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翌日起床的時間依舊如常,林安心還在榻上安睡,這娘子睡覺的時候總是把自己縮成一團,像個蝦米,不出的柔弱,與她平素的殺伐差事不太相符。李從璟依稀記得一些,從心理學上,有這種睡姿的人,多半是沒甚麼安全感的。
心頭微微嘆息,李從璟在林安心額前留下一個輕吻,動作輕緩的出了屋子,到院中晨練。雖不至於雞鳴而起,但天色放亮時分,李從璟必然不會再賴在榻上。這是從穿越來就有的習慣,堅持到如今已經二十年多年了,昔日跟任婉如、豆娘成親的時候,都沒能讓他打破這個習慣。
晨陽漸漸升起,不時就變得明亮耀眼,李從璟大汗淋漓舞劍的時候,穿戴好的林安心站在了門口,她望見院中那個驍健的身影,臉上的笑容分外柔和,帶著些許蜜意,那是女人只有在看自己男人時才會有的神色。
等李從璟收了劍勢,結束一日的晨練時,林安心已經為他備好了洗漱的熱水與汗巾。李從璟見林安心走路的姿勢微有些彆扭,就笑道:「身子若是不太利索,就好生去歇著。」
林安心卻是不干,她堅持親手將熱水倒進澡盆里,收拾停當後才捋著絲髮道:「這是安心該做的。殿下身為皇朝太子,也不忘日日堅持打熬身子,安心既然已是殿下的人,分內事斷無懈怠的道理。」
李從璟很是滿意,賞了林安心一個長吻,昨夜雖然梅開二度,但李從璟也沒有太折騰她,畢竟是初夜,怎麼都該憐惜才是。鬆開林安心的時候,她微微有些喘不過氣,臉紅得很好看,低著頭轉到李從璟身後,神色像是做了賊一樣,趕忙為他寬衣。
侍從進屋來收拾房間的時候,第五姑娘兔子一般跳進了門,正好看到侍從將沾染著落紅的床被抱走,她眼神頓時有些怪異,又看到林安心女人一般服侍在李從璟左右,哪裡還不知道兩人已經進展神速的做了某些事,當即向李從璟扮了個鬼臉,遞給兩人一個羞羞的眼神,就又跑開了。
都山河錦繡,讓英雄競相折腰,如今王師平定了江淮,李從璟來到揚州自然沒有不去城內城外遊玩觀賞一番的道理,這跟秦始皇巡遊山東一樣,都是對自己新得領地的君臨。
接下來幾日,李從璟帶著第五姑娘與林安心,並及莫離、王朴等人,在揚州城內外好生遊覽了一番,或者深入市井,到酒樓里去坐坐,或者進入大明寺,與正兒八經的和尚們論論道,又或者把青樓花魁叫到府上,欣賞宮裡不得見的歌舞琴棋,日子難得的愜意自在。
不過揚州到底剛經戰亂,繁華不免遜色於往常,李從璟走馬觀花一般欣賞過揚州的風景,新奇勁兒過了之後,也就沒多少留戀的意思,開始著手處理江淮事務。
沒多久,李從璟接到稟報,是錢元瓘將到揚州來拜見,恭賀大唐取得江淮十四州。
「錢元瓘在常州戰果沒有取得多少,江淮戰事剛結束就急急忙忙跑來,是來請罪還是來邀功?」李從璟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跟莫離打趣道。
莫離笑道:「無論如何,錢元瓘大也牽制了淮南兩萬兵馬,不能完全無功。不過這回他到揚州來見殿下,無論是邀功還是請罪,只怕都不會忘記稍帶許多好處。」
李從璟聞言也笑道:「想要得到吳越王的王位,好處少了可不成。」
......
