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接了孟知祥清掃軍情處眼線,維護益州內部穩定的任務,蘇願這兩日都不曾睡過一個好覺,軍情處的狡猾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料,這兩日他越是深入調查,就越是感到心驚。
用無孔不入來形容軍情處對益州官吏的滲透毫不為過,幾乎十之三四的益州官吏都與軍情處有所聯繫,然而真正讓蘇願心驚的,還是軍情處的滑手,在這樣大規模的滲透下,蘇願竟然沒能逮住軍情處什麼人。
益州官吏似乎接近一半都與軍情處有聯繫,但蘇願偏偏抓不住軍情處的人,這就像明明滿街都是盜賊,但當你去抓人的時候,卻又發現誰都不是盜賊,這看似矛盾,細想之下卻讓人膽戰心驚。
從政事堂出來,蘇願心事重重,軍情處活動的猖獗與難以捕捉,以及孟知祥的悄無聲息離開成都,都讓他感到一股沉重的壓力。
眼下,如何處理軍情處之事,成了蘇願不得不獨自承擔的重任。因為埋頭沉思,蘇願有些出神,離開政事堂沒多遠,便差些撞到了人。
聽到兩聲嬌呼,蘇願愕然抬頭,就看見面前幾名衣著華麗的女子,正奇怪的看著他,一名小丫鬟應該是被他差些撞到的對象,此時拍著還未成熟的胸脯,一臉驚嚇與慍怒,「你這人,走路都不看路的嗎?」。
蘇願失笑道:「在下倒是看了路,只是沒看到小娘子罷了。多有唐突,恕罪恕罪。」
那丫鬟見蘇願竟然有狡辯之意,不免更加惱怒,「你這人,光看路不看人,還有理了?」
蘇願笑道:「若是顧著看人,還如何看路?」
「你」小丫鬟被氣得不輕,回頭對幾人中衣著最為華麗一名女子跺腳撒嬌道:「小娘子,你看他!」
這位女子年過二八,生得傾國傾城,五官精緻,身姿窈窕,充滿了青春少女的活力,讓人過目不忘。
蘇願直到這時才看到這女子,連忙拱手行禮,「見過小娘子。」
這位小娘子乃是孟知祥次女,名叫孟延意。
「先生請隨我來。」孟延意言簡意賅說了一句,便從蘇願身前走過。
蘇願略顯遲疑,他公務繁忙,還趕著回去清查軍情處眼線的事,加之方才又沒對對發造成什麼實際傷害,有意不理會這位小娘子的大脾氣。
「怎麼?先生失禮在先,難道連賠禮的勇氣都沒有麼?」孟延意察覺到蘇願沒有跟上來,回頭時眼神清淡的說道。
蘇願無奈,只得跟上。
少頃,到了孟延意居住的庭院,孟延意徑直走進正廳,自己在主位坐了,示意跟進來的蘇願也落座,隨後吩咐了茶水。
對方沒有問罪的意思,反而以禮相待,這讓蘇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孟延意意欲如何,只得硬著頭皮坐下,嗅著屋中的芬芳清香,蘇願倍覺不自在。
「方才我見先生神思憂慮,魂不守舍,可是有什麼難處?」待蘇願坐下,孟延意立即發問。
蘇願沒想到孟延意開口竟是這樣一番話,連忙起身拱手道:「方才是在下唐突,衝撞了小娘子」
「此乃小事,先生國士,何必掛懷?」孟延意出言打斷蘇願,隨即認真道:「我邀先生來,也不是談論這些事的。」
「小娘子有何見教,但請示下。」蘇願忙道。
「如今蜀中戰火綿延,朝廷軍隊一路高歌猛進,聽說東川已經快要不保,父親也不得不親臨前線,當此危難之際,延意雖為女兒身,也不願在閨中聽天由命,只盼著能為父親、為西川分憂一二。」孟延意看著蘇願道。
「小娘子有此念,真乃巾幗不讓鬚眉。」蘇願再度拱手,貌似恭敬,實則話語不咸不淡。
孟延意微微蹙眉,對蘇願這番反應有些不滿,不過她並沒有過多表示,只是道:「幾日前,父親曾委派先生,清查朝廷布置來成都策反西川官吏的細作,如今可是事情頗為棘手?」
蘇願這才驚訝了,「小娘子如何得知?」
「這很難想到嗎?」。孟延意反問。
蘇願一時說不出話來。的確,他方才神思不屬,又是在帥府中剛出政事堂,自然是因為公務不順,而他眼下最重要的公務,便是清查軍情處。
只是,孟延意是如何得知孟知祥委派了他清查軍情處的任務的?
這也不難推測到,因為答案並沒有很多,其中最大的可能,便是孟知祥告知。
孟知祥為何會告知孟延意這件事?
原因也不會有多,最可能的,便是孟延意在政事大局上的見識,讓孟知祥很認可,其次,父女倆關係很是親密,若非如此,孟知祥不會將此時跟孟延意說起。
那麼問題來了,孟延意此時說起這件事,意欲何為?
