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籠記 6.11章 磨礪兩可的大道理，先於明言的自主行動
潘多拉歷151年7月，訓練師協會簽署了決議，通過了派遣艦隊去東「大員」島考察的方案。
在建鄴的資料中，早在六十年前他們就失去了大員島上最後一個人類城邦據點，那裡徹底變成了生態無人區。
在生態大爆發前，這裡曾是擁有兩千三百萬人口的繁華區域。
而百年來，在海陸生物圈的來回碰撞中，這裡已經成為了各種怪物變異的溫床。
雖然有各種各樣的怪胎，大部分都難以穩定存在，數十年前記錄的唯一的優勢種是某種兩棲類鋸齒青蛙，皮膚上膿包疙瘩密密麻麻，有綠，有藍。
當主力艦船從崇明島出海航行時，被徵召上船的秋孟非看著海陸交接處，渾濁和深藍交接的位置，不禁有一種心靈被滌盪的感覺。
而在他身後的甲板上，就是一組由殖裝機體控制的機械化天殛龍分體。
秋孟非現在是第一駕駛小組的組長。
……
潘多拉歷151年，10月的第一天。
統伐區也照例進行了工作會議。樟木桐油刷過的長桌前，統伐區的四十六個常事務負責人對最近的事進行討論
當然，來自建鄴方面有關共同應對基因入侵潮的外交文書，也納入了討論。
只是上面一大堆「共享資源」，以及認為「統伐區沒有盡到責任」之類居高臨下的腔調，讓統伐區的人很不滿。
在統伐區內，本土派的人員似乎是習慣了建鄴高高在上的風格，在這個會議上沒有進行過激的評論。
而自始至終從未受過建鄴城邦中心影響的船員率先對這個議題發難。
蘇闊強：「艹！他們這是求人的態度？」
羅婷：「就是，說的我們好像是欠他們的一樣。」這些船員派此時看建鄴就如同，他們世界的蘇修、美帝。
……
當然，統伐區本土派的沉默是不準備理睬建鄴無禮要求，與船員派則是想要外事部門直接懟回去相比。大家都是殊路同歸。
貿然的情緒發泄建議，在外交中不具備建設性。
孫向陽穩定了會場秩序後，則是詢問整理會議資料的衛鏗。
衛鏗從案書中抬起頭來的，看著孫向陽確定的目光後，開始發言：「我們沒什麼好急的。建鄴那邊顯然已經是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所以想要急迫的完成幾件事，來收拾一下人心。在潘多拉146年天殛龍事件後，建鄴秩序下的長江流域各個城邦內輿論，都不免有些尖酸刻薄。
所以今年他們召開理事會時，是想要集結出統一聲音，做成一兩件大事，讓一百五十多個城邦振奮起沉悶已久的心胸，感受到建鄴文明之光的精神火焰。輿論必將為之一變。」
孫向陽哭笑不得：「所以他們就做了這麼一件事？」孫向陽敲著手上建鄴方送來的文件。
衛鏗點了點頭。
孫向陽：「那他們是來找罵的！」
衛鏗：「哎？別介，孫首席，對手越是做出種種失智的反應，我們越是要保持冷靜。建鄴人的話，我看個開頭就能猜的大差不差。」
孫向陽用筆桿敲了敲桌子，順著敲擊節奏敘述自己對的建鄴人的不滿：「他們一點事都不做，遇到事就向外推責任。」
衛鏗：「是呀，不過，他們樓塌還要起宴，與我們又有何干呢？（建鄴）外交出言如此荒唐，說明他們實在是找不到正經的議題來統一內部分歧了。也是夠難為他們的了。無論是作為長江流域的老大，還是頂著末世中人類最後避難所的光輝，那幫人都不可能在我們這裡拉下面子。」
孫向陽用開玩笑的語氣：「你的意思是，還得給他們臉？」
衛鏗點頭回應：「對呀，既然他們放不下面子，那我們就在外交辭令上把面子維繫過去。里子上就不要為他們考慮而來。
這就像我國的航天事業一樣，在外國的封鎖下獨立發展出成果時，又遇到外面居高臨下舉著『有助全人類科研發展』的旗號，要求分享數據時，常說的那句話：『我們在太空發展上一直秉承包容開放的態度，歡迎國際公共合作』。」
這時候，連忙有船員派插嘴道：「你們那邊，就這樣和美帝合作了？」
衛鏗拍了腦袋，意識到絕命位面那邊的五星之光，還沒有發展獨立空間站。自己剛剛的舉例不當。
