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庭長,免送!」
「蘇小先生慢走。」
張斐停步門前,看著蘇轍離去的背影,不禁一笑,「這真是藝高人膽大,沒有想到,他竟然想著用法令去逼迫朝廷進行改革。」
說到這裡,他眉頭一皺,「但是這麼幹的風險著實太大了,我可不敢陪你這麼玩。」
嘀咕一番,他便轉身回去了。
來到湖邊,只見兩位嬌妻正坐在小亭內,於是悄悄走了過去,踮起腳尖,往裡面一瞧,但見亭內的石桌上,擺放著一堆文案,不禁一笑,悄悄來到許芷倩的背後,彎下身來,快速地在她臉頰上親吻。
「呀!」
當即嚇得許芷倩一驚,偏頭見是張斐,登時給他一個惡狠狠的白眼,「都已經是大庭長,還是這麼不正經,要是讓人看見,對你的威信多麼不好。」
「我就這風格,看我不爽,他們可以換人啊!誰稀罕當這大庭長。」
張斐輕輕一哼,又道:「你這工作狂,自己茶飯不思也就罷了,還拉著夫人陪著你一塊瘋。」
高文茵忙道:「與芷倩無關,是是我閒著無事,過來幫芷倩整理一下。」
「是嗎?」
張斐一笑,坐了下來,拿起桌上的文案一瞧,果然是關於軍費腐敗的律例,以及相關的軍費管理制度。
高文茵自知瞞不過,不禁輕咬朱唇,心虛地低下頭去。
對於此案,她確實有著不一樣的關心,因為她曾經歷過這種事,知道其中的酸楚,於是也想出一份力。
許芷倩則是深知張斐不太愛看這些,於是想著幫他整理出來相關文案,之前他們合作也是這麼做的。
這也是為什麼張斐指定許芷倩當他主簿,這工作上,配合的親密無間。
張斐瞧她們兩一眼,突然十分感激道:「有賢妻如此,夫復何求啊!」
「我只是盡我主簿的職責。」
許芷倩傲嬌地撇了下小嘴,又問道:「對了!聽說蘇小先生來了。」
張斐點點頭。
許芷倩道:「可是來起訴的?」
「不是!」
張斐搖搖頭,緊接著又道:「但比這更可怕。」
「更可怕?」
許芷倩急急問道:「什麼意思?」
高文茵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忐忑地看著張斐。
張斐對她們自不會隱瞞,便將蘇轍的打算,告知二女。
許芷倩眼中閃過一抹喜色,但見張斐面露疑慮之色,於是道:「你答應了麼?」
毋庸置疑,她肯定是想為陳光討回公道,但是她也懂得深淺,她以前幫人也都是盡力而為,比如李四,當初她也只是幫李四找寺廟,安頓好他,而並沒有傻乎乎地去找那陳裕騰算賬,她一般不會給許遵添加額外的麻煩。
張斐搖搖頭道:「沒有。」
許芷倩失望地癟了下小嘴,又問道:「為何?」
「因為我跟他蘇小先生的目的不一樣。」
張斐道:「他想著的是清除國家弊政,而不是以公檢法為先,故此他敢這麼一搏,但我的目的是公檢法。
此時此刻,若是給出一個最終讓朝廷駁回的判決,那麼所有人都會認為,政令始終是高於法令,而這也會令我們皇庭權威大損。
故此。」
他微微聳肩,「我不可能會答應他的要求。」
許芷倩道:「但是司法改革,到底也是為了清除弊政。」
「錯!」張斐笑道:「司法改革只是為了讓別人去清除弊政,公檢法並沒有這個權力。」
許芷倩立刻道:「故此蘇小先生所想也沒有錯,他也想藉由法令,去迫使朝廷清除弊政。」
張斐無奈地道:「我沒有說他有錯,我只是認為這其中風險太高,根據他的想法是,我們先要將此案鬧大,吸引更多人來告狀,然後判定官府要給出巨額賠款,對方肯定會以財政問題,向朝廷施壓,從而讓朝廷意識到這其中的問題,逼迫朝廷做出更改。但是。」
他搖搖頭道:「這些問題朝廷並不是不知道,也曾有過商議,但最終未有做出任何改變,也就是說,官家和那些宰相,心中還是諸多顧慮的,他們是完全有可能,駁回我們的最終判決。
一旦朝廷駁回,這會使得我們得不償失。不但幫不到陳光,反而可能會杜絕更多陳光上訴的機會,以及讓那些貪官污吏更加有恃無恐。」
許芷倩聽罷,也不再多言,只是與高文茵鬱悶地對視一眼。
入夜不久。
剛剛洗完澡的許芷倩,身著一件玉白色綢緞睡衣,露出那雪白、修長的玉頸,冷艷中,平添一絲高貴。
來到臥房,見張斐又半躺在那大長椅上,夾著腿,輕輕搖晃著光溜溜的腳尖,手拿著一份文案,看得十分入神。
她走上前去,一把從張斐手中奪過文案來,「就不怕把自己給看瞎麼。」張斐瞧她一眼,詫異道:「你這工作狂竟然好意思說我。」
許芷倩一本正經道:「若非特殊情況,我可也是儘量在白天將事情做完,不會像你這般躺著看,燭火離你這麼遠,能看的清楚麼。」
張斐竟不知如何辯駁,伸手將她拉到懷裡來,嘻嘻笑道:「洗完澡了。」
許芷倩輕輕拍了一下他那作怪的大手,倒也由著他,餘光突然瞟了眼那文案,美眸一轉,「你不是說,蘇小先生的辦法風險太大,不能這麼幹麼,那你為何方才還看得這麼入神。」
張斐笑道:「所以能夠將風險降低,那麼就能這麼幹了。」
許芷倩期待道:「那你可有想到辦法。」
張斐朝著她手中的文案勾了勾手指。
許芷倩下意識便想將文案遞給張斐,可轉念一想,不行,我若給他,那那豈不是顯得我很虛偽。她還是強忍著好奇,一本正經道:「算了!明明兒再看吧,要要注意休息。」
張斐豈不知她的性格,瞧她那糾結的神態,當即沒有忍住笑出聲來,一把將她抱住,「你這小妮子。」
便是親吻了上去!
