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仙 第一百三十二章漸漸臨近的大世（下）

    「其實你不用這麼做。」

    冰雪林海之外有一座無名的百丈山嶽，此刻的山巔之上，夢千秋靠在一棵雪松之下喝著酒。

    「我都已經做完了你才說這話，不覺得馬後炮麼？」

    聽著這說話的聲音，夢千秋神色不變，依然自顧自的喝著酒。

    「我倒是想早點跟你說，可惜你那一巴掌打的太快了。」說話的這人站在夢千秋所靠著的雪松的另一邊，面容微黃，正是那名妖族化形的第七境大能虎劣。

    「對了。」虎劣好像想到了什麼把手伸了過去，「你這從玄寒前輩那裡順過來的酒分我幾口。」

    「你也知道我是順過來的，能有一個一罈子就不錯了還給你？想得美！」

    夢千秋看也不看那比常人大上整整一倍的大手，直接將手中的酒葫蘆送到嘴裡喝了幾口之後才面色舒爽的吐出一口長氣。

    「你這！」

    這虎劣面容一怒，但隨即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無奈的嘆了口氣。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畢竟那孩子」

    「她跟我沒關係。」夢千秋打斷他的話，目光清明。

    「我和她不是一類人。」

    虎劣聽到這話張張嘴準備想說些什麼，但到最後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只是點了點頭。

    世上知曉夢千秋三個字的人不少，畢竟當年在無悔大陸也有著赫赫的名氣，更大勢力的情報機構上都有著他的資料和消息。

    但真正熟悉夢千秋的人卻並不多。

    一來是因為他到底是靈妖，而往來遊歷的地域多是西域北冰原和神農嶺，這些都是人族所統，雖然名氣極高但終究是個異族，人族之中的強者大多都和他沒有交集。

    二來是因為夢妖一族太過於神秘。

    自古以來靈妖雖然能夠和人、妖兩族並稱，但實際上靈妖的數量遠遠遜色於這兩個種族，雖然頂尖強者的數量相差不多且壽命悠久，就像是夢妖一族只要成年便就有千年之壽，稍加修煉就能夠活到數千上萬年的歲月，其中玄寒准帝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人口限制了靈妖一族的勢力不可能像人妖兩族那般統治一整個地域，但也正因為如，不論是五域還是九域的劃分之中靈妖一族的蹤跡盡皆遍布，但依然還有著像世外桃源一般的族群不願意顯露人前。

    夢妖一族就是其中之一。

    夢妖一族的居住地被稱為『夢世界』，乃是夢妖一族曾經的大帝夢魘大帝所創立，傳聞之中乃是在誤會大陸之上隨遇而安沒有半點痕跡能夠被世人所知曉，除卻夢妖一族族人以外，其他的修者除非是修煉到當代大帝或是仙人一類方才能夠找到一些貓膩。

    雖然夢妖一族的勢力遍布無悔大陸，但實際上大部分都只不過是夢妖一族的附屬族群或是在無悔大陸之上創立的外門弟子而已，真正的嫡系之人不會超過百人之數。

    第三點，便就是夢千秋……實在是太詭異了。

    他的年歲比姬北溟要微小一些，但卻能夠和姬北溟對飲。

    他的實力修為並非同代最高者，但比他修為高者大部分都不是他的對手，地位更是可以位列姬北溟之下的一眾大陸頂尖強者。

    他可以為了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一怒血洗三百里。

    他可以為了自己所喜歡的人一劍讀上崑崙山，和崑崙掌門論道兩天兩夜。

    他出名的年紀並不大，至少要比姬北溟晚一些，但他的跟隨者卻是同一代之中的翹楚，雖然大部分都是女子……

    若不是因為姬北溟這樣的一個可以比肩少年大帝的絕世人物出世，恐怕他必定會是這無悔大陸近千年以來最為閃耀的人物之一。

    可就是這樣的人物竟然沒有多少人知曉過他真正的戰績。

    他和姬北溟飲酒卻未曾交手。

    他和無悔大陸同輩爭鋒卻未曾聽聞和哪一位有過勝負。

    他的一切好像都和爭鋒兩個字談不上關係但每一個爭鋒的強者都會將他引以為心腹大患。

    這樣的人物，對於絕大部分的修者而言都是一個神秘的存在。

    而神秘對於修者甚至是對於人、妖、靈妖的普通存在來說，換個詞就是恐懼。

    「我還記得當年你第一次來冰雪林海的時候才不過十六七歲，不論行事還是氣度都那麼的風華絕代。」

    聽到虎劣的話，夢千秋的眼中不由自主的閃過一抹回憶但卻很快的將其抹去。

    他又喝了一口酒回應道：「我現在也是一樣。」

    「可她……已經不在了。」

    天上的月色被雲遮住了眼。

    等到雲散之後，在山腳下閉目養神的牛犇突然睜開了眼。

    他看向山巔的方向，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他的眼中有些猶豫。他在想自己到底要不要上去看看。