衛鏗：「是對話上默認可以合作，但是具體操作上，鑑於對方在先前慣例上未能履行相關合作責任，目前也未能主動承擔相關責任，一切就等等再辦。」
衛鏗：「對抗生物基因入侵這件事上，我們本來就是要做的。至於建鄴現在想合作，那得看看他們的誠意！話術和他們太極打回去，具體實施讓他們走我們的流程。」
孫向陽微微搖了搖頭：「他們怎麼可能會走我們的流程？」
衛鏗攤了攤手：「把話說出去，我們虧嗎？建鄴城放不下面子，但其他城邦呢？」
說到這的時候，大家恍然了。
衛鏗：「我們執行以我們為主的計劃！並且要明確按照進度條執行。建鄴那邊呢？嘴炮打著，強調以自己為主！但實際上，他們還沒有一星半點的計劃，還指望『拉我們履行責任同時他們占據主導的春秋大夢』能變為現實。」
很快有本土派的同志不可置信的嘀咕道：「建鄴真的會有這麼蠢嗎？」
這裡的蠢指的是，建鄴會將信心寄託於「主導和統伐區合作」，這樣一眼看就不靠譜的計劃。
衛鏗：「這不是蠢，是僥倖！是博彩心理！明知道概率極小，卻仍然設想著自己能中獎。」
建鄴內部那各方勢力，都不願意擠出資源，所以就傾向於相信，他們能從外部獲取資源，尤其是當統伐區不否定「在框架下合作」的態度時。
……
在10月10號後，統伐區域，正面回復了建鄴方面有關基因潮入侵的話題，表現出期待合作的意向。
並表示將大力扶植計劃。
統伐區是要對付人類區域外的基因入侵方向，並且已經開始集結力量。只是現在具體計劃尚未透露。
不過統伐區現在具體的戰略仍是朝著北方內陸地區挺近，已經將渝城勢力作為要扳倒的目標，而並不是建鄴方面現在急迫的東海方向。
也就是說，給了建鄴表面上的面子，但是總計劃並未受影響。一切都在等待建鄴方面展現出合作誠意後，再按照流程來做。
但是對建鄴城方面來說，卻有了非常虛榮的鼓舞。
……
10月23日。
建鄴的艦隊現在正在大員島，在基隆區附近建立了登陸點，秋孟非駕駛著自己的天殛龍戰機在被植被吞沒的人類廢墟群上空飛過，折轉進入阿里山。
此時他掠過山脈抵達了大員島面向太平洋的那一側，看到了東海岸線上密密麻麻的斑點。
硫鐵玄武的生物群落正在蠶食著天殛龍曾盤踞地區的生態群落。從大海來的基因群，正在啃食島嶼上的基因群落。
作為人類，旁觀這場戰役，應當是中立客觀的。
但是秋孟非駕駛著機械戰機掠過海岸線時，突如其來的情緒中冒出了憤怒天殛龍群落的負面情緒傳達到了他的座艙中。
「入侵者領土保衛者和平的生存野蠻的進入」……
不知不覺中的，秋孟非在評論這場生物群落之間的戰爭時，用上了上述主觀化的詞語。
……
下午十二點，第六十三次環島飛行。結束。
秋孟非的飛行器具，在降落時展開了四個機械翅膀，平穩的滑落在了貨輪改造的直通式船體甲板上。他從機械飛龍中出倉後，飛龍自動爬到了船體的甬道中，開始對接生命能量。
這個機械生物還沒有爬進甲板上預留的洞口，就能看到直徑三十厘米的機械觸手鍊接至機械獸的腹部。
天殛龍的腹部原本是機械蓋板的，現在自動打開了，露出了菊花一樣的肚臍眼，將由觸手插入直接供應能源。
秋孟非則是準備例行公事，去寫這次飛行時看到的資料。
卻聽到了此來的其他訓練師們，在竊竊私語的談論即將回歸的小道消息。
「返航？現在就返航？」
秋孟非當即找到了這些走道上說話的同伴進行了詢問，得到了部分消息後。他朝著艦長室走去。
……
秋孟非見到自己的導師。
李瀟天（導師）摘下了眼鏡，看著這位弟子，問道：「怎麼，飛行結束後，不去休息嗎？」
秋孟非：「導師，我聽說一個星期後就要返航了。」
李瀟天：「怎麼了？」
秋孟非：「我們剛構建了據點。」
李瀟天：「你是說淡水河上的營地？那本來就是臨時的。」
秋孟非還想再說，
李瀟天緩緩說道：「這次航行是協會主持的。而現在建鄴城的主要資源調動則是要通過理事會的認可。」
秋孟非想要張嘴。
李瀟天：「理事會不認為在大員島嶼方面投入資源是有效的。」