一個時辰後。
許芷倩整個人趴在張斐身上,薄薄的絲被經受不住那玉背的嫩滑,稍稍向下滑落少許,露出那性感香肩。
「張三,你到底有沒有想到辦法?」
「不是說明兒再說麼?」
「閒聊唄,反正現在也沒事。」
許芷倩撅著紅唇,嬌滴滴道。
「好吧。」
張斐點點頭,「看你方才還算是比較配合的情況,我就與你說說。」
許芷倩登時臉紅入血,嬌艷欲滴,啐了一聲,又道:「還不快說。」
張斐一手曲臂枕頭,一手輕輕撫摸著許芷倩,「你可還記得,你曾與我說過,這軍費雖然是固定的,但是錢幣只占少數,一般是倉庫裡面積壓了什麼就發什麼,然後折算成相等的貨幣價值就成了。」
許芷倩好奇道:「你這與之前說得風險有何關係?」
「先別急,聽我說完。」
張斐笑著瞧她一眼,又繼續道:「你還說,有專門的牙人幹這事,將這些貨物,兌換成錢糧。」
我有說過這事嗎?好像是有說過。許芷倩自己都有些不太記得,因為這只是中間很不起眼的一個環節,眼神變得更加困惑,她不明白,張斐為什麼看重這一點。
又聽張斐言道:「而我方才看過你整理過的文案,發現朝廷規定的軍餉,禁軍每年大概在五十貫左右,而廂兵則是在三十貫左右,其中貨幣占比並不高,禁軍士兵每年最高是拿十二貫,普通一點的是拿七八貫,最差地廂兵每年是拿五六貫。
占比大概在五分之一。」
許芷倩點點頭,嘴上卻道:「我還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張斐笑道:「根據蘇小先生所言,對於裁軍,朝中大致分為兩派,文公和司馬學士是贊成裁軍的。
官家、王學士、陳樞密是不贊成的。故此我們得想辦法先說服官家和王學士,如此朝廷才會支持我的判決。
而他們不願意裁軍大致原因可分為兩類,其一,就是渴望在邊境有所作為,裁軍顯然是不合他們的主張。
其二,就是擔憂裁軍會引發這些被裁掉的士兵聚集為賊。」
許芷倩道:「故此我們需對症下藥,說服他們。」
「當然不是。」
張斐搖搖頭道:「對症下藥,哪裡還輪得到咱們,只怕文公他們都已經說得十分透徹。我們得拋出一個更大的誘惑,去影響整個平衡。」
「更大的誘惑?」
「不錯。」
張斐點點頭道:「就是我們方才提到的軍費問題,如今這種軍費結構,看似不少,但實則是令士兵們苦不堪言,因為只要涉及到折算問題,必然會令百姓有巨大損失。
既然牙人可以將那些貨物兌換成錢糧,那朝廷何不直接開一個質鋪,再配合王學士的均輸法,將這些貨物變現成錢糧,由士兵自己來領。
如此,便還可以杜絕一些吃空餉的情況。」
其實目前宋朝吃空餉還算是比較少,但是是在增加的趨勢。
「更主要的是。」張斐笑道:「王學士正在籌備青苗法,所謂青苗法,就是想要對百姓放貸,那就需要本錢,需要一個理財機構去幹這些事。不僅如此,根據你所整理的文案來看,目前的軍費管理,簡直就是一塌糊塗。
三司就連地方的舟船修葺所需之料,也都要記錄在案,這也必然會使得賬目龐雜無序,給予那些貪官污吏,更多便利。
其實中央只需要控制錢、糧、布、鹽、茶、馬,等相關財政就行了,如柴碳、驛料、修造、竹木、車馬,這些可交由地方財政,那麼也可以歸入其中,再配合均輸法和青苗法,如此便能夠形成一個超級龐大的理財機構,這就足以打動王學士,令他支持蘇小先生的計劃,借著我的判決,去迫使朝廷做出改革,以便於自己的新法。
而公檢法和新法,統統屬於官家的核心利益,而裁軍又能夠減輕財政負擔,諸多利益之下,官家必然也是會動心的。」
許芷倩這才徹底明白過來,突然又問道:「那如何安置那些被裁掉的士兵?」
張斐道:「這一點我還沒有細想,不過想要支撐這個龐大的理財機構,也是需要不少人力的,再加上警署那邊也需要不少人力,應該能夠消化大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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