    過了一會，他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輕聲喃語：「還是算了……」

    此刻的山巔之上，那棵獨立的雪松看上去和之前沒有半點的變化，但是原本靠在它身上的那兩名修者卻已經不見了影跡。

    「你的傷還沒好。」

    站著的虎劣看著身邊躺著的夢千秋，語氣之中帶著幾分嘆惋。

    「這跟你沒關係。」

    此刻的夢千秋和之前完全不同，整個身上都透露著一股冷意。

    「跟我自然是沒有多少關係的。」虎劣看著他，「我只想說一句，她都已經去世這麼多年了，你也該放下了。」

    「放下？你跟我說放下？」夢千秋的語氣帶著十分的嘲弄，原本閉著的雙目異常的凜冽直逼虎劣的那雙虎眸。

    「別忘了。」他一字一頓的說道：「當年上崑崙的人裡面，也有著你。」

    「可我已經放下了。」虎劣看著他那雙滿是冷意和怒意的瞳孔，面容平靜。

    「她想要的是讓我們好好活著，而不是沉浸在懷念之中的回憶。」

    夢千秋那冷冽的目光一滯，而後緩緩的閉上了眼。

    他比虎劣聰明的多，早在當年她在崑崙山自盡之時便已經猜到了她的想法。

    但正因為他比虎劣聰明的多，所以至今都未曾釋懷她當年的自盡。

    虎劣可以花費百年歲月忘記一個人的身影，而他卻只能夠用百年的時間來沉澱他的那一份情緒。

    天下聰明人大多不用情，因為聰明人一旦動情，便就只能是粉身碎骨。

    八萬年之前的容止准帝是如此，四萬年以前的天蓬聖尊亦是如此。

    從古至今用情至深者，若非大愚，便剩慧極。

    「我說的你都懂。但你卻不願想。」

    「你說的沒錯……我不是不懂，只是不願意去想。」

    夢千秋不想再討論這件事，沉聲開啟了下一個話題。

    「就像是你們遠在北冰原之外的冰雪林海都已經被青山招到了東荒，恐怕並不僅僅像你說的那般是為了去東荒歷練保命吧？」

    「你能看出來我並不意外。」虎劣也躺了下來，和夢千秋並肩。

    「現如今離當年的人妖兩族大戰過了這麼多年，恢復元氣了的我們自然就想要將其他幾大疆域收回囊里。」

    虎劣沒有和夢千秋那般睜開雙眼，而是看著頭頂上被雲霧遮擋了大半的天空，看著那左邊一兩個散漫，右邊三四個扎堆中間上下左右各有分群的星耀。

    「弱肉強食，這本就是你們妖族的生存法則，何來的不甘一說？手下敗將何來言勇。」

    聽著夢千秋這聽似不近人情的話語，虎劣的目光漸漸有些渙散，像是被勾起了幾分往事。

    「你應該知道，我身上雖然有煉化那枚窮奇的內丹，但我的體內也是有著窮奇的血脈。」

    「這我當然清楚。」夢千秋睜開雙眼，目光清澈，好像已經平復了剛才談及那名「她」而升起的怒意和悲傷。

    「你身上有著窮奇血脈，雖然淺薄，但那一絲血脈卻精純無比，即便不是真正的窮奇，恐怕也是窮奇的嫡系血裔的後代。」

    「我的祖輩就是當年人妖兩族大戰之中的妖族先鋒。」

    虎劣談到這裡，眼中不禁有些嚮往。

    「當年我們妖族百萬之眾，身為妖族先鋒我家先祖當年統領一萬妖族。根據他的血脈烙印所記載，當年我們妖族的戰敗並非是因為不如人族強大，而是因為……當年人族暗用手段收買了當年統領整個妖族的五大長老的其中一個，偷偷泄露了我家先祖的去嚮導致我三十萬大軍遭受重創十不存一。」

    「你說的……是『落鳳血戰』？」夢千秋的眼中露出驚芒。

    「沒錯，就是落鳳血戰。」虎劣點頭。

    「怪不得……」夢千秋回憶起了自己年少之時所讀過的關於那場大戰的描繪。

    三十萬妖族精銳在突襲前夜被人族三萬獸騎襲擊營地，隨後又被十萬人族精銳由北溟海之主親自帥軍突入，最終交戰四天四夜，三十萬妖族大軍最後十不存一，只剩下兩萬殘兵退回東荒。

    那一戰的戰場，就是東荒和北冰原的交界之所密陀古林。

    那一戰之後，方圓萬里的密陀古林從此消弭不顯人世，而那一處方圓萬里的戰場因為殺伐血腥之氣太重，最終誕生出一位血魔，逼得當時人妖兩族的頂尖強者共同將其泯滅。

    「那也只能說是事在人為而已。」

    夢千秋並不想去評判這其中的心計詭詐，他只是覺得輸就是輸，贏就是贏，既然已成結局，又何必多加揣測？

    「是啊。」虎劣轉過頭來看著他笑了笑。

    「事在人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