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季很熱。
每年到了此時,耶律洪基都會出去避暑打獵,今年也不例外。
於是中京城裡就少了帝王,自由的空氣四處傳播。
隨同著自由的空氣一起傳播的東西不少。
茫茫草原上,青草碧綠,羊群和馬群各在一邊吃草。
牧人在馬背上喃喃自語,邊上一條狗在警惕的盯著周邊。
「……要五百文才能有資格買藥,然後自己還能找人來買,那時就便宜了許多,五百文拿到手,可以賣五百五十文……一個人能掙五十文,十個是多少……五百文?一百個呢?好些親戚都沒買啊……」
牧人抬頭,欣喜的喊道:「某要發財了!」
汪汪汪!
那條狗突然衝著右邊叫喊,牧人看去,就見一騎飛馳而來。
近前後,他發現是自己的表兄,就笑著迎過去。
「某這裡有一種神藥……兄弟,某第一個就想到了你,來吧,六百文五份,你還能自己往下賣……」
「不,某這裡只要五百文,某賣給你吧……」
「什麼?那麼便宜?那個騙子,某去找他。」
這位表兄找到了賣藥給自己的上家,幾句話不對就扭打在一起。
馬蹄聲轟然而至,一隊騎兵沖了過來,打頭的耶律洪基心情不好,見狀就指指,有人過去一陣抽打,把兩人分開問話。
稍後消息來了。
「陛下,他們在弄什麼大力丸,說是賣貴了,所以就打了起來。」
「大力丸。」耶律洪基的眼中多了陰鬱,「朕這陣子見到了許多買賣大力丸的,有那麼好?」
有將領說道:「陛下,那藥確實是好,臣吃了之後,每日精神抖擻,胃口特別好……」
說著他拍拍肚皮,皮甲下頓時盪起了波濤。
看那肉浪涌動,分明是小肚腩都有了啊!
耶律洪基忍住動手的衝動,淡淡的道:「那藥吃的人可多?」
隨行的人面面相覷,一種古怪的氣氛中,有人說道:「陛下,不少。」
「都覺著不錯?」
「是啊!」
「臣吃了之後,就覺得精神抖擻,後來就一家老小都吃。」
一個武將很是自然的說道:「以前郎中說臣的胃腸不好,可吃了這個藥之後,臣就覺著身體特別好……原先一頓能吃半隻羊,現在能吃大半隻了。」
「臣也是如此,而且精神真的好多了。」一個文官說:「處理政事也快了許多,陛下,這藥真是好啊!」
「臣以前腰不好,騎馬就犯病,如今一口氣跑百八十里都不費勁。」
這尼瑪是千里馬?
耶律洪基面沉如水,「誰有這藥?」
文官們心中一緊,想起了下毒什麼的話題,就沒敢說話。
武將顯然更棒槌一些,紛紛摸出藥丸,熱情的遞過去。
「陛下,您吃臣的。」
「陛下,臣怕藥丸冷壞了,就一直放在咯吱窩裡,暖和著呢。」
耶律洪基嗅到了一絲狐臭味,他接過了另一個武將遞來的藥丸,看了外面那三個字,不禁贊道:「好字。」
「咦!怎麼有些眼熟呢?上次誰的字……」
耶律洪基想了想,然後吃了藥丸。
酸酸甜甜……
味道好!
他微微點頭,說道:「味道不錯。」
隊伍繼續出發,還未到中午,耶律洪基就覺得餓的厲害。
「弄飯。」
等吃了午飯後,他有些意猶未盡的感覺。
長期油水大的生活讓他的胃口早就變小了,今日這難得的感覺讓他很是輕鬆。
「誰弄出來的藥丸?」耶律洪基微笑道:「朕把他請進宮來,每日給朕做飯做藥,俸祿從優……」
這是皇室首席廚子的待遇啊!
換做是後世的話,這份職業估摸著會被瘋搶。
可眾人都低下了頭。
嗯?
