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年正月元宵節過後百官上朝皇帝陛下命人取來二十雙靴子,獎賞給這些年對朝廷最有貢獻的大臣們。看到
這靴乃是膠底皮靴,當初多少人派遣家僕前去離石縣,都沒能為自己買來一雙,如今倒是成了皇帝陛下的賞賜於是私底下便有人議論說那羅三郎之所以不肯賣靴,莫非就是在等今日這一遭?
對於羅用要讓自己的弟子們先穿上靴子的說辭很多人都是不以為然的,羅三郎那些弟子大多出身貧寒,與其給他們靴子,倒還不如賣了靴子給他們錢帛來得實在。
「我看你們倒是想多了。」也有人不那麼看的。
「公以為如何?」旁邊幾人問道。這時候正在下朝的路上,一行人邊走邊說。
「我聽聞一個老友寫信來說羅三郎那些弟子很是為自己能夠先人一步穿上這種靴子感到榮耀與那些前去求學的士族子弟當面,亦不覺卑賤。」這個位高權重的老臣對自己的幾位同僚說道。
「不過是一雙皮靴竟就能令他們榮耀至此?」有人不以為然道,這話裡頭不免就帶上了幾分嘲諷的味道。
「怎就不能?」那老臣笑道:「士族子弟有的,他們雖沒有,但他們有的,士族子弟也沒有不是。」
「爾觀那羅三郎如此行事可是為了彰顯他那些弟子的身份?」那邊又有人如此說道。
「不知。」旁邊另一人搖頭:「不過他此番作為倒是一舉兩得。」一來籠絡了人心,二來討好了上邊這一位,不過這個話就不用明說了,在場諸人皆是心知肚明。
那羅三郎若是把膠底皮靴敞開了賣,就算是產量不多,朝中這些重臣或者自己遣人去買,或者由別人買來相送,這會兒差不多也都該穿上了,今日這賞賜,便也就無從說起。
物以稀為貴,無論肚子裡有多少彎彎繞繞都好,今日這二十位得了靴子的大臣,心裡總還是高興的。
「法子是好法子,就是傷財。」一個大臣說道。
「有先前得的那五百貫銅錢,我看他一時半會兒倒是不缺錢。」另一人笑著說。
「聽聞那羅三郎家中,連一個正經奴僕也無,又能花得了幾個錢。」
「倒也是,掙那許多錢,平白遭人惦記。」
「」
一行人邊走邊說,先前羅用在西坡村說的關於奴隸買賣那番言辭,卻是無人提及。
他們這些大臣,誰人家中沒有奴僕,在這個時代,人生來就分三六九等,士大夫階級享有各種特權,同樣也以天下蒼生為己任,這在很多人看來都是理所當然的事,甚至就連很多平民甚至是賤籍也都是這麼想的,羅用那三言兩語,雖然能給一些人帶來反思,但是想要改變社會現狀,絕不是這麼容易就可以做到。
同一天下午,唐儉與他的一個友人在府中閒坐飲茶。
席間,兩人也聊到了今日聖人賜靴一事,然後也說到了羅用,以及他目前正在傳授的新式算術法。
「那羅三郎說他的算術法乃是從一胡商處學得,唐翁以為如何?」
「陳翁以為呢?」
這倆老友翁來翁去的看似客氣,實際上就是在揶揄對方年紀大了,已經是個小老兒了,實際上他二人也都才五十來歲。
「我看未必是真。」那陳老兒就說了。
「若不是從那胡商處學來,他又能從何處學來。」唐老兒搖頭。
「不知。」陳老兒也搖頭。
「管他是從何處學來,得此算術法,於這天下總歸是有益處。」唐老兒說道。
「唐翁以為三郎此人如何?」陳老兒又問了。
「」唐老兒喝了一口熱茶,說道:「總歸是有幾分不同。」
「如何不同?」陳老兒立馬追問。
「那小娃娃心中自有天地,腹中自有朱玉,目光所及,你我怕是拍馬都趕不上,如此人物,與我等如何還能相同?」對於羅三郎,唐儉那是不吝溢美之詞。
「如此褒讚」那陳老兒嘖嘖稱奇道:「莫不是他這一次又送了你什麼好東西?」
「不過是幾頭羊羔。」唐儉自嘲。羅用當然沒送他羊羔,不過是句玩笑話罷了,長安城中誰人不知,他唐儉就是因為收了幾頭羊羔被貶的官。
「你這人,早跟你說了莫要整日提起這個事,擔心被上頭那位聽著了,還當你心存不滿。」他那朋友勸道。
「你看我這心裡頭像是很滿的樣子?」他很明顯就是心存不滿嘛。
「莫要再說這個了,吃茶吃茶。」這個話題再進行下去,於他二人都沒有什麼好處,像他們這樣的人,難道還能不明白隔牆有耳的道理?
