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如意臉色一變,立刻將那包藥塞回到圖舍兒的手中,擺擺手讓她退到一邊,然後伸手到宇文曄的懷裡,輕輕的掏出了一樣東西。
正是宇文愆給他的那個香囊。
商如意深吸一口氣,然後解開繩結,往裡一看——
裡面,空空如也!
商如意頓時驚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的又伸手摸了兩下,的確,什麼都沒有。
一時間,她整個人都有些懵了,宇文愆給她的那隻香囊里有可以防瘟疫的藥材,可在給宇文曄的香囊里卻什麼都沒有。
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他——
就在她的腦子裡一陣混亂,甚至不知道該以何處為頭緒去理清這些疑惑的時候,耳邊響起了圖舍兒的聲音,只聽她小心翼翼的道:「小姐,這個香囊下面,好像破了個洞。」
「嗯?」
商如意一愣,急忙將香囊反過來一看。
果然,那香囊底部的線縫開裂了,而且,破洞還不小。
她一時又有些愕然,但仔細一想,倒是也明白過來——這個香囊宇文曄一直貼身帶著,連上戰場的時候都不例外,而他從來到扶風開始便身經數戰,還幾乎都是生死之戰,香囊會被磨損破裂,倒也不足為奇。
只是——
她緊皺眉心,看著那空空如也的香囊,心裡反倒更疑惑了幾分。
這香囊里,有沒有放過那些藥?
如果沒放的話,那不是意味著,宇文愆提前知曉了他們來到扶風可能會遇上這場惡疾,卻只給自己的那隻香囊里放了防瘟疫的藥?!
難道宇文愆對她——
只這麼一想,商如意立刻搖了搖頭,將那荒唐的念頭從腦袋裡甩出去。
不可能!
要知道,當初自己的悔婚改嫁,不僅令自己在宇文家的處境尷尬,也著實令這位盛國公世子名譽受損,宇文愆自己也說過,在世人眼裡,就是她商如意,負了他宇文愆。
既然如此,他又怎麼可能有多餘的情感,來對自己好?
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所以,他應該是知道宇文曄將會在扶風經歷什麼,所以提前準備好了這兩個藥囊,而給自己的這個,不過是順便罷了。
可是——
商如意又忍不住想,如果真的放了可以防止瘟疫的藥材,宇文曄又怎麼會那麼輕易的染上瘟疫,更是重病至此?
就在她的腦子裡亂成了一團亂麻的時候,門外又傳來了一聲很輕的敲門聲,一個有些蒼老虛弱的聲音傳來:「夫人。」
一聽到這個聲音,商如意急忙起身親自迎了過去。
站在門口的不是別人,正是之前一直為宇文曄看診治病,後來因為那場大火而受傷昏迷,數日未能清醒的老大夫何問竹。只見他拄著拐杖,顫顫巍巍的站在門口,一見商如意,立刻道:「拜見將軍夫人。」
看到他,商如意心中倒是一喜。
自從那天火災他們被救之後,何問竹因為年紀太大而受創最重,一直昏迷不醒,商如意又忙著應對薛獻之戰,只能讓殷長岳他們將他留在官署中養病,還派了人去照顧他,原想著等這邊事了,再找機會去探望,沒想到他已經能起身了。
商如意急忙將他迎了進來,問道:「老先生,你,好些了嗎?」
那何問竹輕咳了兩聲,聲音仍有些沙啞,但精神還算不錯,笑著說道:「這幾日,老朽臥床養病,已經好了不少。今天已經能下床了,特地過來,想要感謝夫人當日的救命之恩。」
商如意臉上一熱,忙說道:「言重了。」
事實上,若不是因為他們,何問竹也不會遭此橫禍,這麼大年紀還受這樣的罪,險些丟掉性命。
何問竹又道:「如今將軍的病體如何?老朽還想看看。」
商如意道:「好吧,請。」
說完,她便領著何問竹走進了內室,那何問竹走到床邊,先看了看宇文曄的臉色,聽了聽他的呼吸之聲,又診了脈,然後笑著轉頭對商如意道:「將軍的脈象平緩了不少,的確是見好了。」
商如意笑道:「這樣,就好。」
那何問竹又站起身來,看了看商如意,臉上帶著幾分欽佩之色,說道:「老朽這兩日也聽說了夫人抵抗薛獻大軍的壯舉;聽說,夫人還事先派人準備了將軍所需之藥。夫人,真乃非凡之人啊。」
非凡之人……
這四個字,讓商如意的心情更沉重了一些。
她哪是什麼非凡之人,更沒有非凡之能。否則,她也不會任由別人計算好他們的每一步,布下一道道生死關卡,幾乎置宇文曄於死地。
而她,只能在事後去應對,彌補。
不過這個時候,她倒是想到了什麼,於是對何問竹道:「老先生,我有一件事想要請教你。」
「請教不敢,夫人請說。」
「若佩戴防瘟疫的香囊——就是那種裡面有佩蘭、藿香、細辛等藥材的香囊,能完全的避免一個人染上瘟疫嗎?」
何問竹想了想,搖頭道:「不能。」
