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陛下誇獎,臣何德何能,敢於魏公相比。」
韓藝拱手一禮,看似惶恐,其實非常淡定。
他之所以敢這麼說,皆是因為當今皇權正面臨著貴族的挑戰,這個門第論,其實對帝王而言,影響不大,畢竟帝王是帝王,這是名正言順的天下第一,是獨一無二的。但貴族如果拋棄出身門第的話,那就跟百姓一樣了,還是有很大的差別。如果要李治以身作則,以能力、善惡來區分貴賤,他當然也願意,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雖說不是上上之策,但是中間還是有兩百之差的。
「你就無須自謙了,魏公怕也不敢說你剛才說過的那一番話。」
李治哈哈一笑,擺了擺手。
韓藝又好奇道:「陛下,你今日怎地來呢?」
李治瞧了他一眼,道:「朕可是當著滿朝文武的面,開口為你擔保的,倘若你這北巷有任何過失,那朕可也是難逃其咎,朕能不過來看看麼。」
韓藝急忙拱手道:「蒙陛下擔心,臣真是愧疚不已,臣一定竭盡所能,不讓陛下失望。」
李治笑著點點頭,道:「你這北巷倒還真沒有令朕失望,朕方才稍微看了看,的確有值得稱讚的地方,尤其是那淘寶大市場。朕方才看到那些婦女臉上的笑容,不知怎地,也覺得非常欣慰。朕還詢問了一個婦人,問她對這淘寶大市場有何看法。那婦人說著說著竟然哭了,對你更是感激涕零。朕見得十分好奇,一個小小的攤位,怎能令她如此感動。
再一詢問,原來因為京畿地乃是狹鄉之地,故此有些百姓所得土地並沒有多少,而她家只分得三十畝田地,但卻有五口人,雖然近年來年年豐收,但是兀自過得非常貧窮,最終還得去幫那些大戶人家種地,這才勉強能夠活了下來,然而,如今來到淘寶大市場,這幾日所賺之前,竟有往日他們一年所賺之多,難免會恁地激動。」
鄭善行突然站出來道:「陛下,記得在貞觀年間,太宗聖上增組織過大規模狹鄉遷寬鄉,但臣以為這只不過是治標不治本之舉,如今我大唐人口不多,故此土地還夠用,然而,近年來四海昇平,人口激增,朝廷應該早作打算,否則,到時必生禍端。」
盧師卦道:「還有土地兼併,地主的土地與日俱增,那麼也就是預示著百姓手中的土地越發減少,朝廷該想辦法減少土地兼併。」
李治聽得頻頻的點頭,正欲尋策,武媚娘突然笑道:「陛下勤政愛民,乃天下百姓之福,但是也要量度而行,此事非一日便可解決的,陛下今日好不容易出宮一趟,何不盡情放鬆一下,此等事,還是放到殿上議論方好。」
李治一愣,隨即醒悟過來,這裡閒雜人等非常之多,而土地又是關乎天下人,任何一個政策都將可能掀起一陣巨浪來,實在不宜在此討論。
鄭善行也反應了過來,急忙拱手道:「臣擾了陛下的興致,真是罪無可恕。」
李治哈哈笑道:「這怎麼能怪你,朕現在就希望你們能夠隨時諫言,你們能這般說,朕高興還來不及。不過今日就不論朝政,只談這北巷。」說著,他突然望向韓藝道:「哦,韓藝,今日是女人日,朕來此是不是壞了規矩?」
這不是屁話麼,老子都只能待在北巷不能出去。這話自然不能出說來,韓藝暗自嘀咕著。
李治又補充道:「不過你放心,朕此番乃微服出巡,本就不宜讓太多人知曉,朕是讓善行帶著朕往淘寶大市場的專用通道過來,並未有人知道朕的身份。」
韓藝眼眸一轉,笑呵呵道:「雖然理論是壞了規矩,但是臣想陛下定是陪同武昭儀前來,是作為護花使者來此,然如今昭儀有孕在身,於情可以給予充分的理解,於理的話,陛下來此,那就是對女人日的最大的認可,從更深沉次的去分析,陛下來此,那就是女人之福,我想天下女人都應該感激陛下能夠來此。」
眾人聽得是目瞪口呆,其實李治不過也就是禮貌性一問,誰能想到韓藝能說這麼一大通道理下來,真是有理有據,難以讓人反駁。
「噗嗤!」
蕭無衣咯咯笑道:「陛下,你方才將韓藝和誰人比去呢?我一時忘記了。」
「啊?」
李治啞然無語。
說好的魏徵呢,怎麼轉眼間就變成李林甫呢,這不是打皇帝的臉麼。
你是不是我老婆啊,怎麼老是愛拆我的台,也不掂量掂量,你何時打嘴仗贏過我。韓藝榮辱不驚,笑道:「雲城郡主此言差矣,我這絕非溜須拍馬之言,微臣作為監察御史,也有匡正天子得失之責,得失得失,哪能只說失,該讚賞的還是得讚賞。陛下作為天下人的父母,那么女人同樣也是陛下的子民,而不僅僅是男人。女人同樣我們大唐一個非常龐大且重要的群體,陛下作為天子,不應偏頗,只關注男人的生活,也應當多多關心女人,於公,女人也是陛下的子民,於私,關心女人是男人的天職。想那陳碩真造反,雖是大逆不道,但是任何事都有其發生的原因,陛下應當以此為鑑,多多關心女人,做一位自古以來,最受女人愛戴的皇帝,豈不是更加妙哉。」
