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懷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道「光顧著說我自己了,你呢?」
「在下林啟。一筆閣 www.yibige.com」
「然後呢?」
「然後什麼?」
「林兄字什麼?」
「我沒有字啊,我又不是讀書人。」
「你博覽群書,竟還說自己不是讀書人?」
見林啟不應,顏懷又喋喋不休道「你看過《三國演義》又看過《後庭記》而且詩寫得也是極好,我覺得你是我見過最有才華的人……之一。」
「那詩都不是我寫的,而且我真的沒有字啊。」
「那我們給你起一個吧?」
「隨你便吧。」林啟又道,「一會帶他們去了醫館,我還要去縣衙辦點事,你先回去歇著吧。」
顏懷好奇道「你去辦什麼事?我跟你一起去。」
林啟無語,我都還沒告訴你辦什麼事,你就要跟我一起去了,那還問什麼。
「不過是去戶房開個文書。」
「那正好了,我反正不夠資格給你起字,我們去找萬淵玩,不對,找他起個字吧?」
「萬淵?」林啟奇道「他連秀才都沒考上呢。」
「這有什麼,我覺得他的才學,和我家三個先生也不相伯仲,而且萬先生的心性更讓人心折。」
「你哪看出來他心性,讓人心折了?」
令人心折的萬先生,此時卻坐在縣衙的後堂,一臉困頓的神情。
只看神情,就不像是一個正經幕僚。
他打了一個哈欠,對胡縣令說道「回稟東翁,消息屬實,觀察使大人近日確實會來文水縣,我在太原也是見過他了……」
聽完萬淵的話,同為幕僚的宋承章問道「可知觀察使所來何事?」
萬淵道「無非是遼國內亂,他來邊境視察一番。」
胡牧問道「萬先生的意思是,朝廷準備動兵?」
萬淵點點頭「有可能啊。」
他嗓子不太舒服,實在不願多語,偏偏胡牧又問道「女真人的和書到了?」
萬淵於是拿眼看向宋承章,宋承章於是慨然說道「眼下的遼國之亂,女真戰力不過三千人,竟然敢稱助我大梁收復燕雲!士氣驚人吶。但雖說有句俗語叫『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完顏阿骨打被遼人封為節度使不過一年光景,已初成大勢,反觀遼國兵勢,已是日暮西山,可惜完顏阿骨打還是操之過急了。這兩虎相爭,對我朝看似是一個出兵的機會,但其實時機在轉瞬之間,早已沒有了,先前是遼人輕敵,讓女真一戰驚動天下。如果遼國已然重視,必要滅之……」
「依我所見,我朝按兵不動,坐看兩虎相爭,坐收漁翁之利,才是上上之策。」宋承章侃侃說完,又拿眼睛瞄向萬淵。
他說話的功夫,萬淵也不知打了多少哈欠,此時歪著身子,支著頭,臉上一幅『你說的都對』的表情。
胡牧卻偏偏要問他「萬先生覺得呢?」
「朝庭可能會想要藉此收復燕雲十六州吧。」
他有無精打采的說完,宋承章冷哼道「鼠目寸光!遼國大軍北調,朝庭就算出兵收復了燕雲十六州,回頭遼兵南調,又如何能守得住?再說了,朝廷真能從遼國手中奪回燕雲十六州?再敗一仗,這歲幣可就……」
萬淵擺了擺手道「你說的對,但我們連江縣丞都搞不過,還管得了朝庭嗎?」
「你……你……」
胡牧咳了兩聲,問道「那依兩位先生之見,觀察使來了,我該如何去做?」
宋承章拱手正色,面色從容,侃侃而談道「整理賬目,充盈府庫。並將江縣丞把持且務,勾結豪紳,資遼通敵的惡行向觀察使大人稟報。」
胡牧又望向了萬淵「萬先生覺得呢?」
萬淵只好清了清嗓子道「嚴禁商賈備貨販邊,做好提收糧的準備,讓兵馬司整備軍務。」
胡牧又問道「那然後呢?」
「清水洗街,備置佳肴,再準備一些才子佳句,到時開幾場文會,太原通判最喜歡這些了。」
宋承章冷哼道「胡鬧!國事當前,如何能給上面的大人留下,這等務虛不務實的印象。
萬淵點頭道「宋先生說得有道理。」
他說的十分隨意,似在思量別的什麼。
胡牧不由奇道「萬先生,你在想什麼?」
萬淵略略沉吟,道「說到才子佳句,我忽然想起今早聽到的一道詩……」
「哦?什麼詩?何人所著?」
「依舊是朔風客棧的那林啟吟的。」
「哦?願聞其詳。」
萬淵說著,站起身來,緩緩踱了兩步,微微仰頭,又撫了撫自己的三縷長須。做完這些動作,仙風道骨之氣也差不多顯露出來了,他方才吟道
「早歲那知世事艱,燕雲北望氣如山。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塞上長城空自許,鏡中衰鬢已先斑。出師一表真名世,千載誰堪伯仲間。」
一詩念畢,堂上二人皆驚。
久久無聲。
萬淵斜著他的丹陽眼,餘光向宋承章看去,對他那複雜的神情極為滿意。
你看,你也淚目了,這很好,別跟我再談個沒完。
他再看向胡牧,見縣令大人自家東翁如被施了定身術一般,訥訥無言。這也很好,早點散衙吧。
萬淵又撫了撫他的長須,表情有些狡黠。
「東翁,我昨天連夜趕路,實在困頓,年紀大了,吃不消啊,先告退回去歇著,養好精神,以供東翁差遣。」
胡牧回過神,正想與萬淵再談一談那詩,又見萬淵神情委頓,只好將嘴裡的話咽回去,溫言道「實在是辛苦先生了,確實是胡某想的不周,先生快去吧。」
萬淵拱了拱手,轉身而出,將瞠目結舌的胡牧與宋承章留在大堂。
「總算可以躲個清閒了。」他嘴裡低聲念叨著,伸了個懶腰。
待踱步出了縣衙,卻見門口立著兩個俊秀少年。
其中一個,嘴皮子可是不得了的煩人吶。
萬長嘆了一口氣,便想轉身回縣衙,卻被顏懷叫住「萬先生,我們特地在此等你。」
萬淵只好無奈道「小友等老夫何事啊?」
這小友的稱呼卻是顏懷逼他叫的,他心裡實在是有些抗拒的。
毛都沒長齊的小破孩,小友什么小友。
「是這樣,林兄居然還沒有字,我本想幫林兄起一個的,但自己實在是資歷淺薄。萬先生你來起這個字,卻是個萬分合適的人選。」
萬淵搖搖頭,想要推拒,轉念一想,不該與顏懷推讓,以免這小子絮絮叨叨又是許多話,便扶須說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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