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竺佛國境內,終年濕熱多雨茂林廣布。一筆閣 www.yibige.com
加之沒有四通八達的馳道與各地的郡縣和城邦相連,我們所要投奔的又是一座孤懸天竺海外的蓬萊荒島。
所以陸上縱馬馳騁多有不便,琅東表叔決定走水路南下。
他家香社就在長河岸邊,有自家的船塢和能夠出海的商船。
根本就無需外人費心,半日時間出發前的諸多事務便已安排的妥妥噹噹。
第二天清晨,我和秦沖、鍋盔三人跟隨琅東表叔離岸登船,商隊的所有人馬已在岸邊肅然列隊為我們送行了。
「少主!就此別過啦!」
臨別之際,蘇叔騎在馬上仰首笑道,銀須隨風飄拂令人頓生滿心的傷感。
「蘇叔!各位老少兄弟!金城無能,商隊的事務就拜託各位了!明年春日金陵城外不見不散!」
我扶著船舷,吃力的強顏歡笑道。
「岸上的老夥計們!咱們海陸兩隊就此比試一下如何?哈哈哈!明春先入金陵城者為勝方!」
秦沖、劉真兒二人對於這樣的分別似乎毫不為意,反而有了更多的興致,秦沖盡然向著送行的眾人高聲挑戰道。
「比試就比試!沖兒!咱倆單挑如何?你要是輸了,于闐王城中的庫家小妹就讓我為妻!哈哈哈!」
「老疙瘩無恥!不賭妻兒老小!我們海路如果遲歸秦沖願意奉上全部年金,送給各位兄弟買酒喝!」
「秦沖!你設的局你自家鑽!我押十金賭老疙瘩為贏家!」
鍋盔對於此趟滄海之旅遠沒有秦沖那般的自信,全為義氣所驅才會勉強同行。
但是經過秦沖他們這一通攪合,原本滿是頹廢悲愴之氣的山海離別也一下變得歡快了起來。
「既然秦沖組局博弈,老夫代表陸上就應下啦!少主啊!我們自家兄弟也來一回楚漢相爭!哈哈哈!」
「好吧蘇叔,我們這次就玩一票大的!哈哈哈!以本次行商的一半利水為注!獲勝一方平分籌碼!」
被眾位兄弟的豪情所鼓舞,我身上的毒蠱之痛似乎也減輕了許多,便大手一揮開下了這誘人的盤口。
「鍋盔,咱兄弟能否成為豪門就看這一回啦!」
秦沖快活的拍著劉真兒的肩膀,輕聲的嘀咕道。
岸邊也傳來了一片歡呼喝彩之聲,都是自傢伙計海路陸路遠近之別早已心知肚明也!
陸上東去建康,中途若無變故明年早春便可抵達。
而海路前去東方,蒲羅中以北的那片滄海,南信風何時北上全部仰仗天意,非人力所能控制。
正常年景三月南風起,夏曆五月北上的海船才能在東晉朝的晉安郡靠岸。
然後改走陸路,到達建康城下已是夏曆的六月了。
如此說來,還未啟程我們海路一方已然落敗。
當然也有例外,一月南信風北歸,二月海船抵達南海郡,走嶺南道陸路入潭州。
三月順著湘水北上入大江,然後一路東去在煙花四月抵達此行的終點。
也差不多和蘇叔他們的陸路打了個平手,甚至還可稍勝一籌。
「少主,劉真兒不識水性,滄海之中只會成為各位的拖累!所以想走陸路換個識水性的夥計上來,還望少主成全!」
鍋盔苦著臉向我拱手相求道,所言雖然都是實情,但這個時候提出來似有見利忘義之嫌,令人不覺捧腹。
「劉家兄弟!既然上了老夫這賊船再想下去可就難也!夥計們!開船咯!
」
身旁相陪的琅東表叔通曉漢地雅言,一直在看著熱鬧。見鍋盔鬧情緒便哈哈大笑了起來,向船上的舵工們下達了出發的指令。
三桅白帆迎風揚起,海船緩緩離岸向著河心飄行而去。
「哎!當初真應該把薩冰和尼米那兩個閃人也拉上船來!秦沖,放只響箭與老夥計們告個別吧!」
眼見上岸無望,鍋盔只好坦然的苦笑道。
他這種表里一致的忠厚稟性,也是我最為看中的地方。
岸上的馬隊已然遠去,秦沖只是空拉弓弦應付了一下,幾個人全都安靜了下來。
人在天涯最傷莫過於別離,尤其如今都不是赤條條一個人了,在于闐王城的故園之中,還有嬌妻幼子在日夜期盼他們的歸去。
如此一別已不知何年才能回到故土,秦沖、鍋盔的心境,豈能用「悲涼」二字所能描述。
琅東表叔的商船沿著天竺長河一路南下,途中順風順水。
南北千里之遙的距離,僅僅用了三個晝夜,我們就來到了天竺半島西岸的海口附近。
與行程的順滑相比,我這個毒魔纏身的病人已在黃泉路上行走了無數個來回。
不再以忘憂花的魔果餵養毒蠱,我犯病的次數也愈加頻繁了起來。
到了第三日,已經吃不下任何的食物,飲食多少就會嘔吐多少。
開始高燒不退,無法忍受的痛楚已令我成瘋成癲。
如果不加控制,我能把整個商船給掀翻了。
不得已之下,秦沖鍋盔二人率領船上幾位壯漢,把我如同粽子一般捆綁在商船的桅杆下面。
「委屈你了少主,再忍耐幾天吧!」