鄭善行、王玄道、盧師卦三人都聽暈乎了,韓藝這話究竟是拍馬屁,還是耿直的諫言,還真是傻傻分不清楚呀。
但不管怎麼說,韓藝說得非常在理。
元牡丹、蕭無衣等女人,都想為韓藝叫好,如今的確女人受到的天恩榮澤實在是太少了,缺乏社會的關注。
楊飛雪更是開口道:「韓藝,你說的真好。」但話一開口,她便意識到有些不妥,趕緊用小手捂住嘴。
李治一看楊飛雪,道:「你是?」
韓藝趕忙道:「回稟皇上,這位乃是揚州刺史的千金楊飛雪。」
「揚州刺史?」李治愣了下,道:「你便是楊思訥之女?」
楊飛雪急忙行禮道:「楊飛雪參見陛下。」
李治笑著點點頭,又瞧向韓藝,笑道:「韓藝,你說的很對,女人同樣也是朕的子民,朝廷也應當多多重視女人,朕方才也見到那些女人臉上都洋溢著開心的笑容,你這女人日的確是意義深遠啊,只是朕若是專挑女人日來,怕會引來不少流言蜚語。」
為什麼鄭善行他們會在這裡,不就是李治怕尷尬,故此找他們前來打掩護。作為一個皇帝,老是扎堆女人群中,那諫議大夫可就真的有話可說了,但這絕不是李治想要聽的。
韓藝笑道:「陛下考慮周全,韓藝佩服萬分,但是臣以為昭儀可以代表陛下前來,視察民情,關注女人,為天下女人爭取更多的天恩。」
此話一出,鄭善行等人面色皆是怪異。
包括元牡丹、蕭無衣、崔紅綾都是眼中閃過一抹詭異之色。
別看韓藝說得這麼輕鬆,那是這句話若是讓皇后聽加,非得將韓藝給殺了不可。
這是一個昭儀能做的事嗎?
唯有國母方方可代表皇帝,母儀天下,做天下女人的榜樣。
這分明就是越俎代庖啊!
武媚娘聽得自然是歡喜不已,她與韓藝雖然交流不多,哪怕見面都是屈指可數,但是真不是一般的有默契,連眼神的交流都不需要,就明白對方心中所想,一唱一和,不留痕跡的為對方說好話。其實李治怎麼可能會想到來北巷,難道還真是來視察的麼,十有八九是武媚娘慫恿李治來的,武媚娘這麼做是為了什麼,不就是想以此來獲得女人的支持。
而且武媚娘如今有孕在身,李治能不依著她麼。
韓藝心裡能不明白嗎,他說的就是武媚娘心中所想。
李治哈哈一笑,道:「這倒是可行的,就是不知昭儀願意為朕勞這份心麼。」
眾人聽得又是一驚。
韓藝這麼說,你可以當他無知,但是皇帝開了這口,這又代表著什麼呢?
只是因為李治說的就跟開玩笑似得,沒有人敢肯定他是沒有聽出來韓藝這話外之音,還是這話若有所指。
唯獨韓藝和當事人之一的武媚娘知道李治心思,武媚娘枕邊人,如何不知皇帝心中所想,而韓藝可是學過心理學的,李治在說這話時,眼中的目光有著一絲的停頓,心想,看不出這皇帝還挺狡猾的,這話說的模稜兩可,揣著明白裝糊塗,即便到時有人為皇后鳴不平,他也能裝糊塗糊弄過來。
武媚娘按耐住心中的興奮之情,很是溫和的說道:「若能陛下分憂,那是臣妾之福,也是臣妾分內之事,妾身怎會不願意了,且不說是如此有意義的事,哪怕是為陛下磨墨,那也是臣妾的榮幸。」
這話說得也是極有水平,既表示出心中所想,又沒有表現出那種企圖心,不管是做女人之首,還是為陛下磨墨,這對我而言,都是為君分憂,沒有任何差別。
這女人果真是不簡單啊!
元牡丹心中暗自嘀咕著,心裡又開始權衡這一場遊戲,究竟誰才能笑到最後。
元家的本質就是寡頭主義,不斷的在朝中勢力做出選擇,之所以能夠發展得這麼強大,就是他們每一回都站對邊了。
李治深情款款道:「不過你如今有身孕,可莫要過於操勞了。」
日了!敢情你來我這裡就是為了秀恩愛啊!真是豈有此理,老子老婆就站在邊上,可是不但不能秀,反而還要裝成階級敵人,都是男人差別咋怎麼大了。韓藝不免瞧了眼蕭無衣,哪知蕭無衣正好瞧了過來, 二人目光稍一接觸,又趕緊移開了。
李治突然道:「對了,聽聞今日還有一場時裝秀?」
韓藝道:「正是,微臣與西市徐九的布坊合開了一家衣店,並且也創造了一些新的服飾,這個時裝秀簡單來說就是將這些新服飾展現出來。」
武媚娘笑吟吟道:「想必這新服飾也是你想出來的吧?」
韓藝訕訕道:「我倒是出了少許力。」
李治驚詫道:「想不到你還會做女人的衣服。」
王玄道微微笑道:「陛下,這還得多虧韓藝的妻子。」
完了!
