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海灘下面慢慢沉沒的商船,我們每個人的心情都是萬般的沉重。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如今與西方的故土已經橫亘著一條無邊的滄海,沒有舟船為馬何日才能歸去!
而眼下最為緊迫者,是我們該往何處去的問題。
沿著海岸往南或者向北行走,還是繼續向著東方追日前行。
橫穿這個陌生的大陸,走到真正的天邊。
這個決斷事關重大,一時很難定奪。
再走錯路南轅北轍,我們今生可真就回不了家了。
林兄還沒有緩過勁來,不相信我們耗時半載打造而成的海船,盡然在轉瞬之間化為了烏有。
無常的上蒼,似乎和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剛剛給了我們新生的希望,可抬手又把這新生的幼苗連根拔起,連一絲的退路也不留下。
身為海商,如果商船還在,林兄還有信心帶領我們重新起航,返回遙遠的故鄉。
可如今商船沒了,造船的工具沒了,重新再造一艘已無可能,他這個船主也完全沒有了用武之地。
林兄無助的坐在岸邊,茫然看著滔滔的滄海,一副靈魂出竅的模樣令人望之心酸。
「大哥不要難過!我們都還活著,一切都可以重頭再來!」
見此情景我的心頭一熱,趕緊和田伯聯手扶起了林兄。
身處絕境之中,軍心可不能渙散。
林兄作為大夥的頭人,需要趕快振作起來。
四周圍觀的土著人群讓開了一條道兒,一位頭戴羽冠的老者走上前來。
他身後的坐騎甚是奇怪,似羊非羊似駝非駝,不知是何方生靈。
我平生自負走遍天下,也算是見多識廣之人,卻從未見過這般的服飾和坐騎,頓時如墜雲端一般。
土著們很是熱心,為我們送來了新鮮的羊奶和果腹的薯食。
那個看似首領的老者,盡然杵著純金打制的權杖,用一種從未聽過的土語,向著我們喋喋不休了起來。
他的身旁還有位記官模樣的青年,正在一串五色繁雜的線繩上纏繞著一個又一個無名的結扣。
同樣的黑頭髮、黑眼睛、同樣被赤日曬成醬色的肌膚,僅僅只有服飾和雅語上的差異。
看來這些土著,已經把我們當成是異姓的同族了。
而我卻甚是驚詫,《周易》有載:上古結繩而治,難道我們來到了上古的異世不成?
言語不通成了最大的障礙,雙方手嘴並用交流了半天,但誰也不明白對方是啥意思。
這位老者也就不再糾纏,抬腿跨上羊駝,領著圍觀的土民繼續趕路去了。
他們原來也是途中的行者,男女老幼合計大概三百多人。
不見一匹駿馬,載貨和載人全靠這些駱駝模樣的大羊,讓人視之忍不住發笑。
「老爺,往南走還是往北走,你快點給個決斷吧!大夥是生是死都聽你的!」
望著快要遠去的土人隊伍,田伯不禁揪心了起來。
「向南是條死路!曾聽波斯國的海商提起過,南荒以南的天之盡頭是一個冰雪大陸,常年寸草不生。每年這個季節那兒都是一片漆黑,不見日月不分晝夜,如同地獄一般。」
林兄終於回過神來,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豪俠之輩,生死尚且看淡,又何懼流落於這蠻荒異域。
唯一的不舍,便是遙遠故鄉的濃濃親情。
如果連這也能放下,在這個世間也就無所畏懼了。
「那我們就往北走,跟著這些土著一道!途中或許能夠遇見他國的海商,如有城郭酒家,
還可歇息幾日再從長計議!」
我提議道,身為陸路商者,不知前路如何的時候,第一個直覺便是往人煙密集處行走。
有人煙,便會有糧食飲水,活下去也就不是啥難事了。
人世間天大的事情莫過於生死,生死無憂餘下的全是小事也!
春哥很是鬱悶的嘟嚕了起來:「城郭酒家得有銀錢才行!我們現在身無分文,往那兒弄盤纏去!」
「不知大夥注意到沒有,這邊的世事與我們的老家不一樣啊!就算有大把的金銀在手,說不定也沒啥用處!」
「是啊!這裡的黃金肯定不值錢!那個老頭純金拐杖,足足有四五斤的重量!還有那些腌臢不堪的野女,身上的掛件佩飾可全是貨真價實的金銀珠玉!」
「那咋辦啊?坐地等死不成?」
「我們十八位好漢看來還被尿給憋住了!哈哈哈!」
秦沖聽了眾人之詞,很是不屑的大笑了起來。
我們陸路行商這麼些年,確是從未因為盤纏的事情犯愁過。
但有山野皆有走獸,長弓羽箭在手每日吃喝自然不愁。
遇到城邦以物易物,一塊絲綢布匹便夠我們在城中花天酒地很長時間。
「就聽賢弟之言,跟著這些土著往北走!天下之大何愁沒有我等的容身之地!哈哈哈!」
咕咚咕咚一皮囊的薯酒下肚之後,林兄豪氣沖天的心勁終於又上來了,一錘定音決定了我們的去向。
這時,下面的海灘上又有十幾個酒桶隨風飄來,大夥忙不迭的衝下岸堤追逐而去。
提神的薯酒猶在,無堅不摧的刀劍還在腰間。
只要我等願意,這遼闊壯麗的異域江山,定是任我縱橫的逍遙之地。
仗劍行商走遍天下,不正是我們商者今生的夙願嘛!