「那羅三郎,當真如你說的那般好?」吃過幾口熱茶過後,他那朋友又問了。
「你若不信,那便自己親去看看。」唐儉說道。
「我確實也打算去看看。」他那老友嘆道:「慧極必傷啊」如今若是不去,將來可就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了。
唐儉默了默,復又對他這個老友說道:「先前我在西坡村的時候,曾聽那羅三郎提起他的一個友人,如今便在四門學,名曰喬俊林。」
「」他那老友沉默喝茶,並不言語。
「那小子像是想補你們太學。」唐儉直言道。
「你也知此事不易。」想補太學的人多了,除了學生自身的優秀程度,他們身後的家族力量也是一項重要的考量,那個喬俊林,一聽就是沒有家庭背景的,想補太學,談何容易,即便是那四門學中數一數二的學子,也並非一定就能補得進太學。
「我差人去打聽過了,那小子在四門學中的表現也是靠前的,你不是在太學任職」畢竟先前答應過羅用,唐儉也沒想過要賴賬,關於喬俊林補太學一事,他自是要出一把力。
想當初他有皇命在身,不能在西坡村久留,整日纏著羅用教他算術,那小子也不曾有過什麼怨言,除了每日正常教學,私底下還給他開了許多小灶,他唐儉也不是過河拆橋的人,這件事他一直都惦記著呢。
「在太學任職又如何?終究是人微言輕,還抵不過學堂里那些個學生。」
在國子學太學這種學校裡面任職就是這樣的,很多學生的家世背景比他們這些當老師的要好,他們雖然只是在學校里求學短短几年的時間,很多時候話語權都會超出他們這些當老師的。
「今時不同往日」唐儉也嘆了一口氣,他這老友也有一肚子心酸事,這個年代就是這樣,個人再發達,往往也抵不過一個底蘊深厚的家族背景,那些人可是連朝堂之上的九五之尊都不放在眼裡,一兩個朝廷命官根本算不得什麼。
不過話說回來,他這老友這麼多年混下來,總歸是有了一些積累,別的不說,有心想弄一個太學名額總不會太難。與那些士族子弟相處雖有些不易,但是再怎麼說,他也是當先生的不是,這些年下來,教出去那麼多學生,怎麼可能還是從前那般光景。
「我再看看吧。」陳翁最後道。
方才聽唐儉那番言語,那羅三郎似是果真有些不凡,自己若是想要與他交好,不妨便幫了這個忙。他既然能像唐儉提起此事,想來對於自己的這個友人也是頗為看重的。
遠在西坡村的羅用這時候並不知道他先前托唐儉辦的事,唐儉已經給他辦了,更不知道自己被人給打上了一個慧極必傷,很有可能早夭的標籤。
天可憐見,他真的沒有聰明到需要折損壽元的程度。
要說聰明,近日剛來的那幾個長安少年倒是有幾分聰明勁,只用了很短的時間便基本跟上了他們的課程,雖然跟其他人比起來,底子還是薄了些,但好歹聽課的時候再也不像是在聽天書了。
少年們很是得意,看向羅用的小眼神都帶著一股子不言而喻的驕傲,看看,你的這個勞什子算術法也不算很難嘛,耶耶我幾天就搞明白了。
羅棺材板兒笑而不語,這才哪兒跟哪兒呢,學完了艾克斯咱們還有歪,學完了代數不是還有幾何呢,學完了數學,咱還有理化生呢。
少年們對於自己漫長而黑暗的求學之路目前還一無所知,為了這小小的進步,心中便是十分地得意。
這一日下課後,幾個少年人一同騎馬遛彎,經過制膠作坊的時候,看到羅四娘正獨自一人蹲在水槽邊看工人們淘洗杜仲膠,便起了戲弄的心思。
「喂,羅四。」白以茅一馬當先,出聲喊道。
「做甚?」四娘先是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然後她閒閒地站了起來,轉身面朝這幾人站好,手裡頭那把胡刀,有一下沒一下地甩著,這把刀她玩了也快有一年了,如今再甩起來,早已經沒有了當初的生澀。
「」六個春風得意的少年郎,瞬間又被嚇成了六個呆瓜。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隨機抽到的數字是1614。先更新,這就回去發紅包。(8中文網 .8z.)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87s 3.589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