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外這時候正在鋪鐵軌, 為這事, 當初這城裡城外的也是熱鬧過一陣。
不過這熱鬧過了也就過了, 身處長安城, 時不常就會見識到一些新鮮事物, 聽得多了見得多了, 百姓們漸漸也就都比較淡定了。
大伙兒現在最關心的問題,還是那傳說中的番薯,有人說朝廷明年開春要給長安城各家各戶分紅薯苗。
也有人說沒這回事,這頭一年的紅薯種子要先供給關內河東河北一些容易鬧旱災的地方,他們長安人一時怕是輪不著, 只有那些個有門路的家族才能弄一點在自家種種。
這城裡頭眾說紛紜,說什麼的都有, 也不知道該信誰的,但還是盼著明年能分到幾根紅薯苗。
至於說京城百姓如何能在家裡種紅薯, 這在二十一世紀確實不太可能, 但是在公元七世紀這時候,那就很平常。
唐初這時候大伙兒居住的這個長安城,早前乃是隋朝所建,那時候叫做大興城。
隋朝是個短命的王朝,再加上朝代更迭,長安一帶人口亦有損傷,發展到貞觀年間, 長安城的人口也不算很龐大, 然而這座城的地方卻足夠大, 一條大街動輒幾十上百米那麼寬,一戶人家動輒就是幾畝地那麼大,在自家院裡種點蔬菜糧食,那都是尋常事。
眼下正是貞觀年間,距離從前的戰亂年代,剛剛才過去二十來年,很多長安人都是在戰火之中存活下來的,所以就比較有危機意識。
既然家裡有地方種菜種糧食,那肯定要種上啊,關鍵時候說不定就成了活命的口糧,還有那些個坊間街道,也是時常被人在路邊種上菜蔬作物。
從前這種情況更嚴重些,這幾年長安城中的大小街道都被鋪上了水泥路面,情況相對要好一點。
聽聞那紅薯一物,開春的時候在地里插上一株小苗,秋里就能長出一窩,一窩能產一二十斤,一畝地能播種三千株左右,那至少就是三四十擔的產量。
若種粟麥,就算精心侍弄,畝產也不過三四擔,若是土地貧瘠灌溉艱難,能產一二擔就算是不錯,遇著災年更是顆粒無收。
與之相比,這紅薯一物,簡直就是天賜神糧,就連那些黑皮捲髮的崑崙人,一時間也在長安城變得很受歡迎起來。
也有一些士族郎君站出來說,此紅薯一物,雖則多產,卻到底不如五穀蘊含天地精華,勸百姓還是應該多食五穀,勿以紅薯肥甘而過食之。
百姓也知曉五穀養人,那穀物產量不是低嘛,這幾年隨著長安城中人口不斷增多,糧價亦隨之節節攀升,關中產糧已經養不活這麼多長安人口,只能從黃河下游的平原地區輸送糧食過來,外地運來的糧食,別的不說,光是運費都要不少了。
再說現如今這長安城中的老百姓根本連紅薯這物什都沒見過,也不知道甚時候才能種上,此時何來過食一說?
想來那些士族大夫們,應是食過紅薯的,不知食了多少,可是把那寶貴的糧種當做飯食抑或消遣吃了許多?