上蒼用無常之手賜予了這個機會,還有何事可憂也!
心意已決後,整個人都豁然開朗了起來。
土著的隊伍還沒走遠,正在向著東北群山的方向逶迤而行。
我們趕緊理好衣衫,每人夾著一兩個棕木酒桶,一路狂奔著追趕而去。
前方的土著已有察覺,便在荒野上停了下來,等待著我們的歸隊。
也許在他們看來,我們皆為同族的國人,所屬的部落不同而已。
而不同的部落,身處不同的郡縣山野,言語不通本來就是很尋常的事情。
看著我們狼狽不堪的樣子,一些小童盡然嘿嘿嬉笑了起來。
在土著長老的協調下,他們好心勻出了十來只羊駝,送給我等作為運貨的腳力。
還有捆綁所需的棕繩、裝貨的線、幾大籮筐的醃肉熟食。
山野土民古道熱腸,很有我們華夏先民的上古遺風,令人頓生回到故土的恍惚之感。
土著的隊伍繼續上路,我們牽著馱酒的羊駝緊隨其後。
宛如兩支陌路相逢的異國商隊,一起行走在風沙漫漫的原野之中。
「少主!這個地方很是眼熟啊!莎車?夜西?還是我們的于闐國?」鍋盔環顧四野悵然若失道。
「沒錯!前方連綿的群山神似崑崙大山,腳下這戈壁原野便是我們家鄉的崑崙牧場!如果不是眼前的無邊滄海,真是以為回到了故土,回到了我們的清風澤家園!」
我長聲嘆道,耳邊似乎傳來了我妻庫日娜和小妹古蘭朵深情的呼喚聲。
「少主,林爺!這些土人是商隊吧吧?與我等是同行!呵呵!」
秦沖原是馬痴,這回沒有神駒可馭,便如牧牛一般斜跨在羊駝的背上,悠然自得很是快活。
「肯定不是商隊,長途行商怎會帶著這麼多婦孺老人一起同行!他們倒是像山野牧民人家的換季轉場,或者是去參加什麼盛大的集會!」
我取下腰間皮囊,抿了一口濃烈的薯酒,隨口猜測道。
「賢弟所言甚是,肯定還是這個海國最盛大的集會,國王才下詔全民參與!他們這是舉族出動,也把我等誤當成某個海島上的部落使團了!」
林兄的推測更為大膽,也是最為可信。
我們西域于闐國每年春郊禮佛的朝會就是這樣,各個部落舉族而行,王城朝野舉國同歡。
「難怪那些土著如此熱心,原來是把我們當成同路的國人了!呵呵,老爺高明!」
田伯慈祥的恭維林兄,令我不禁想起了蘇叔。
又是一年暮春時,我家商隊或許已經渡過大江來到金陵城外了吧。
蘇叔早已在隴西莊園備下美酒,就等著我們的歸去了。
「賢弟!今年的夏至快到了吧?」
林兄突然想起了什麼,沒有理會田伯,轉頭問我道。
「三日之後便是夏至,大哥怎麼想起這件事了?」
上午的海難之前,船上的記日柱一直由我代管,當然記得這個年中最重要的節氣。
「難怪!哈哈哈!我們北國的夏至便是這南荒的冬至日,也是他們一年當中白晝最短、地氣最冷的一天。據我所知,南荒海國的土著野民,都有尊奉赤日為神的風俗,就像天竺人信奉佛陀、波斯國信奉馬茲達天神那樣。每年的夏至或冬至日,這些土著都會舉辦盛大的祭日活動!這個海國看來也是如此!」
林兄恍然大悟,哈哈長笑了起來。
「太陽祭!妙哉!《大荒南經》有載:東南海之外,甘水之間,有羲和之國。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日浴於甘淵,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羲和掌管天地四時之事,為我華夏諸族的日月女神!如此說來,這個南荒海國難道是羲和之國?這些土著是羲和之後?」
我大為驚詫道,當年在清風澤院時,對於經史子集毫無興趣,山海奇譚到是讀了不少。
如今行商走遍列國,動輒把所見所聞與這些上古奇連接起來,經常會驚出一身的冷汗來。
「哈哈哈!這世間的事情真是禁不住推敲啊!照賢弟所說,這些土著還是你我的同宗兄弟!」
林兄聽我所言,雖覺荒唐但也甚是欣慰。
身在遙遠的南荒還能遇見上古的同宗,真是幸甚至哉!
「山海玄談不足為憑,大哥切莫當真!」
林兄的推測我可不敢細想,窺破天機之人都是沒有好命道的。
「沖仔!快點下來!這隻大羊快被你壓垮啦!」
這時,春哥的一聲高呼,把我們從漫無邊際的遐想玄談之中吸引了過去。
但見秦沖跨下的羊駝張著大嘴蹣跚前行,早已不堪重負了。
「山羊當作坐騎!這些土著真是高人也!何不把他們家中的公雞也調教一番!哈哈哈!」
秦沖滿心歡喜的跨下羊背,卸重的羊駝頓時輕鬆了許多,「嗒嗒嗒」撒開四蹄,追趕前方的駝群去了。
其實他真是錯怪了這隻春哥嘴中的大羊。
背上已有四桶薯酒,再加秦沖這八尺長的身板、身後的箭壺、手中的長刀。
一般的駝馬都顯吃力,更不要說這只比山羊稍微高大一點的羊駝了。
(本章完)
讀之閣,讀之閣精彩!
(www.玉ed玉e.com = )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76s 3.68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