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竹笠男子立於距離干璽那桌人數步外一頂梁處,時不時探出頭來觀察著前方。眼光掠過白鳳時,不禁拔出自己的劍鞭,看著那缺口,感慨道:「那個男人,還有那把劍」眉目間頓時殺意四起,可移目到慕容嫣身上時,久違的溫情似乎許久不曾出現在他面上似的。
他為了不被發覺,只得異常謹慎小心,隔著柱子和人堆,遠遠遙望。看著她的雙眸,便會忽略掉她的笑靨;注視她的笑靨,又會忽略掉她伶俐可愛的肢體動作此刻的符文濤只想身上多長出幾對眼睛,想要將這許久未睹見的美麗印在心田。
「額?」這邊的慕容嫣正說得興起,忽地發覺似乎有人在窺視著此處。憑感覺望去,只發現其他正在對飲談歡的賓客,就沒有在意。
符文濤倚著樑柱,心裡慶幸著未被發現,並嘲笑著自己方才的愚昧之舉:「呵呵,到底是從何時開始,對小姐這般」
竹笠男子陷入了短暫的回憶當中:那時的他遠不如現在健碩,因為練功時走神,讓主人痛毆了一頓。渾身淌血的他躺在地上,只有慕容嫣對幼小的他伸出了援手。儘管對方的小手亦是如此稚嫩、無力,但那剎那的溫柔,溫暖了從未被關心過死活的符文濤。
「啪!」一聲耳光響徹了他的心智。他抬頭看嚮慕容嫣,只見對方欲對自己施以幫助的舉動,被主人符贇制止了。花樣的少女捂著臉頰,唇角流了血,驚懼地站在那。
「讓他自己站起來,你身為一介女流,怎會懂得其中道理?」
主人的怒吼,讓慕容嫣眼中的溫柔只剩下了恐懼。應該就是從那時,他便在內心起誓:「為了守護這份溫柔,我,萬死不辭!」
少年在血泊里站起身,重新拿劍,向符贇走去
此時干璽那桌人業已閒聊聞後了片刻,慕容嫣為快些知曉事情緣由,問道:「干公子,你那時所說『比公子更清楚此事的人』,莫不就是媚娘姐姐?」
「慕容姑娘所言不差。」干璽抿了一口茶,說道:「這件事,還要從我與媚娘相識的時候開始說起。那一日,我為了找尋一夥正在遷徙的鮮卑部族,用金銀錢財雇了一位嚮導。二人二駝,走在茫茫大漠上,開始了旅途。不出半日,前路出現了一位女子的身影。她身著一襲紫衣,頭戴烏帽,面掛黑紗。我見她徒步走在沙地上,甚是吃力,便上前邀她同乘駱駝,怎料讓那『小姑娘』拒絕了。你還記得吧,媚娘?」
媚娘頷首道:「公子,奴家自然是記得。後來公子下了駱駝,把韁繩交到奴家手上後,走去同那引路人坐一起,奴家方才接受了公子的好意。」
「媚娘怎會獨自一人出現在那種地方?」趙括問後,舉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奴家本是官宦之家的小婢,逃難途中同主人家失了聯繫,流落到了那處」媚娘迴避著趙括的注視,答道。
趙括看著媚娘右眼眶下的花樣「胎記」,不禁疑惑道:「原來如此?在這世道這也不是什麼奇聞。」
「哥哥,你再這樣看著別人,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趙小妹為打消趙括的疑慮,講道。
「呵,失禮了。請干公子繼續。」趙括冷笑著,回道。
「無傷大雅,美女確是會引人多矚目幾分。」干璽望向媚娘,挑逗道。引得後者羞嗤了聲「討厭」,扯了扯干璽的衣袖,示意他繼續講正事:「之後我們傍著夜晚,到了一個小村子落腳。由於那裡的人極度怯生,因此只能尋了一寺廟將就著過夜。那廟在夜裡陰森得緊,又有兩個待下葬的石棺擺在那,害得我一夜未入眠。不過媚娘倒是睡得挺熟的,看那樣子真是累壞了。畢竟那時候還是個剛及笄的小姑娘啊!轉眼間,媚娘已經長成一個落落大方的大姑娘了,還能幫我打理琉璃閣,想想還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呢!」干璽像是在說著自己的小妹妹,欣慰地笑著。
「公子」媚娘愁著眉,苦著臉,嘀咕道。
白鳳一直提防著白日裡出現的竹笠劍客,心裡仿若知曉他不會就此罷休。同時默然觀察著干璽與媚娘只見的微妙互動,早已大致猜到他們的關係。為了確認自己的判斷,對干璽說道:「干公子,就別賣關子了吧!我們都很想知道你們二位的故事呢!」
「嗯嗯!我都聽入迷了!」阿鵑饒有興趣地和道。
「好,各位如此捧場,我當然不會讓你們失望!」干璽將杯中剩餘的茶水一飲而盡,接著道:「我望著外邊的天空思索了半刻,在外面望風的嚮導突然跑進來稟報說外頭來了馬賊,要趕緊找地方藏起來。尋了片刻,也就那兩個石棺內可以藏人。嚮導二話不說,將其中一石棺棺蓋推開了些縫隙,鑽了進去。我自是去推開另一座石棺,卻發現裡頭是駭人的白骨。當時心裡覺得就算是諸多忌諱,在這生死之際也別無他法了。然後便去將媚娘喚醒,誰知喚了三四次,她依然熟睡如初。我只能先將她放進石棺里,再鑽進去合上棺蓋。」
「那然後呢?」阿鵑問道。
干璽回道:「然後那『小姑娘』在石棺里醒了,見我同她靠得如此近,以為我對她有非分之想,撒潑打諢的架勢都要出來咯!幸好我拼全力捂住了她的嘴,叫她別作聲,方才僥倖活了下去。」
「都怪我」媚娘突然自責道:「是我不懂公子的心意,害公子染上這樣的病。」話畢,媚娘便拿小手絹出來,抹了眼淚。
慕容嫣不解道:「這是怎麼回事?」
「唉,媚娘,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干璽向媚娘說道:「當時沒料到這『小姑娘』力氣甚大。在掙扎中,我被那堆白骨刺傷了肋部,之後我因失血過多昏了過去,事情就記不大清楚了。」
媚娘緊緊捏著手中的淚巾,接道:「之後,我和公子跟著那引路人去尋大夫。可公子的皮膚一觸及陽光,便會像老翁般失了水分,乾癟黝黑起來。最後我將面紗和外衣摘了下去,才護得公子去求醫。那大夫說這是『詛咒』,只有鮮卑族巫女才有能力醫治!」說罷,媚娘斜睨嚮慕容嫣,道:「所以,公子一直非常希望能找到『巫女』之所在。」
「可是,我真的不知該如何做」慕容嫣無奈道。
「醫治的方法一直都在,但卻讓那『大盜』蘇青給竊走了!」干璽怨道:「現在官府還撤走了通緝令,看來我這病是這輩子都治不好了」
媚娘欺身到干璽跟前,安慰道:「公子萬萬不可這樣悲觀。琉璃閣已經有那蘇青的消息了,聽聞他人現在就在江州!」
干璽大喜,將身前的媚娘摟在懷裡,道:「這這實在太好了!媚娘,還要麻煩你們儘快找出蘇青的所在。我只要他手上的典籍,無論多少錢,我都願意給!」
媚娘依偎在干璽懷中,淚水浸到他的衽間,眯眼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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