吳越水師的命運並不好,十年前與吳國白狼山一戰,折損了十之七八,十年生聚十年教訓,好不容易將家當都補起來,去歲常州一戰又給折了大半,錢元瓘心裡就跟滴血一樣。
不過此番乘水師樓船橫渡大江,眼看廣闊的江面上沒有吳國水師一舟一艦,錢元瓘心裡還是頗為舒坦。吳國水師在洞庭湖遭受莫大損失,馬步軍在江淮數戰失利後,就完全收縮了防線,往日裡吳國水師在大江上來去縱橫,如入無人之境,不將吳越放在眼裡的囂張之態,是一去不復返了。
不過錢元瓘卻也知曉,吳國忌憚的依舊不是吳越,而是江北的大唐。念及此處,眼看樓船緩緩駛向岸邊,錢元瓘的心裡又有些堵。
吳國在江淮經營多年,可謂是根深蒂固,然則一年之間,江淮十四州盡數被大唐得去,這對立國根基半在江淮的吳國而言,無疑是致命打擊,而對蜷居一隅的吳越而言,大唐的威勢也太過灼人。
若先前錢元瓘還有「倘若天下有變,吳越仍可大爭於天下」的念頭,此番近在身側的大唐鐵甲之威,則讓他感到清晰透骨的寒意,完全沒有了臥薪嘗膽以待來日,再跟大唐一爭雄長的想法。事到如今,錢元瓘也不得不承認,日後一統天下的,**不離十就是大唐了——而且這個時間好似還不用太久。
在這種情況下,保全吳越王位,就成了錢元瓘唯一而且必須不惜代價,向大唐朝廷爭取的東西。然而世事總是多不遂人願,常州一役吳越半分可圈可的地方也沒有,從事始終都沒有能將常州攻下來,而且更為讓錢元瓘內心沉重的,還是吳越在此戰中,一開始並未出全力。
——原本大唐要求吳越發兵五萬,錢元瓘也答應了,但先前以為常州唾手可得,便只發了三萬兵馬。沙場征戰,日耗甚巨,發兵五萬與發兵三萬,對錢糧的損耗差別太大,錢元瓘不得不心眼。
但就是這個心眼,讓錢元瓘如今在大唐面前,完全抬不起頭來。
「早知如今,當初何必心疼那些錢糧,若是發兵五萬,即便戰事不順,吳越也已盡力了,大唐也不能太過苛責,但眼下......唉!」錢元瓘望著越來越近的揚子渡口,眉頭怎麼也舒展不開。
若是沒了吳越王位,錢氏在錢塘數十年的基業,可就真的成了一個笑話,而現在,這個王位給不給,完全就在李嗣源父子一念之間,他們占據了完全的話語權。一想到以淮水防線之固,江淮十四州之廣,吳國北徵兵馬之盛,尚且不能抵擋大唐一年,而錢塘那彈丸之地,數萬之兵,大唐若是真的鐵了心來攻,吳越拿什麼抗衡、防守?
「大唐兵甲之盛,我在洛陽就曾見過了,只是沒想到,大唐軍中的將帥,也是那般能征善戰。哪怕沒有太子坐鎮江淮,那莫離統攝全局也是輕輕鬆鬆,那西方鄴江文蔚等人,五千兵馬就能完全攪亂滁、和二州......」錢元瓘想到此間種種,心中升起一股濃重的無力感,甚麼叫做大國實力,他現在真真切切體會到了。
「兄長。」不知何時,一名衣著華貴,容貌絕美的年輕女子,款款來到了甲板上,用軟糯而擔憂的聲音問他,「兄長為何一直愁眉不展?」
吳音軟糯,在這名女子身上體現到了極致,即便不曾刻意修飾,也有幾分發嗲的意味,她的身段不算高,但也不算矮,正好將江南女子的嬌柔展現出來,再加上她氣質婉轉,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是典型的江南美人,美到鳳毛麟角。
看到眼前的女子,錢元瓘心頭又是一陣悵然,更有一份揮之不去的歉疚,以至於他都沒有在此時追究女子不合時宜的拋頭露面,他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沒甚麼,大抵是江風太大了些,吹得人臉上有些僵。」
女子便是吳越王錢謬的幼女,錢元瓘的親妹妹,因為時候酷愛吃桔子,就得了個桔的稱謂,年方二八,如花的時光,平素極得錢謬的溺愛,堪稱錢塘明珠。錢塘有無數權貴子弟與年輕俊彥,但凡見過錢桔的,無不對其傾羨有加,揚言非此女不取者不在少數,堪稱公子才子們共同的夢中情人。
錢桔卻是個聰慧性子,有著江南女子慣有的善解人意,她輕輕開口道:「是不是太子不好相與,兄長在擔心他的詰難?」
她的聲音猶如溪流里輕輕游曳的魚,低婉輕靈,柔弱的讓人不忍悉數收入耳中,生怕一碰就會碎似的。
錢元瓘搖搖頭,「太子平素是個隨和的人,並不會讓人覺得難以相處。」
錢桔眨動著星辰般的雙眸,容顏乾淨,不惹塵埃,「那兄長是在擔心我嗎?如若真的是這樣,兄長大可不必擔心的,我定然處處謹慎,不會讓父親和兄長失望......」
「桔,別了!」驟然間錢元瓘心如刀絞,再也不忍看她,轉頭面對江岸,眼眶泛紅。
此番錢元瓘來拜會李從璟,名義上是勞軍,是恭賀大唐取得江淮之地,但實際上,還不是謀求出戰常州的功勞被李從璟認可,以求讓他能順利承襲吳越王位?
然則吳越已經沒有依仗了,錢元瓘拿甚麼向李從璟要這份恩賜?
金銀財寶字畫珠玩?李從璟不缺這些,更不喜好這些。
世間珍貴之物,除卻財貨珍奇,就只剩下人了——美人。
尋常美人李從璟缺嗎?他看得上眼嗎?東宮裡的任婉如、豆娘,哪一個不是賢惠端莊,身世顯赫,並且頗有才情?即便孟花沒甚麼過人之處,但她跟太子有故事啊,但這普天之下有幾個女子,能僥倖跟太子發生故事?
錢塘能拿得出手的,便只有錢桔了。
把錢桔獻給李從璟,如若李從璟高興,以他的太子身份,若是願意首肯錢元瓘的王位,這事基本也就成了。
「李從璟會看得上桔嗎?」錢元瓘在心裡問自己。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71s 3.680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