商如意睜大眼睛:「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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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問竹淡淡笑道:「常人染上惡疾的途徑一般有兩種,口與鼻。」
他說著,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口鼻,然後道:「也就是,所飲食之物,所吸納之氣,都可能是惡疾的來源。」
「……」
「佩蘭,藿香,細辛等物製成的藥囊,可能防止人在吐納間吸入帶有惡疾的空氣,但若人所飲之水,所食之物本身就帶有惡疾,那藥囊就完全發揮不了作用了。」
「……!」
商如意沉默半晌,喃喃道:「原來,如此。」
她之前就已經猜測到,宇文曄的病是因為喝了受到那座京觀污染的小林河中的河水,所以染上瘟疫,既然是飲食之水,那麼香囊也起不了作用了。
就是說,宇文愆給宇文曄的那隻香囊里也有可能是放了那些藥材的,他並沒有特殊對待自己。
這麼一想,她倒是鬆了口氣。
看著她一時凝重,一時又輕鬆的神情,何問竹不知何故,只小心的道:「夫人為何有此一問呢?」
商如意搖搖頭:「沒事。」
何問竹見多識廣,似乎也能感覺到這位將軍夫人深邃的目光中似乎還隱藏了許多暗流,但既然她不願意說,他身為平民百姓,自然也不能多問,只點了點頭。
兩人又閒話了兩句,何問竹畢竟年紀大了,又剛剛痊癒,說了一會兒話難免氣虛起來,見此情形,商如意便讓圖舍兒送他回去休息。
他們走後不一會兒,臥雪便熬好藥送來。
商如意小心的餵宇文曄喝下,正給他擦拭了嘴邊殘留的藥汁,代俊良和殷長岳便前來求見。
商如意將他們迎了進來。
兩人進屋之後,先小心翼翼的走到內室看了看宇文曄,知道何問竹剛剛來為他診過脈,說是已經沒有大礙之後,兩個人都大大的鬆了口氣,殷長岳更是喜不自勝的道:「大將軍病情將愈,又逢此役大捷,咱們扶風也算是雙喜臨門了。」
商如意看向他:「此役,大捷?」
見她有些意外的樣子,殷長岳立刻笑道:「夫人,自然是大捷,我們可不敢欺瞞夫人啊。」
商如意急忙搖頭道:「我不是認為你們欺瞞。我只知道昨天那一仗,咱們算是守住了城門,但是——大捷,我可不敢奢望。」
這一下,連代俊良都笑得兩眼彎了起來,道:「夫人昨天就吩咐我們去清掃戰場,但因為戰場太大,我們也是足足清掃了一整天才得到結果。」
商如意看向他:「如何?」
代俊良道:「昨日一戰,殲敵八萬有餘!」
「……!」
商如意一聽,頓時驚喜的睜大了雙眼:「真的?」
代俊良笑道:「夫人,這是剛剛那收上來的戰報,我們核實再三,才敢來稟報夫人。一會兒,也是要以這個數字快馬加鞭送去大興,稟報朝廷的。」
商如意笑道:「這,太好了!」
就在剛剛,宇文愆來與她道別的時候,跟她說昨日一戰至少殲滅了隴西軍八萬人馬,她還不太敢相信,況且,清掃戰場的數字沒有報上來,她以為宇文愆只是隨口一說罷了。
沒想到,竟真的有八萬人!
他們昨天一戰,就算是把之前薛獻斬殺扶風八萬將士的仇都給報了!
代俊良又接著說道:「這還只是殲敵的人數,另外,我們俘虜了隴西四千餘人,還有些跌落入河中的人馬無法找回的。合計估算,昨日一戰,薛獻部折損兵將,約有十萬!」
「……」
「這對於他來說,絕對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
「現在,我們眼前只有一個問題——」
說到這裡,代俊良的喜悅之色微微斂起,正色道:「下一步,該做什麼?」
對方損失慘重,必然也士氣低落,那麼現在,他們又該做什麼?是繼續堅城固守,還是主動出擊?
一想到這裡,三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要知道,昨天的勝利,是在宇文曄病倒之前給出的十六字軍令的基礎上做出的應對之法所得,可現在,局勢轉變,但他們應該怎麼做,卻好像突然沒了主心骨。
是繼續守,還是轉守為攻?
就在三個人都沉默著,房間裡也迷漫著一股沉悶氣息的時候,一個很輕,很虛弱,卻透著一股骨子裡的堅毅之氣的聲音突然響起——
「當然是,主動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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