還有人說在那隴西的常樂縣,那縣裡的百姓今年便已種上了紅薯,這頭一年先在保長家中種著,待到來年,各家各戶便都能種上了。
不少從西面過來的商賈都是這般說,許多人聽聞了,便很艷羨,亦有那不平之人,言是他們這些住在天子腳下的人,倒是叫那邊陲之地的給比下去了,因何,還不是因為那離石羅三郎,說起來,這回獻糧種的崑崙人,聽聞也是那羅三郎的弟子……
像這樣的言語,羅家人也時有聽聞,林五郎有一日在坊間聽人這般說了,便有些擔心,回家說與大娘,言是坊間人這般說辭若是傳到宮裡,怕是對羅用不利。
羅大娘也是憂心,也不知是從哪裡吹來的邪風,有無小人在背後使壞,這分明就是要把羅用往風口浪尖上推啊。
好在沒過多久,便有一個運白疊布的商隊到了長安城,就在長安城東市出售,這一回他們運來的白疊布很多,價錢亦較之去年低廉,於是城中百姓紛紛去買。
之後接二連三的,又有許多運白疊布的商隊進了長安城,白疊布的價錢一降再降,街頭巷尾的,大伙兒都開始談論今日那白疊布的價錢又降了幾何,合計著何時下手買布合適,就怕過了眼下這段時日,那白疊布的價錢又漲上去了。
「倒是無需憂心漲價。」
「你可知曉那河西之地種了多少白疊花。」
「成片成片的,漫山遍野都是。」
「一眼都望不到邊。」
「河西之地適宜種植白疊花,明後年種植此物的農人怕是更多。」
「他們那地方種糧食產量低得很,有些地根本連種都種不了,若是不種白疊花,就只能荒著。」
「這白疊布比之麻布可是不差。」
「聽聞還有一種布,乃是用白疊花絨與麻線混紡。」
「還有那花布也好看得緊,只價錢到底高了些。」
「價錢怎能不高,到底也是千里迢迢從那隴西運過來,比不得咱們當地產的麻布。」
「……」
這白疊布的價錢就算是比往年降了不少,比之關內自產的麻布,到底還是貴了些。
只是貴也有貴的市場,現如今長安城中的小郎君小娘子們大都流行穿著白疊布,誰若是沒個一兩身白疊布衣裳,那明顯就是趕不上潮流了。
還有一些個腦子活絡的商賈,在衣服夾層里絮上白疊花絨,做成襖子,比那絮蠶絲的襖子要稍稍便宜些許,也是又軟又暖和的,正適合冬季穿著。
東市有幾家成衣店,雇了巧手的婦人在店鋪後面的大院裡做衣裳,最近店家就從那些西面過來的商賈那裡賣得了白疊花,專門用來縫製這種襖子,這段時日,那幾間鋪子每日裡人進人出的,生意做得很是紅火。
待敦煌那一帶的白疊布緊趕慢趕好容易運到了長安城,已經是一個多月以後的事情,長安百姓該消費的早都已經消費過一輪,也是沒辦法,地方實在太遠,趕不上趟。
倒是也有一些買貨的商賈,尤其是從黃河下游過來的那些個外地商賈,只是壓價也頗厲害,越是普通的白布越難掙錢,倒是那些個質量上乘的花布,依舊還能賣得比較不錯的價錢,利潤空間相對也比較大。
南北雜貨今年不賣白疊布,花布白布都不賣,他們賣一種巾子,有長條形的,一尺來寬兩尺余長,也有方形的,約莫一尺寬一尺長。
那上面紡著各種花樣,倒是有點像早前那些牡丹坐墊的圖樣,並不盡相同,大抵都做過修改,配色亦不同,還有一些沒見過的新花樣。
這些都沒什麼奇特的,奇的是這些巾子皆是用的絨圈錦的織法,一塊塊巾子織得毛茸茸軟綿綿的,整整齊齊地摺疊好,擺在貨架上。
初時有些人以為這是新式的汗巾,問過那些賣貨的少年郎才知,這竟然是面巾,專作潔面之用。
眾人聽聞都覺新奇,從前這潔面的巾子大多都是各家各戶自己裁剪一塊布料來用,好人家便用好不了,窮人家便用些破布充數,現如今這南北雜貨竟還專門做起這巾子來。
雖是聞所未聞,但是這長安城中畢竟有錢人多,這樣一塊柔軟好看的巾子,也就十多文錢,買便買了吧。
這買回去一用,便知曉其中不同,這柔軟度,這吸水性,其他布料根本比不得,那些個布巾再貴再華美,也是徒有其表,不當用。
用上這樣一條面巾,沾些熱水,擰至半干,再擦上一點精製的羊脂皂,嘖嘖……
之後那兩日,許多人家紛紛遣了家人去南北雜貨買面巾。
照理說羅二娘她們這回發過來的這批貨也不少,夠賣一些時日了,壞就壞在這個年代的婦人們都很愛囤嫁妝,見著什麼好東西都要買一些收起來,裝在或精緻或簡陋的木頭箱子裡,母傳女女傳孫的,一代一代傳下去。
這些長安婦女買毛巾,動輒就是幾十上百條,沒兩日就把南北雜貨這邊的庫存給搬空了。
羅四娘這一日在南北雜貨被人擠得頭髮都散了,又被好些人追著問第二批貨何時才能運來,今冬還有沒有了,直把她鬧得一個頭兩個大。
好容易脫出身來,帶著一身疲憊回到白府,結果剛下馬車就看到白以茅正指揮著幾個僕從從他那輛車上搬毛巾下來,那一捆一捆的,少說也有上百條。
「你買恁多面巾作甚?」四娘好笑道:「當嫁妝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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