傷,滂沱著她的淚水,撫慰著她的苦難。
夏雪從不會輕易地去論斷別人的好壞。比起這本書中的女主人公,夏雪的愛情簡直太幸運了。小治沒有屈服於世俗,更沒有屈服於薛家的金錢,而是義無反顧地與夏雪兩廂廝守。
杜拉斯說,如果那個男人愛你,眼睛裡就會有疼惜。如果不愛,就只有欲望。可是,在小治的眼睛裡,既有疼惜,又有欲望。這樣的感情難道不算是純粹的愛情嗎?
什麼樣的男人,才會接納你的衰老,像年輕時那樣熱戀著你?什麼樣的愛人,才會更加愛你備受摧殘的面容呢?
在夏雪生命中出現過的男人中,只有無常對夏雪說過這樣的話語。小治從來沒有說過,卻一直在用生命,陪伴著夏雪走向衰老的點點滴滴。
夏雪正在書房裡感慨萬分,忽然聽到有人敲門。一定是保姆,夏雪思忖著她會有什麼事情呢?
請進!夏雪朝著門外喊道。書房的門,被溫柔地推開了,閃現在門縫裡的臉孔,卻是晴子那張美艷的面龐。
晴子?你回來了,吃飯了嗎?晴子搖了搖頭,說,沒有胃口,吃不下,喝了一肚子果汁。
夏雪起身說道,你等會兒,我去給你做點夜宵,保姆恐怕睡下了。
晴子不好意思地說,那也太麻煩你了,我並不覺得餓。只是,我想跟你說說話,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
夏雪深感意外。她走到晴子面前,說道,你先回屋洗漱吧,我過會兒做好夜宵,再去你屋裡找你。
晴子略微猶豫了一下,說,那就太感謝了。不過,我今天有點沒力氣,想在房間裡吃東西,可以嗎?
夏雪聳了聳肩膀,暢快地說道,好吧,當然可以了。
夏雪走出書房,直接來到廚房。保姆果然已經回屋了,客廳的燈靜默地定格在黑影里,像是一幅寂靜的抽象畫。
夏雪從保鮮里,拿出一盒米酒,放入電飯鍋中,加入少許水煮開。等到開鍋時,再放入鍋中一袋潔白的糯米糰子,在沸水中滾上幾滾,撒入一些枸杞大棗,就可以出鍋了。
這種夜宵,夏雪時常會給小治做。甜甜的,糯糯的,口感和味道都特別好。
夏雪盛了一大碗米酒糰子,放在餐盤裡,附上一把小勺,端著上了二樓。她敲開晴子的房間,笑吟吟地端了進去。
晴子有些無措地接過餐盤,連連說著謝謝,放在茶几上。
夏雪催促著晴子,快些吃吧,趁熱吃味道才好呢,這道夜宵特別適合我們女人。你的面色蒼白,吃這個正好可以補補氣血,而且還可以除濕呢。
晴子感動地在茶几前坐下來,拿起湯勺,慢慢地吃了一口。嗯,味道果然不錯。過了一會兒,晴子放下湯勺,有些為難地看了看對面的夏雪,似乎有話要說。
夏雪奇怪地望著晴子,問道,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吧?如果有事,請你直接說出來吧。
晴子把雙手放在身前,交握在一起,拘謹地不停搓著手指。嗯、、、、、、夏雪,我想請求你,能不能把小治讓給我?你看你,都這麼大歲數了,足足比小治大了二十歲,說不定連孩子都生不出來了。所以,你能不能就別再拖累小治了?
夏雪聽了晴子這些火藥味十足的話,除了心中隱隱升起的怒氣之外,還有就是倍感疑惑。晴子平時,不會用這樣的語氣跟別人說話,今日說這番過分的話,倒是好像要故意激怒夏雪。
想到這裡,夏雪沉住氣,面色平靜地說道,晴子,你這樣對人說話,很無禮,你知道嗎?我自己的私生活,不需要別人介入,更沒有理由去聽別人肆意論斷。請你自重,好嗎?
晴子的臉上,沒有一絲歉意,也失去了白日裡的謙卑。她執拗地繼續說著,小治可能是因為從小缺乏母愛,所以會有絲毫的戀母情結,如此才會迷戀上你這樣的老女人吧?你縱然再漂亮再年輕,又有什麼用呢?這些,只不過是浮華的表面,可是你的內里肯定已經衰老不堪。再過幾年,你拿什麼資本跟我這樣水嫩年輕的女人比呢?我是里子外頭,都年輕,而你呢?
夏雪有些坐不住了,憤然起身,用食指直直地刺向晴子的鼻子。晴子,我警告你,不要無理取鬧!我對你尊重,照顧你,那是不願意讓小治為難。你千萬不要以為,我就因此會懼怕你,不敢教訓你!
晴子不但沒有退縮,反倒挺身衝到夏雪面前,氣焰比夏雪還囂張。夏雪阿姨,你就不要自欺欺人了,你滿足不了小治的需要。小治那樣優秀的男人,怎麼可能真心去愛一個老女人呢?他不過是有些惡趣味,拿著你取樂子罷了。你都不知道,薛治他有多麼迷戀我的身體?
這時候,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隨著夏雪臥室的關門聲,腳步聲消失了,是小治回來了。
夏雪氣惱地轉身,恨不能一步跨出這個屋門。沒想到,晴子突然像瘋了一般,死死抓住夏雪的手臂,用力朝著她自己的臉扇過去。
晴子邊喊救命,邊揮手猛烈地打著自己耳光,兩邊的臉頰瞬時紅腫起來。
夏雪正在瞠目結舌時,晴子忽然尖叫著,將茶几上那碗滾燙的夜宵,忽地全部倒在她自己的臉上。
夏雪疾步上前,搶奪晴子手裡的夜宵。這時候,房門戛然一響,小治皺著眉頭大步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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