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時間,商如意才真正明白了,什麼叫度日如年。
第一天,她因為在郡公府放了話說身體不適,所以沒有再前往弔唁,就只留在千秋殿修養,可即便這樣,宇文淵還是又派了太醫署的幾名醫官過來為她診脈安胎,生怕她有絲毫的不妥影響到腹中胎兒。
可就在幾名醫官前來為她診脈的時候,大理寺卿汪圳也到了。
他畢恭畢敬的對著秦王和秦王妃行禮問候,然後請秦王殿下往大理寺一行,理由是,龍門渡一役,兩位郡公一死一傷,而渡河動手的卻是秦王殿下的人馬,所以,大理寺需要問詢清楚。
商如意一聽,眉頭就皺了起來。
從過去還在洛陽的時候,她就不喜歡「大理寺」這個地方,雖然自己與獄訟沒什麼關係,可當初興洛倉一戰,宇文曄斬殺監軍寇勻良,就被當時的大理寺少卿扣在大理寺不眠不休的審問了數日,雖無刑具加身,卻也將他折磨得夠嗆,更令商如意寢食難安。
這一次又——
她立刻說道:「汪大人,秦王渡河作戰,是為了斬殺叛賊,勤王護駕。這,難道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嗎?」
對著她,那汪圳倒還客客氣氣,只笑道:「王妃說得是,秦王殿下此舉的確是勞苦功高。只是,渡河之後,如何殺敵,如何動手,朝廷都一無所知,可兩位郡公卻是一死一傷。若不弄清原委,如何服眾呢?」
「服眾?」
商如意春柳般的眉尖又是一蹙:「難道,秦王殿下剿滅叛賊,還有人不服嗎?」
「這——」
汪圳倒沒想到,這位王妃大腹便便,連路都快走不穩了,開口說話卻字字如針,反倒是在戰場上所向披靡,幾乎從無敗績的秦王殿下,這個時候坐在秦王妃的身邊,紋絲不動,竟有些優哉游哉的意思。
汪圳後背陣陣的發麻,但他也是三朝老人,見過些世面,眼珠一轉便立刻堆起滿面笑容,款款道:「王妃千萬不要誤會,秦王殿下勞苦功高,臣等豈有不服的道理?只是,每一次作戰後,朝廷都需要有文書錄入,若此番龍門渡之戰有其他的人馬參與作戰,朝廷都想方設法記錄完全,萬不敢勞煩秦王殿下。可這一次,只有殿下渡河作戰,那不是——殿下說什麼,是什麼嗎。」
商如意銳利的看了他一眼,汪圳立刻低下頭去。
想了想,商如意冷笑道:「汪大人這話也過了,不是秦王說什麼是什麼,而是他做了什麼,就是什麼。」
汪圳忙賠笑道:「是,是。」
一直到這個時候,宇文曄才一撩衣袍,慢慢的站起身來——其實他也知道,此一戰後必然會有相繼而來的審問,董必正不能無緣無故的死,虞定興也不能平白無故的傷,即便他是秦王殿下,也如此。
只是,這個時候,雖然情勢不容放鬆,他卻多多少少有些享受被自己這個大腹便便,走起路來像只鴨子,看上去笨拙不已的王妃護在羽翼之下的感覺。
當然,片刻的享受,也就夠了。
他站起身後,轉頭對著商如意道:「也罷,有些事情我也要去說清楚,這一戰功過都有論斷。」
商如意立刻站起身來,站在一旁正在給她診脈的林時安慌忙鬆開了手,退到一邊。商如意走到宇文曄的面前,伸手為他理了理腰帶,輕聲道:「帶上穆先。」
宇文曄道:「大理寺不讓閒雜人等進去。」
「沒讓他進去,讓他在外面候著,當初扶風一戰那麼大的陣仗,也沒問一天啊。」
「好。」
「晚飯能回來吃麼?」
「這個,不好說。可惜我還特地讓人晚飯準備了清涼的藥膳,準備跟你一道吃的。之前你去大岩寺那一次回來,一直都有些上火。」
聽到這個,再看向他冷峻明亮的雙眼,商如意立刻像是明白過來了什麼,笑道:「無妨,我看父皇這兩日也有些上火,那些藥膳我晚些時候親自送去兩儀殿給父皇用一些。」
說罷,又道:「大岩寺的事本來就還沒告訴他老人家,如今回來這麼多天了,若再不說,讓旁人先說了,只怕不清不楚的,反倒讓父皇擔心。今天你若回來得晚,我就去兩儀殿,這件事,還是我自己過去跟父皇說清楚得好。」
一旁的汪圳聞言,低下頭去。
說完這些話,宇文曄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便轉身對著汪圳道:「汪大人,走吧。」
汪圳陪笑著一拱手,又對著商如意行了個禮,這才與宇文曄一道轉身往外走去。
等到他們的背影一消失在千秋殿門口,商如意立刻轉頭,對著跟在身邊的臥雪使了個眼色,臥雪點點頭,也急忙走了出去。
等到他們都走了,商如意這才坐回到臥榻上,看著一旁靜靜候著的太醫令林時安,微笑著說道:「讓林大人看笑話了。」
林時安一直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直到這個時候才抬起頭來,陪笑道:「王妃說哪裡話。」