「有什麼情弊,說!」帝王的敏感讓耶律洪基怒了。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還是個武將說道:「陛下,是南邊來的。」
南邊就是大宋。
「那是毒藥!」
耶律洪基鐵青著臉,從兵敗之後開始,他對南邊就再無半點好感,恨不能尋機擊敗宋軍,傾國南下。
「讓郎中來!」
他想起自己吃了一丸,不禁想吐出來。
郎中來了,先診脈,然後看看,甚至連舌頭都要看。
「……舌苔太厚了,心火重……陛下,您吃了什麼?」
「大力丸。」
世間最怕死的大抵就是最頂尖那一批人,地位越高越怕死,為啥?因為他們的日子太嗨皮了,捨不得告別人世間。
「那個?」郎中愕然,然後在懷裡摸啊摸,侍衛馬上過來,一把拎起他,伸手進去自己摸,結果摸了一個油紙包出來。
「哎哎哎!小心些,那藥可貴了。」
侍衛打開油紙包,耶律洪基一看那字,「大力丸?」
「沒錯。」郎中得意的道:「陛下,這大力丸里的藥材很有意思,臣吃出了幾種,還試著仿製了一下,卻差了老遠……」
「給朕。」
耶律洪基伸手接過油紙包,問道:「南邊誰弄過來的?」
「陛下,不知。」
「不知?」
耶律洪基問道:「為何那麼多人在吃?為何那麼多人在售賣?」
文官們沒說話,依舊是一個武將開口,「陛下,這是好東西,臣拿過來才四百文,可轉手就能賣四百五十文……臣的家人朋友很多……」
耶律洪基點點頭,下面的官員要掙錢他不反對,只要別觸碰他的禁忌就是了。
「有多少人買?」
「不知。」
耶律洪基抬頭,眼中有殺機閃動,「去問!」
快馬四出,耶律洪基站在剛被熄滅的火堆邊,目光陰冷的道:「錢都被南人掙去了,忘了什麼規矩?說!」
眾人低頭,那個武將說道:「榷場之外,不許私自和南人溝通買賣。」
兩國都擔心對方會走私戰略物資,比如說宋人走私大遼的戰馬,而大遼走私宋人的銅錢。
而這個大力丸耶律洪基看到過多次了,所以心中覺得不安。
「就算是四百文一份,朕這段時日看到的有多少?推算開來,一萬份可有?怕是不止吧?」
那就是上萬貫了。
耶律洪基覺得這些人就該教訓一番,所以冷著臉道:「回頭自查,不妥當的重罰!」
此刻他依舊以為這是個小問題,只是惱火這些人不知輕重,縱容走私。
但旋即他就有些心痛了。
一萬貫以往他不覺得什麼,可在大宋斷絕了歲幣之後,大遼的日子就有些捉襟見肘,一萬貫,那也不是小錢啊!
想到這些錢都被宋人賺走了,他恨不能把這些蠢貨都趕過白溝河,去攻打雄州。
他坐下歇息,有人弄了大傘來,有人弄了披風,有人弄了案幾和茶水……
帝王,哪怕是在荒郊野嶺,他也得有帝王的譜!
等晚飯後,帳篷已經搭起來了,這裡距離中京城不遠,有人說去採買些好菜來,被耶律洪基拒絕了。
他在夜色中看著中京城,眸色陰冷。
那裡有他的皇后,也有那些繁華。
中京城,大遼的商業之都!
半夜,去打探消息的人陸續回來了。
「陛下在歇息,不可打擾。」
軍士們點頭,有人說道:「那邊有吃的,你等自去吧。」
「什麼消息。」帳篷里出來一個人,卻是耶律洪基。
哪怕是凌晨了,他依舊是穿著整齊,威嚴不凡。
「陛下,許多人都買了大力丸,而且他們還去尋了自己認識的人……轉手賣給他們,提價賣給他們……下面的人又再去尋自己的熟人賣……周圍的……幾乎都摻和進來了。」
中京城竟然變成了這樣嗎?
另幾個軍士也說了大同小異的話。
「這是誰弄出來的?」
耶律洪基很憤怒,若是錢被自己人賺了也就罷了,可這是給宋人掙錢啊!
「好像是蕭迭衣……」
文武官員都出來了。
「回去!」
耶律洪基心中冰冷,上馬就走。
稍後大隊人馬追了上來。
……
「哈哈哈哈!」
唐仁若是再見到蕭迭衣,絕對認不出來了。
手上有幾個金指環,脖頸上有金鍊子……連腰間都掛著個金老虎……
他坐在那裡,左右都是美人,前方更是有一隊歌姬在舞蹈。
幾個客人都是他的心腹,此刻大家喝的半醉,就衝著身邊的女人使勁,一時間各種聲音傳來,讓人不禁怦然心動。
「喝酒!」
蕭迭衣舉杯,醉眼朦朧的道:「最近有批貨要到了,那個蕭默衣。」
外面進來一人,是蕭迭衣的堂弟蕭默衣。
「大哥。」
蕭迭衣說道:「你去接貨。」
「是。」
蕭默衣走了,蕭迭衣說道:「南人還是不錯的,至少給的大力丸就從未變小過,某親自一顆顆試過……都是一般大小,只是有人說……有幾丸藥味道有些怪,像是半年沒洗腳的那等味……還拿出了些黑漆漆的東西……不過那是少數。」
「咱們如今也算是發財了,大遼各處都在要大力丸,回頭派人出大宋那邊,讓他們多弄些,越多越好……哈哈哈哈!」
「錢啊!」
蕭迭衣摟著兩個美人,贊道:「那唐仁就是個實在人,下次見到了某定然要請他玩女人。」
「有馬蹄聲!」
馬蹄聲由遠及近,蕭迭衣笑道:「路過的。」
「嘭!」
大門那裡發出了巨響,蕭迭衣罵道:「哪個畜生來了?弄死他!」
不少人一有錢就會膨脹,蕭迭衣就是這樣。
他帶著人去了前面,半路就遇到了一堆人。
「誰?」
雙方都有火把燈籠,卻看不真切。
「近前!讓朕看看這位大遼的財神!」
那些騎兵張弓搭箭,有人喊道:「陛下在此,棄刀跪下!」
「陛下?」蕭迭衣茫然的道:「陛下來此作甚?」
耶律洪基冷冷的道:「來看看你這個裡通宋人的奸細!」
蕭迭衣的身後跪了一片……
燈火下,蕭迭衣面色慘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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