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城中金銀尚且充足,剛剛豐收,外城諸民米糧都不缺,加上城主鼓勵工商,城裡連販夫走卒手裡也多少有點余錢;但......」,
太常殿裡,一名青年坐在獅頭大椅上,惡鬼面具敗在桌案上;青年一面低頭看著桌上的文書,一面聽著台階下身穿黑色常服的太平令的進言,不時點頭以示自己在聽。
獅頭大椅上的青年看起來容顏俊秀,眉眼之間帶著一些冷峻,但鬢角的兩綹長發卻已經霜白如雪。他看起來雖然沒有一點老態,但一雙眸子卻是飽經了風霜的色彩。
這雙瞳孔中似乎蘊藏著一種奇異的魔力,無論誰只要輕輕看上一眼都會陷入其中。
據傳古時神州有一種瞳術,可於千里之外傷人於無形,一些強大的瞳術甚至可以毀天滅地。
少正冶在太常殿時是一定會卸下臉上的惡鬼面具的,因為這裡是他處理城裡諸項事物的地方。每日各部的文書都會匯總到太常殿外的勤業樓,再有勤業樓里的人送進太常殿,少正冶便在太常殿中處理政務,並與下屬中的股肱之臣太平令,蘇幕遮,清平調,行香子等商討城中的大小事宜。
這些人都是戲城的中流砥柱,擎天之才,大小事務都要依仗著他們,少正冶自然不會怠慢了他們,更不會在與他們商討政事的時候還戴著那張惡鬼面具,如同魔道一般。
戲城一一城當一國,雖然地盤不算很大,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少正冶一直是治此城如烹小鮮,將之當做國家來看待,處理政務的時候從不會馬虎。
「但城內的靈石儲備卻日漸減少,前年府庫里尚有六萬斤,去年銳減了三成,到了今年則只剩下三萬斤了」,
太平令抬眼看著端坐在上的少正冶;後者已經闔上了手裡的案卷,正靜靜聽著他的進言。
他當然知道外界關於少正冶的傳言有許多,有說他是十惡不赦的大魔頭,有說他亦正亦邪,還有傳言最多的織夢術一說;毫無疑問的是,幾乎沒有人認為他是一個正常人。
所以太平令有時也會想,如果有人看見少正冶正襟危坐,與下屬們商談治理戲城的種種事宜,看到他廣納善言,英明決斷的樣子會不會大吃一驚?
恐怕財神閣中沒有人知道七魔少君還有這樣的一面吧。
「府庫里的藥草也不多了,兵器更是多年無人打理,許多都已經鏽跡斑斑」,
行香子適時地補充道。
太平令,蘇幕遮,清平調,行香子俱是詞牌名。但在戲城中太平令卻是官名,乃是戲城中真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其位高權重哪怕是戲城之眼,掌管三千雀兒的劉文曲見了他也要畢恭畢敬。
現任的太平令名為上官隆運,本為林家效力,二十年前的慘案中林家受蘇家波及,少正冶雖然沒有對他們趕盡殺絕,但這戲城也已容不下他,所以蘇家覆滅不久後林家便舉族遷出了戲城,上官隆運也轉而投向少正冶。
說起來不管是太平令這個官名還是隆運這個人名都恰如其分。他擔任太平令的這二十年裡的確是戲城最為安穩繁榮的二十年,只是這背後含了他多少努力就只有他那佝僂的腰身,滿臉的皺紋和花白的頭髮才知道了。
清平調和行香子都是號,少正冶親手培養的兩個徒弟,林樂宜和方白脂一個精通音律,一個善於調香,所以分別賜號清平調和行香子。
被稱為戲城擎天柱石的四個人中只有蘇幕遮是用的原名,他本是蘇家的宿老,昔年蘇家的鎮山老怪,他本該在那場大火中和蘇家一同灰飛煙滅。
事實上那晚的大火中他本也以為自己死定了,徹底入魔的少正冶殺氣滔天,步步血浪,以他近兩個甲子的功力竟也撐了不到一刻鐘就敗下陣來,若不是高唐鏡忽現造化之力驅除他的魔性只怕蘇家的血脈當真就斷絕了。
之後也不知是少正冶自覺手段太過,還是對蘇家猶有一些溫情,他對這個蘇家宿老一直都還算不錯;而蘇幕遮也不知是沒有勇氣報當年的仇還是善於隱忍,居然當真安安心心地在他手下做起事來,直到今天與太平令,清平調,行香子一起成為戲城擎天之柱。
方白脂道:「城主,這些年仗城主之威,戲城無外敵來犯,終年無戰事,又賴蒼天庇護,十幾年來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城主又仁披蒼生,以百姓為念,一心鼓勵農桑和商業,使戲城空前繁榮。但懇請城主勿忘戰事,天下雖安,忘戰必危,現在的戲城已經被很多雙眼睛盯上了」,
少正冶最喜歡的詞便是蘇東坡的《行香子》,她被少正冶賜予行香子的詞牌名,榮寵可見一斑,因此說話也直了點。
倒不是她恃寵而驕,而是現在的戲城雖然看起來風光,但處境的確不容樂觀。
但林樂宜顯然不太認同她的觀點,道:「行香子是不是有些危言聳聽了?這些年來戲城是賴城主洪福,風調雨順,但忘卻戰事卻不知是從何說起;太平令掌事的這二十年,大戰是沒有,但小戰卻沒有間斷過,光是屠妖一脈的妖孽前後就來犯不下七次,覬覦高唐鏡的妖人更是數不勝數,每一次來首先遭殃的都是外城的無辜民眾,所以城主才與民休息,免得他們擔驚受怕。至於府庫里靈石,少了再多多補充就是,哪有金銀充足反而缺了靈石的道理?」,
知道這個師弟一向是耿直的性子,因此雖然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方白脂也沒有他置氣,仍是耐著性子道:「眼下戲城興農,興商,糧倉里米糧不缺,諸人手裡也不缺銀錢,但府庫中的金銀卻日漸減少,眼下雖然蟲族,但再這麼下去不出十年府庫就要空了;到時候錢財都流到百姓手中,城主卻無錢可用,再想動刀兵就不那麼容易了」,
「屆時,若想從民間收稅怕也是積重難返,不好施行」,
「恩?」,
林樂宜不禁皺起眉頭,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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