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黑霧,仍是黑霧,不同於漩渦狀的入口,入口之後的黑霧如天晴氣好時波平浪靜的海。霧海不知幾廣,不知幾時,只見中央上停著一艘船,船很大卻並未掛帆,船艙中有點點暈黃燈火,微微燈火剪出一個人影映在窗上。
界主離舍乍一見那剪影先是一愣,然後便拉著殷流采往前,不料他們還未動,船中先傳來聲音:「莫動。」
那聲音,在界主離舍耳中也是極熟的,在去凡世蘇家之前,便是這個聲音伴他日日成長,日日無憂。所以,他在聽到聲音時便立即停住,只見那剪影緩緩向外移動,只一個剪影卻有兩個腳步聲,這使得界主離舍面上的憂心立刻化作笑意。
不過片刻工夫,船艙門輕輕打開,船艙中人一前一後走出,殷流采沒見過五湖真君,卻是見過好幾次元道真君留影的,是以人一出來便可知道,他們這回是真的找對了地方。殷流採收回視線看向界主離舍,界主離舍握著她手的手緊了又緊:「界主。」
「呀,阿稷是帶媳婦兒一起來的。」
殷流采略有點臉紅,不過很快揖首行禮:「拜見五湖真君,拜見元道真君。」
五湖真君神色間嬌軟仿似少女,總叫人感覺有幾分似初生的嫩柳芽,迎著紛灑的陽光一片初生的黃綠。五湖真君出身極好,其父其母皆是太清宗的飛升道君,可以說從未見過人世艱辛,神態如少女倒也不意外。叫殷流采意外的是元道真君,他看起來,並不像是沒根腳的散修,反而渾身上下散發著連太清宗宗主都遠有不如的氣場,並非刻意,而是自然流露。
凡世的蘇家,縱然是世族,卻也養不出這樣的氣度。這種不是因為修為高,也不是因為長得好,更不是因為刻意施放威壓便有的氣場,殷流採在化嗔真君這位曾為一朝太子的師尊身上都不曾看到。
「仙樓主人?」
「是。」
元道真君點點頭,這才看向一別經年,已從小小少年長成如今這模樣的獨子:「阿稷……可願重修?」
殷流采:咦?
界主離舍不是熊孩子,不熱衷於跟久未見面的親爹頂牛,自然而然地點頭:「願。」
哪怕再被困一萬年,再一萬年不見獨子,元道真君那是那不擅長於為人父的。因此,他並不知道該和久未見面的兒子說什麼,只能直接就兒子現在眼前的困境來說話。
界主離舍也一樣,就是再過一萬年不見親爹,也了解這位是個多不懂得為人父的。所以並不計較長久離別後相見的場面如何平淡中帶著一絲尷尬,他也很直接地不敘別情,只反問道:「爹娘待如何出來?」
「你站在那裡便是,為父循血脈牽連便可出來,虛茫海一旦進來,便難以出去,若非今日你來,為父與你娘也只得繼續被困。」元道真君心中也有尷尬,不過當著兒媳婦的面,還是很努力擺出慈父面孔的,哪怕他也知道可能擺得不怎麼好。
元道真君不會為人父,五湖真君也不很會為人母,不過五湖真君比元道真君好一點在,她雖不會為人母,卻很會跟人交朋友,她拿獨子當朋友處得毫無滯澀感。見父子倆說完話,五湖真君就細細與獨子講這些年他們被困在這裡都幹了些什麼。
虛茫海中委實沒什麼變化,如果不是他們夫妻二人一同進來,只一個人,怕早就已經瘋掉。船也是他們到虛茫海後才有的,幸好是有這船,否則他們二人也不能這麼安逸:「龍血樹果實我們也採到了,可惜,任憑你爹怎麼推算,也只摘得一枚,不然還能拿來給你媳婦兒做見面禮。好在你爹也不缺好東西,回頭定給你媳婦兒備份大禮,若不然呀,等我回了太清宗,叫我師弟補一份厚厚的禮。」
「呀,還沒問你媳婦兒叫什麼名字,是誰家弟子呢?」
殷流采輕咳一聲,她方才想自報家門的,奈何氣氛略尷尬,她才憋著的:「回真君,晚輩殷流采,號玉京,乃是上玄宗化嗔真君座下弟子,家師忝與宗主同輩。」
「卻是不曾聽聞過令師,想是我被困於此後才入上玄宗……如此,該是我們上門去拜訪令師才不致失禮。阿稷素是個不甚在意禮數的,只怕至今仍未正式下帖拜訪過,玉京師侄莫要見怪才好。」五湖真君到底是上清宗嬌女,該通曉的規矩一清二楚,只在想不想做,願不願做而已。如今見了兒媳婦,自然什麼都願做,且還不只是表面工夫。
一旦取道號,但凡愛重,便都應稱道號,如今連化嗔真君都已慢慢改了口。至於界主離舍,那是不同的,愛稱愛稱,總要與他們有個不同的愛的稱呼才合適嘛,殷流采還挺適應被界主叫十三的:「真君說哪裡話,怎會見怪呢,家師亦是個不重禮數的。」
五湖真君含笑點頭,這一笑,殷流采就發現了,五湖真君的笑臉與界主離舍的笑臉有七八成相似,一樣璀璨明亮,一樣清亮透徹。
殷流采傳音與界主:「界主和五湖真君笑起來一樣的呢,好看極了。」
界主:「這話該明著說,我娘最愛人誇她。」
直接說出來羞恥度好高的,殷流采才不呢,她睨一眼界主,便又將視線放到虛茫海中央的船上。這時,元道真君正在施術,也不知是在虛茫海中施術不易,還是這些年元道真君有所損耗,竟是滿頭大汗:「血脈牽引術很難麼?」
「不難,虛茫海中靈氣極為稀薄,怕是這些年維持下來已很不易。不礙事,待出來便好了。」補充靈氣倒是容易,回太清宗也好,去江涯邊也行,靈氣充裕得即使這些年經脈略有枯竭,花個三五十年也能調養回來。
界主離舍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他爹是否已渡飛升大劫,如果已然渡過飛升大劫,一出秘境便會去往上界,那……
如果是那樣,那該死的天道還能不能好!
看來是不能好了
天涼了,是時候讓天道消失了
這見面,一點不激動人心
據說激動人心的都在後頭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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