韓藝的額頭上頓時冒出一顆巨大的汗珠。
李治好奇道:「此話怎講?」
鄭善行笑道:「韓藝之所以對家務事樣樣精通,皆是因為他妻子什麼都不會做,故此韓藝只能是能者多勞。」
大哥,你們不懂就別亂說啊!女魔頭會殺了你的。韓藝都快哭死,只覺如芒在背,餘光往後一瞥,感覺果然正確,只見蕭無衣烏雲照面,眼泛寒光,這是要爆發的起手式啊!
這倒也不能怪王、鄭二人,只因當初韓藝屢屢拿蕭無衣來解釋自己為什麼是一個天才,給人留下一個非常深刻的印象。
「是嗎?」
李治一愣,哈哈笑道:「都說一個女人貴在賢惠,如今看來,倒也並非如此,愚妻也有愚妻的好啊!」
「陛下,你難道見過韓藝的妻子麼?」
蕭無衣著實忍不住了,管你是什麼皇帝,開口就嗆道。
李治搖搖頭道:「朕倒是沒有見過。」
蕭無衣輕哼道:「沒有見過陛下憑何說韓藝的妻子是愚妻,陛下貴為九五之尊,一言九鼎,倘若這話傳出去了,到時韓藝的妻子來到長安了,天下百姓不得遵從皇命,叫她為愚妻麼,這話對韓藝夫婦皆是不公。」說著她還嘀咕了一句,「方才還說要多關心天下的女人。」
韓藝聽得是冷汗狂流,剛才是起手式,如今是正式爆發了。雖然沒有動用武力,但是嗆皇帝,若非喝醉了,誰人敢這麼說。眸子左右瞟動著,見鄭善行他們皆是忍住笑意,心知,他們定是習慣了這麼彪悍的女魔頭,並沒有看出什麼貓膩來,不禁放下心來。
楊飛雪雖只其中緣由,但也沒有多想,因為蕭無衣曾忽悠她說,她在揚州之所以是韓藝的妻子,只是為了躲避追殺。但畢竟蕭無衣曾嫁給過韓藝,即便是假的,但是她知道他們口中的妻子,指的便是蕭無衣,因此也理解蕭無衣為何這般說。
李治心裡也納悶了,自己又是哪裡得罪了這位女魔頭,但是他不會跟蕭無衣動怒的,因為他太了解蕭無衣了,就這麼一個人,刀子嘴,豆腐心,笑呵呵道:「無衣說的是,是朕失言了,韓藝,真是對不起了。」
「無妨,無妨,內子雖是女人,但卻有著男人的胸襟,怎會小肚雞腸,計較這些,我想內子在此的話,倘若聽得陛下這麼說,也一定會深感驕傲的。」韓藝笑道:「是,內子雖不通家務之事,但這恰恰是她令人羨慕的地方,因為她擁有一個甘願為她下廚做飯,甘願為她縫縫補補的丈夫,試問天下間,誰比她要更加幸福了?」
蕭無衣聽得這話,只覺怪怪的,憤怒、甜蜜各半,若是沒有前面那小肚雞腸,這恐怕是最為動聽的情話了。
李治聽得頻頻點頭,道:「此言倒也在理。」
武媚娘卻咯咯笑了起來。
李治好奇道:「你笑什麼?」
武媚娘道:「陛下,你還沒有聽出來麼,韓藝這是在自誇呀。」
李治稍稍一愣,突然指著韓藝道:「是呀,你這還是利用你妻子來彰顯自己。」
蕭無衣也反應了過來,她是最幸福的女人,那麼功勞肯定全是韓藝的,跟她有半毛錢關係,大家只會歌頌韓藝是一個好丈夫,哪裡會記得她啊!弄不好大家還會為韓藝鳴不平,這麼好的一個男人,竟然取得一個恁地糟糕的妻子,真是委屈了自己啊,不禁氣得牙齒發癢,若非武媚娘出言提醒,險些就被他忽悠住了。
日。被看出來了。韓藝立刻道:「陛下言重了,這談不上什麼利用,微臣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說著,他哎喲一聲,道:「這時裝秀好像快要開始了。」
熊弟呆萌萌道:「韓大哥,還早著了。」
小胖,你跟我了我這麼久,連轉移話題的本事都沒有學著,天啊!韓藝欲哭無淚的瞧了眼小胖,道:「既然時辰還早,你何不回去多讀一點書。」
熊弟見這麼多人在,玩性大起,哪裡願意讀書,很認真的說道:「韓大哥,這讀書的時辰就已經過去了。」
此言一出,大家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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