商如意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腕子,然後道:「還要再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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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時安忙搖頭,說道:「剛剛微臣已經為王妃診過脈了。王妃的脈象——還算平穩。」
「還算平穩?」
聽到這幾個字,再看看他小心翼翼的樣子,商如意的眉心微微一蹙,立刻又微笑道:「林大人有話,但說無妨。」
林時安沉默了片刻,終於輕聲道:「王妃懷孕已經九月有餘,照理說,該臨盆了,但一直還沒有動靜……」
商如意聞言,低頭看了看自己斗大的肚子。
這並不是她懷的第一胎,卻是她第一次生產,原本對一切也都是陌生的,可于氏早早就提醒了她,包括蘇卿蘭也告訴了她,雖常言說是懷胎十月,但大多數的孕婦都是懷胎九月就會生產,她已經坐胎九月有餘,說起來,也的確是到日子了。
她道:「林大人的意思是,這一胎,有誤?」
林時安忙擺手:「不,下官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王妃思慮太重,是會影響胎兒的。」
「……」
「尤其,是在快要生產的時候。」
商如意皺著眉頭,慢慢也回過味來,林時安的意思是,自己的肚子之所以在快到月份的時候還一直沒有動靜,便是這些日子所經歷的大事造成思慮過度,進而影響了胎兒,更可能會影響生產。
商如意想了想,道:「那,是否需要催產?」
林時安忙道:「不,這倒不需要,目前看來,一切倒還正常,只是,若剛剛微臣診脈無誤,王妃的生產也就在這兩天了。」
「這兩天?」
「是,」
林時安上前一步,陪笑道:「微臣和整個太醫署都會隨時候命,而王妃——也請放寬心。」
「……」
「更不好,再受什麼驚嚇。」
林時安跟蘇卿蘭不同,加上宇文曄不在身邊,他說話一定會緩著說,但商如意已經完全明白過來,她並不懼怕生產,畢竟曾經有過比生產更令婦人痛苦的經歷,這一次自己身居宮中,又有宇文曄陪伴在身邊,還有太醫署的人候著,本來不算是什麼危險。
可是,就在這兩天……?
一想到這個時間,商如意的眉頭還是不由得擰出了一個川字。
沉默了半晌,她深吸了一口氣,微笑著說道:「本宮知道了。林大人,辛苦你這一趟了,來人,看賞。」
圖舍兒忙上前來,捧給了林時安一隻盒子,林時安也不拒絕,雙手接過後又對著商如意行了個禮,便轉身走了出去。
等到他一走,一直憋著不開口的圖舍兒終於憋不住了,轉頭對著商如意:「王妃——」
商如意輕輕擺了擺手,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沉默半晌,她平靜的說道:「是得經歷些事情才行,否則,將來怎麼做我和他的孩子呢。」
「……」
「最好,現在就讓他知道,不管是皇子,還是——太子,都不是那麼好做的。」
圖舍兒聞言,低下頭去。
千秋殿就這樣安靜了下來,可這種安靜並非平靜,而是一種近乎憋悶的寂靜,直到又過了一頓飯的功夫,臥雪匆匆的從外面趕了回來,一直坐在臥榻上,看著外面樹影搖晃,可眼瞳卻安靜得如同一潭死水的商如意才慢慢抬起頭來。
臥雪走到她身邊,輕聲道:「王妃,汪大人出宮的時候,的確跟手下的人交代了幾句,那人就往一邊去了。」
「去了哪裡?」
「奴婢讓人跟了半路,是往吳山郡公府上去了。」
商如意的眼角微微抽動了一下,唇瓣微啟,露出一抹淡淡的冷笑:「果然……」
臥雪輕聲道:「王妃有什麼打算?」
商如意道:「讓尚食局準備好藥膳,若到了酉時秦王殿下還不回來,本宮就親自去兩儀殿,陪父皇『用膳』。」
「是。」
臥雪立刻轉身下去了。
圖舍兒神情複雜的看著她的背影,再走到商如意身邊,輕聲道:「王妃,大理寺的人是受了吳山郡公的命令,才會來問詢殿下這一次龍門渡的事情?」
商如意點了點頭。
圖舍兒深吸了一口氣,道:「難怪,王妃回來這些天,大岩寺的事情一個字都不說,原來,就是等今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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