秋孟非：「但是在這裡建立前哨據點，可以有效為東海岸的區域性基因入侵進行提前預知。」
李瀟天：「那麼，誰在這個前哨駐紮，誰為這個前哨據點進行物資投入？」
秋孟非啞巴了。
李瀟天拍了怕秋孟非的肩膀緩緩道：「而且現在，理事會方面已經有了與南邊（統伐區）共同防禦的新方案。新的方案可以大大節省資源。」
秋孟非頓了頓：「我聽說了理事會對南邊的態度，合作的可能性很低。」
李瀟天：「南邊沒有明確的否認，他們承認防禦基因入侵是人類共同利益。」
……
在離開艦長室後，秋孟非一陣憋屈。
建鄴高層對大陸架邊緣的忽視，遲早要吃大虧。至於統伐區，那明顯是「欺騙」招數，是利用建鄴城！
在他家裡面剛給的情報中，統伐區那邊現在是在基因入侵的間隙，加緊對北方各個海岸線城邦進行貿易交貨，預備在交完這一次貨後，即將進行長期的貿易暫停。
秋孟非：這次暫停後，何時能再度開啟？（統伐區）他們故意不做聲，這根本沒有和我們聯合對抗自然生態的誠意。
他一打開報紙就看到了：統伐區方面最新發表的，阻遏基因入侵的長篇大論。
秋孟非心情煩躁的在上面重重的畫上了一個叉叉。
這又讓他不禁想到了素凌霜，在他看法中，素凌霜對統伐區有著很「經典」的評判：所謂的人類光復，他們只是說說而已。
……
11月份，在統伐區最高軍事中心。
統伐區已經是在以「阻遏基因入侵」為最高綱領進行行動，整個統伐區，數十萬組織幹部人員已經被思想動員。
建鄴某些人糾結，統伐區所謂「阻遏入侵」是不是謊言？
這是因為建鄴無論是保守派還是激進派都以自己為中心，而他們思考中的目的，都是糾結於外部是否按照他們的指揮棒，完成他們想要的計劃。至於別人的目標和計劃，建鄴人不在乎，不關心，不尊重。
建鄴人潛意識中：阻遏生態入侵，就必須以保障其所在長江下游流域為主。
但是，人類文明的世界，可不只是建鄴。
關於氣候，生態這類大議題。統伐區向來是要對著自己一方的受眾給予承諾並落實！
……
湘地的大地圖鋪在了統伐區的各個機關面前。各部門幹部嚼著糖塊，一邊畫圖，一邊用腦子放射心靈語言相互交流預案。
幾百項工作將如何隨著戰線推進而進行？這需要複雜的協調。
現在出現了「戰線」這個詞彙，這意味著和過去精銳部隊穿插打擊，然後沿著交通節點加強控制的戰法不同。
泰山壓頂！
動員三萬人的部隊沿著路線平推，平推的同時，後面開拓二三百個種植園，並對該地區所有重要水源區域進行生態替代。
在軍事的沙盤中，衛鏗指著洞庭湖方面說道：「要一路碾過去，碾的生物群落連疼都來不及感受，就灰飛煙滅。」
……
總計劃書中。
湘地也是一個水道密布的區域，統伐區這次進軍不僅僅是要維護鐵路交通線，同時也準備將運河交通線給打通了。
特殊調查者們（黃景飛）深入了湘地，確定了各個河道現在的近況。不少地方淡水藤壺成災，需要專門的河道粉碎機進行疏通。至於在湘西，毒刺地蓬在擴張面積，需要用燃燒彈進行遏制後同步進行打擊，以免壓制了東邊的生物群落，讓西邊的群落有了發展空間。
……
11月份。
當統伐區正開始了自己應對「基因入侵」的行動方針時，
從建鄴來，進行採購機械零件的商務派們，終於搞清楚了統伐區所謂「維護人類生態利益」話語背後的意思。
建鄴的這些外事部門人員，這才明白，幾個月來，他們主觀認為的統伐區會在東海配合自己，完全是臆想。
那時的發言，其實是統伐區從西北方向內陸反推的宣傳。至於東邊的建鄴直面的東海危機，統伐區壓根就沒想過出大力。
【要知道，二十一世紀，每當西方透點思維（西方油畫都有一個視覺中心點），在某件事上找到某個要素先聲奪人試圖占據有利的道理，而東方的外交發言人用模稜兩可的話回饋道理的時候，經常就不是在同一件事情上爭論了，而是在另一件事情上打鋪墊了。】
建鄴城的這幫，看著「末日前電影大片」長大的這幾代，實在是生活在文化荒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