倆位兄弟跪在我的跟前苦苦哀求道,他們一點主意也沒有了,只能任我如無油的枯燈那樣活活的乾耗下去。
琅東表叔見過忘憂毒蠱的病患,知道是何模樣。
他乾脆成天坐在我的前方,通篇誦讀隨船帶來的楞伽經,好像在為我這個將死之人做著最後的超度。
四肢和頸脖已被牢牢捆死無法動彈半分,只能憑藉三寸不爛之舌來發泄我的痛楚了。
我便如同曠世的潑婦一般,用盡世間最惡毒的語言,把船上所有人的列祖列宗統統咒罵了一遍。
但是無濟於事,無人和我計較,也無人上前給我鬆綁,身上僅存的精氣反倒消耗的差不多了。
即將枯竭之際,船上夥計迎面澆來的一盆河水才讓我又活了過來。
「秦沖!鍋盔!受不了啦!給我來一刀吧!痛快點!」
我無力的哀求道,嘴裡已有血腥的鹹味。
「少主痛楚秦沖感同身受!再忍一忍,琅東老叔說再過兩日就能見到修羅法師啦!」
「秦沖!你這個王八蛋!顛來倒去只會這麼兩句!忍忍,再忍忍!哈哈哈!是可忍孰不可忍!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也!秦沖你他娘的連狗都不如!」
我已忍無可忍,逮住秦沖便是劈頭蓋臉的又一通咒罵。
「少主,你如果覺得責罵秦沖能夠痛快點就可勁的罵吧!生不足惜死有何懼?少主萬萬不可泄氣!」
趁我怒罵的間隙,秦沖趕緊把伴有止痛湯藥的稀粥倒入我的嘴中。
但轉瞬之間就噴薄而出,我的腹中已存不下任何食物。
「氣死我也!鍋盔,你來給我做個了斷吧,看在我多次救你性命的份上!在我死後,腰間錦囊之中的夜明海珠便歸你所有。」
見秦沖不為所動,我便把雙目的余
光轉向鍋盔,連聲哀求道。
曉之以情,而又動之以利。
生無可戀,如今只求速死,少受點活罪。
「少主,在下知道你受苦了,我、我實在下不去手啊!」
此時的我與活死人已沒有兩樣,劉真兒顫顫巍巍的看著我連聲拱手叫饒道。
「狗雜種!有你這麼勸人的嗎!看老子今天不掐死你!」
大夥已經被我折磨的亂了心智,正愁無處發泄。
秦沖見鍋盔如此勸我,立馬怒髮衝冠找到了發泄口,如狂獅一般向鍋盔衝去,真準備把他活活掐死。
鍋盔劉真兒又豈是等閒之輩,兩位頂級的江湖高手對面搏殺真如山崩海嘯一般,從船頭一直打到了船尾。
船上夥計紛紛避讓,但還是有幾位兄弟被兩人的拳腳所傷。
商船已無法正常行駛,只得臨時靠岸。
直到二人自相殘殺的精疲力竭,全都癱倒在甲板之上,琅東表叔才讓大夥重新掛帆起航。
「琅東老兒!你為老不尊!晚輩受到如此虐待,你還在成天咒念那些無用的經文!可恥!可恨!」
沒有了發泄對象,我又把一口惡氣對準了琅東表叔,滔滔不絕的咒罵了起來。
老人家滿臉的無辜,只能用高聲的念經蓋過了我的惡語相加。
一直到滄海的潮聲在耳邊響起的時候,如此這般的折磨才終於進入了尾聲。
我的元神似乎已與肉身分離,垂死一般癱坐在一堆繩索之中。
氣若遊絲水米不進,也沒有了半點掙扎。
後來聽秦沖他們說,商船在顛簸起伏的大海之上整整飄蕩的五個晝夜,才最終到達了修羅法師所在的那座海島。
而我這個多災之人,盡然又一次活了過來,真是世間的奇蹟也!
阿彌陀佛!感謝佛陀和祖先的佑護!
「大師,我家少主還有救吧?」
「我們不遠萬里涉海而來,大慈大悲的佛陀菩薩!求求你一定要救回我家少主啊!」
「琅東世叔,修羅大師怎麼說?」
「阿彌陀佛!大師說生死皆為天命,易家賢侄還有氣息,在島上能否續命就看他自家的修為和造化了。」
潮聲在慢慢的退去,恍惚之間看到一群人正圍著我。
梵音和吐火羅語交織在一起,如淅淅瀝瀝下著的小雨一般。
其中還有三位袒露右肩、褐色衣袍的天竺僧人。
那位眉須俱白、雙耳垂肩的高僧,音色如洪鐘一般,肯定就是傳說中的修羅法師了。
「水!我要喝水!」我用僅存的心力抬手低喚道。
「少主!少主醒啦!鍋盔快取水來!」
這是秦沖欣喜若狂的嚎叫聲,人在彌留之際的聽力似乎異常靈敏,好像能夠聽到九天之外傳來的聲音。
說話之間,已有絲絲甘泉透過焦枯的唇齒滲入我的口中。
能夠感到乾癟的血脈在震顫中緩緩擴張,傷口撕裂般的刺痛很快傳遍了全身的每一個毛孔。
也令剛剛喚醒的心志,轉眼之間又離我而去了。
但這一次是酣睡,純粹的夢境已經沒有了絲毫的痛楚,仿佛置身於一池溫熱而又透明的春水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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