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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麽麽聽了,給賀知春放下了帘子,悄無聲息的坐在了一旁的炭盆前,用火鉗將那碳堆得高高,又刨了空心,見著起了明火讓屋子裡又暖上幾分這才滿意起來。
賀知春之前說得沒有錯,她們這種從宮中退下來的麽麽,多半就是跟定了一個小娘子,扶持著她,日後也就靠她養老了。
她的命不錯,賀知春是個有情有義的。
阮麽麽想著,就瞧見青梨站在門帘子衝著她拼命的招著手。
阮麽麽不緊不慢的站起身來,看到賀知春已經睡熟了,這才站起身來,走到外頭去,壓低聲音道:「慌什麼慌?小娘已經歇了。」
「麽麽,樂娘吐血了,那頭裡鬧開了,大夫瞧了怕是不好了。」
阮麽麽皺了皺眉,「慣會出么蛾子!不然府中有郎中,為何不讓瞧,偏偏去外頭請一個?潭州刺史的兒子,與咱們也算是門當戶對,偏她要鬧騰,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麼。」
話說當年王氏和知樂被送去觀中清修,直到年底賀美娘出嫁時才被接了回來。
二人被搓磨了大半年,瘦得幾乎脫了像,回來之後家中下仆一個不識,最有趣的是,賀知易替她尋的教養麽麽張口閉口都是大家閨秀,堵得賀知樂半句話也說不上來。
因此這三年來,她倒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越發的乖覺。
去歲賀余給她說了一門親事,乃是與岳州比鄰的潭州刺史之子,是真真的門當戶對。
明眼人一瞧便知,賀余的一片慈父之心。
岳州如今不可同日而語,周邊的州縣都恨不得賀家能夠從手指縫裡頭漏出一點兒來,讓他們也分上一杯羹。作為賀余嫡女的賀知樂,嫁過去腰杆子硬得很,只要不自己作天作地的,那日子必然舒坦。
而她的未來夫婿楊遠雖然並非才華出眾,卻也是正正經經的考過了解試,並非酒囊飯袋之輩。
賀知樂起初也是欣喜得緊,畢竟她之前可是為了嫁荊州刺史的兒子卑躬屈膝的,如今能風風光光嫁人,豈不是正好?
可無奈賀余升得快,年後便要去長安了,從三品。
別看從四品到三品只升了一階,可是三品以下著緋袍,配的是銀魚袋,三品之上著紫袍,配的是金魚袋。
只這一步,她這個官家小娘子身份便是不同了。
是以出嫁在即,她便又按耐不住暴露了本性,天天瞎鬧騰個沒完。
阮麽麽想著,樂娘到底是小娘的親阿姐,都吐血了總不能不聞不問的,「你去給小娘取暖手爐子,我去喚醒她。真是苦了小娘了,剛歇了就要起,這數九寒天的。」
等賀知春去到賀知樂的靜心院時,家中的其他人都已經坐在這兒了。
她一腳邁進門,賀知禮便快步的迎了上來。
三年過去,他已經不再是雌雄莫辨的美人少年,而是氣質出塵的俊公子了,許是因為去的地方多了,見識廣了,賀知禮整個人都顯得雲淡風起來。
「阿俏來了,臉紅紅的,已經歇下了怎麼不等明日再來,天寒地凍的。穿皮靴了麼?快喝盞熱茶。」他說著,朝著賀知樂的方向努了努嘴,又衝著賀知春眨了眨眼睛。
多年的默契讓賀知春一瞧便知,賀知樂這是裝的呢!
賀知春歪一歪頭,只見賀知樂躺在床榻之上,面色慘白,嘴角殷紅還帶著血跡,一位從未見過的郎中正摸著鬍子,一副沒救了的樣子。
王氏和賀阿奶拿著帕子擦著淚,賀余和賀阿爺則是面色鐵青一句話也不說。
「阿爹,知樂時日無多,不願意拖累楊家,不如阿爹便滿足知樂最後一個心愿,將這親事給退了吧!」
賀知春聽著,在心中翻了個白眼兒,得了,把親事退了你立馬就好了不是,簡直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賀阿奶瞧著心軟,到底是親孫女兒,「老二啊,不若你就聽知樂的吧!」
賀知春一瞧不好,眯了眯眼睛,她的睫毛又長又濃密,像是一把黑黝黝的羽扇,若是用力的閉上幾閉,眼淚唰的一下就出來了。
她快步的沖了上去,一把撲倒在賀知樂的胸口上,壓得她悶哼一聲,雙眼一瞪,暈厥了過去。
這是賀知春心中的一大痛楚,她覺得崔九可能在長安城裡日日對著她扎小人施法念咒,所以她到了十二三歲,還是這麼……咳咳……圓潤!
「阿姐,這白日裡才見過,怎麼夜裡你就要死了麼?阿奶啊,我瞧著我阿姐的確是不行了,這不吐血了,連眼神都渙散了」,她說著伸出手來,探了探賀知樂的鼻息,瞧著她的小嘴微張著,便眼疾手快的將一塊竹膜糊在了她的鼻子上。
這種竹膜通常是用來給笛子當笛膜的,在夜裡頭這種昏暗的燈光之下,幾乎是瞧不見的,再加上賀知樂撅了過去,本就氣息微弱,竹膜好好的貼在上頭,服服帖帖的,有了這層笛膜,那鼻息幾乎都探不著了。
然後花容失色的喊道:「阿姐沒氣了,適才還那麼精神,應當是迴光返照了。」
賀阿奶一聽她的話,頓時捶胸頓足嚎啕大哭起來。
「阿奶苦命的樂娘啊!你都還雲英未嫁怎麼就早早的要走了呢?你這是挖你阿爺阿奶的心肝肉啊!你還是賀家女,卻進不了賀家墳,日後誰給你點香上燈啊!我苦命的樂娘啊!」
賀阿奶這麼一哭,屋子裡的下人們也都跟著哭了起來。一些手腳麻利的,更是拿來了壽衣,端來了火盆子,拿了紙錢燒了起來,一邊燒一邊喊,「地府的鬼差喲,這是給您的送路錢喲,走在黃泉路上,待我家樂娘好一些喲!」
還有那拿了棉線的,用手扯成一截一截的扔在火盆子裡,「地府的鬼差喲,這是給你的上路衣喲,走在黃泉路上,待我家樂娘好一些喲!」
這是岳州的哭喪風俗,若是有人落了氣,周圍的人若是不大聲的哭,那她下輩子投胎可是要當啞巴的。而且這裡哭喪,不是光哭,還得一邊哭一邊唱。
賀阿奶見王氏傻眼了待坐在那兒,一巴掌拍在了她的肩頭上,「沒見過你這麼狠心的娘,女兒不行了,還不快給她換壽衣,拿那閉口的銅錢紙蓋在她的臉上。她是未嫁女,不能大葬,不能停靈,知禮去尋抬副棺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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