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的世界 第一章

    繁衍是生物的本能，自己唯一能夠留存於世間能夠證明自己存在過的證據大概只有後代中自己流傳下來的基因了。所以大概所有的生物都喜愛自己的幼崽遠超過其他同種群的個體，人類也是如此，不，應該說人類更是如此。明明知曉自己的子嗣，除了自己的一半dna以外，自己的存在，自己的思想，自己的願望，自己的意義，什麼都無法繼承。然而人類依舊如此，匪夷所思，難以理解。如果有必然的理由的話，只能是感情或本能了，抑或兩者都有。然而這兩者都是難以探查，亦難以表達，更難以理解之物，然而卻如此的理所當然，人類果然是一種有趣的生物啊。

    大概是受在應該容納兩人的床上獨自醒來的孤獨感的影響，從睡夢中醒轉的我竟然在思考繁衍這類的事情，真是丟臉啊。一邊這麼想著一邊起床洗漱穿衣。

    在足足有八十平米的裝潢精美的臥室中醒來的我，只是一個只能租的起二十平米的小房子的窮學生，現在只不過是趁著暑假出來打打零工的狀況，暫時住在這個由奇怪的設計師設計的有著仿佛蝸牛殼上圖案一般的迴廊的奇怪別墅里。

    洗漱穿衣之後，我離開自己的房間，沿著迴廊向著餐廳走去。

    六點三十分許，大部分人都還沒有起床，坐在餐桌邊的只有這間別墅，也是這個克里特島的主人愛麗絲·懷特小姐，我的恩師雷奧妮·舍夫爾博士以及攝影師梅莉·琥珀小姐。

    如此看來米歇爾小姐還沒有起床，雖然非常遺憾吃不到米歇爾小姐做的美食，但是兩位女僕準備的早餐也十分的豪華，所以我並沒有什麼抱怨的理由。

    我向三位美麗的小姐道了聲早安，便拉出雷奧妮老師左側的椅子坐了下來。在我進來的時候三人好像正在聊著盧浮宮裡某幅名畫的話題，不過我的到來好像打斷了她們之間的談話，沉默了一陣之後愛麗絲小姐開始跟我們聊起了探索克里特島古蹟的計劃與行程安排。

    克里特島，大西洋上亞熱帶的一個小島，不久前懷特家族開發這個島時愛麗絲的堂兄發現了一個洞窟，裡面貌似有公元前文明的遺蹟，於是我便跟隨自己的老師，著名的生物及環境學家雷奧妮小姐一起來到了這個到處都有鳥拉屎的小島上。

    就在愛麗絲小姐介紹計劃的時候，考古學家艾琳·卡特小姐也進入了餐廳同我們一起進餐。

    啊呀啊呀，有一種要被找茬的感覺，憑藉我的傲慢，我大概感覺到卡特小姐，那個被稱為「傳頌之物」的卡特小姐，無法原諒說出「一些傲慢的人類妄想將什麼流傳下來，而另一些傲慢的人類狂妄的認為有些什麼流傳了下來，這大概就是歷史的真相」的我的傲慢。

    果不其然，卡特小姐在和愛麗絲小姐隨便聊了幾句之後，直接將話鋒轉向了我。

    「小子，聽說你們中國有一句古話叫做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你怎麼覺得的？」卡特小姐不出意料戲謔般的問道。

    那只不過是唐太宗不切實際，自鳴得意的傲慢罷了。只不過是成功者和勝利者毫無理由的大言不慚罷了。只不過是毫無理由，毫無根據的信口胡謅罷了。這不過只是因為是皇帝所說所以被神化了的無數廢話中的一句罷了。

    雖然很想這麼說，但是這實在是太傲慢了，怎麼能說的出口呢。

    「啊，歷史大部分都是猜測，剩下的都是偏見。大概是某位著名的歷史學家說的吧。」不過這個人真是傲慢啊，我一邊這麼想著一邊繼續說道，「人類大概是無法向他人表達自己的想法也無法理解他人的吧，然而歷史這種經過表達，理解，再表達的過程後早已經變得亂七八糟了吧。」

    「那記錄歷史的意義又在哪裡呢？」卡特小姐有些不服氣的問道。

    「大概並沒有吧，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的事情對除了和那件事情相關的人以外都沒有意義吧。歷史不過是單純的大人物們想將自己的名字和事跡流傳下去，就是所謂的名留青史罷了。」

    大概和生物繁衍的目的一致吧，遵循於本能的。

    沉默，壓抑的沉默，我最討厭的沉默，無法忍受的沉默。

    「身處於此處的我的言語你尚且無法理解，身處於此的我的言語你尚且無法贊同。卻自以為能過理解不同地方不同年代不同語言的不了解也無從了解的人書寫的偏見與猜測，實在是太傲慢了。」

    沉默，依舊是沉默，令人絕望的沉默。

    「歷史，不過是冠冕堂皇藉口，不過是聰明人為了達到目的借用的工具，不過是偽君子們為了在這個世界上留下自己存在過痕跡的唯一的希望。歷史如同不存在一般，不管之前發生過什麼，都不會改變現在我的一分一厘，即便歷史實際發生的和我們所知的完全相反，即便我們所知的歷史只是一個孩童自己編造的故事，這個世界依舊是如此，不會改變分毫。」

    不想忍受沉默，大概是這個原因吧，我放下餐具，道了句：「我吃飽了，多謝款待。」便走出了餐廳。

    真的無法忍受沉默了嗎？大概不是。只是害怕繼續呆下去還會說出什麼，毫無意義只能傷害他人的話語。畢竟人類是一種傲慢的生物，無法說服他人和被他人說服。能做到的大概只有自認為說服了對方和自認為被對方說服了。前者是強大者的傲慢，後者是卑微者的仰慕。僅此而已。話語無法說服他人，只能安慰和傷害他人。這是我早就知道的事情。然而我還是說出了那些話語，必然不是為了安慰，也必然無法安慰。明知如此，依舊肆意傷害他人。

    「真是無藥可救的傢伙啊。」我只能如此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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