蘇願想不到答案,所以他只能希望孟延意告訴他。
孟延意沒有直接回答蘇願這個提問,而是微笑道:「我請先生來,自然是為先生分憂。先生該不會認為,延意一介小女子,不能為先生解憂吧?」
「不敢。小娘子思慮敏捷,能得小娘子提點,在下感激不盡。」蘇願似是而非道。
「既然先生希望我為先生分憂,難道不應該先將情況詳細說給我聽嗎?恐怕就是孔明在世,也無法不明事態,便能出謀劃策的。」孟延意笑意更濃郁了些,露出兩個淺淺酒窩,顯得有些調皮。
蘇願暗自苦笑,孟延意短短几句話,便讓他不得不將事情和盤托出,這實在是出人意料。雖然無奈,事已至此,蘇願也只能將情況給孟延意盡數說了。
孟延意聽罷,歪頭想了想,又笑起來,「這有何難,既然朝廷眼線抓不住,不抓也就是了。」
「這」蘇願雖然原本就沒指望孟延意真能為他解決問題,但聽到這樣的回答,還是難免錯愕。
孟延意正色道:「先生怎麼不想想,若是朝廷細作真與益州三四成官吏都有往來,這成都豈非早就亂成了一鍋粥,岌岌可危?若果真如此,西川也不用派遣大軍出戰東川,直接認輸等死好了。」
「小娘子的意思,是說在下先前查到的現狀,只是朝廷有意製造的假象?」
「應該不會有差。朝廷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讓我們益州自亂!」
「原來如此。」
「父親將這件差事交給先生,最終要達到的目的,是求得益州穩定,不至於生出內亂,若是先生大肆搜捕,卻又抓不到人,豈不使得人心更加惶然,正中朝廷下懷?所以依我看,這人不抓也罷!」
「這」蘇願雖然覺得有理,但還是不能採納這個意見。
孟延意見蘇願堅持,又想了想,忽然道:「先生若是真要抓人,卻也簡單。」
「如何簡單?」
「先生大可演一齣戲。先在城中安插一些人手,充當朝廷眼線,然後令人將其捕之,對外則宣稱朝廷眼線已經抓獲。如此一來,可安定成都人心。若是先生還希望再進一步,大可數日後再放出風聲,說這些『朝廷眼線』已經招供出與之有聯繫的官吏名單。再之後,若是先生只求穩定成都,則大可借父親之名,說值此關鍵之時,父親唯望西川共度時艱,只要這些人自此一心效忠西川,則不予追究;若是先生想要拿一些官吏交差,則可以派人監視懷疑對象,他們中那些與朝廷細作有往來的人,得知『朝廷眼線』將他們供了出來,必然有人自亂陣腳,屆時先生將其捕之,也就不是難事。」
蘇願怔在那裡,細細品味這些措施,其中的關鍵之處,讓人不禁拍案叫絕,為之折服。他站起身,躬身行大禮,「小娘子果真聰慧過人,有小娘子此計,何愁不能清查朝廷眼線?某在此謝過!」
孟延意受這番大謝,卻並沒有很得意,反而憨態平生的長嘆一聲,「看來先生是打算選擇最後一條路了。」
蘇願說的是清查朝廷眼線,自然是要選擇最後一條路,不僅選擇最後一條路,還要在這條路上更進一步,從抓獲的官吏口中,拷問出軍情處的所在。
蘇願沒有否認,雖然這不符合孟延意的期望,但他卻必須這樣選擇。兩人身份不同,所在立場也就不同,看問題的角度自然不同,各自受到的限制和期望的效果也不同,選擇難免會不一樣。
好在孟延意卻似很體諒蘇願,並沒有跟他在這個問題上討價還價的打算,轉而問起了另外一個問題。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孟延意的臉色前所未有的莊重,「先生曾久在洛陽,對朝廷情況知之甚深,可謂知己知彼,請你老實告訴我,此番父親前去東川對戰朝廷之師,勝算有幾成?或者說,此番蜀中之戰,西川勝算有幾成?」
這個問題並不難回答,至少對蘇願而言是這樣的,他道:「大帥親征東川,必會旗開得勝,此番蜀中之戰,最後勝利的也必然是西川!」
這個答案雖然瞧著可喜,卻並不是孟延意想要的,但她問出這個問題後,似乎就料想到蘇願會如此回答,此時並未灰心,又道:「看來我得換個方式問。先生不妨告訴我,朝廷軍隊兵馬多少,由哪幾支軍隊組成,軍備如何,主帥李從璟是個怎樣的人,洛陽朝廷風氣如何,李嗣源又是個怎樣的人?」
問完,不等蘇願答話,她又肅然補充道:「先生最好說得詳細些,先前我幫先生解決了個大麻煩,現在我不求先生重新回答我方才的問題,但先生至少得如實相告,好讓我能準確做出判斷!」
蘇願最終也沒有說出十分事實,實情他說了六七分,還有三四分則是長自家威風滅他人志氣,以確保最後敵我對比的結果,是西川能夠得勝。
孟延意蹙起秀氣的眉頭,板起好看的俏臉,凝神沉思半響,最後站起身,送蘇願出門。
在蘇願離開後,孟延意叫來貼身丫鬟,「你去準備,半日後我要去東川。」
「小娘子要去東川作甚?那可是交戰之地!」小丫鬟驚訝的跳起來。
孟延意明亮的雙眼目光閃動,「蘇願的話頂多只能信上七分,如此一看,此戰勝負難料,父親去了玄武縣,可謂兇險萬分,我必須前去相助!」
「前方有大軍數萬,有眾位將軍、先生,還有大帥,如果這都不能取勝,小娘子去了又有何用?」這話丫鬟沒有問出來,因為她知道說出這話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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