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紫禁城內一夥宮女正打掃著地面的落葉,已經是到了入秋的季節,bj城裡今年的北風似乎比往年來的更早一些!這裡是慈寧宮乃當今太后張氏之所在,張太后是當朝天子的生母,不久前才剛剛結束了垂簾還政於皇帝。
令張太后沒想到的是,自己的兒子當政還沒幾個月就發生了「常景案」,此事牽連甚廣震驚了朝野。據說還有些大逆不道的傳言,說是常景得知了一宗關乎大明國祚的隱秘,私底下聯絡了幾位手握兵權的大將幾人簽訂了一份密約名為『將軍貼』用以討伐奸佞劉瑾,當中就記載了這件驚天動地秘聞。然而不久後常景一家就以通敵叛國的罪名被打入死牢,除了長子常林倖免於難外常家滿門皆被處死,常景死後有關『將軍貼』的傳聞不僅沒有消散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一時間廠衛齊齊出動京城內外風聲鶴唳。
當今皇帝是張太后不到二十歲時與先帝所生,五年前先帝駕崩未免主幼國疑,張氏帶著不滿十二歲的兒子垂簾聽政。她能謀善斷積極聽取閣僚的意見,故而在閣臣之中頗有賢名。最難能可貴的是在自己兒子親政後她果斷放權絲毫不再干預政事,哪怕是在出了「常景案」這麼大的事後,一些臣子曾經建議過太后再出來「輔佐」皇帝一段時間,都被她嚴詞拒絕選擇相信自己的兒子和閣臣。
張氏篤信佛教,還政於皇帝後她大多數時間都在慈寧宮內吃齋念佛,替自己的兒子和大明國祈福。這天太后正在自己偏殿內的佛堂里念著經書,宮女來報:「太后娘娘,李嬤嬤來了說是有要事需當面向您稟告。」太后睜開了眼道:「宣她進來吧!」
只見一個農婦打扮的中年女子走入殿內,屋裡的太監、宮女紛紛迴避,那女子進來後跪拜道:「奴婢參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歲!」
「起來吧!」
「謝娘娘!」
「說吧,什麼事?」張太后有些慵懶的問道。
「娘娘那常景的兒子在江西境內逃離朝廷的追捕後就不知所蹤,聽說東廠的人馬打算在jyg附近守株待兔,至於能不能擒獲常林就不得而知了。」女子小心稟告道。
「哼!我就知道荊王爺的手下和東廠、錦衣衛攪在一起成不了事,他們互相之間能不拆台就不錯了,也不知劉瑾這老奴才怎麼想的。」張太后冷哼道。
「娘娘說的是。」
「還有,常家的事就交給皇帝的人去辦吧,你們不要再插手了,小小一個常家餘孽還翻不了天,我看著急的該是劉瑾才是。」太后又說道。
「可是那『將軍貼』?」
張氏眉頭一皺道:「都交由皇帝去辦,一些江湖上的風言風語罷了,哀家這些年經歷的還少嗎?皇帝親政了,哀家總不能還事事替他把關,身為一國之君有些事他也該學會自己去處理了。」
「奴婢明白了,還有一事奴婢要向娘娘稟告,常林一夥在途經九江一地時死了個叫韓立的人。」女子低頭道。
「韓立?哀家之前從未聽聞過此人,可有什麼異處?」
只見那女子抬起頭來,壓低聲音道:「娘娘,奴婢懷疑此人和十六年前的那名女子有關!」
「什麼!」張太后面色一凝,正聲道:「你可查清楚了?」
「據線人來報,那日韓立在九江城所使確是『刺麟』的武功,而且修為還不低。可惜的是此人現在身已亡故,當事之人多年來又了無音訊...」話到後邊已幾不可聞,那女子眼珠一轉似又想起了什麼,接著道:「不過那韓立有一子尚在,如今應該是和常林一行人一起,娘娘您看要不要...」
太后思慮了片刻,搖搖頭道:「算了吧,那女子對我也算有恩,我曾答應過她...唉!」王太后突然嘆息道:「如今我兒已經親政,當年之事也早已塵埃落定,我們自己有何必再把它翻出來呢?」
「娘娘仁慈!」那女子叩首,接著有些欲言又止道:「娘娘奴婢還有一事,皇上...這兩天好像又出宮去了。」
此前一直表現得泰然自若的王太后,突然急得站起身來怒道:「你怎麼早不說!」只見她來回踱步道:「不像話,實在是太不像話了!這個不孝子,哀家在這裡替他殫精竭慮,他倒好整日只想著溜到宮外去玩樂,簡直不成體統!」
農婦打扮的女子神色尷尬道:「娘娘您寬心,皇上身邊有張公公在,還有劉公公的手下跟隨保護,不會出什麼事的。」
「你懂什麼?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他這麼不聲不響的出了宮,出了意外誰擔待得起?」太后怒道,接著她轉過身指著跪在地上的女子道:「趕緊帶上你的人去找,找到後立刻帶回宮來!」
女子心中發苦,這皇帝不願意回來,她們怎麼能帶得動,嘴上卻還是只能遵命道:「奴婢謹遵太后懿旨。」說罷便躬身離去。
太后嘆口氣,宣了慈寧宮的總管太監進來,命道:「兩件事!第一,去告訴劉瑾,讓他忠於自己的本分,看好他的主子!第二...」她招招手,只見一個宮女端著一大盤人參過來。
「這是關外進貢的長白山千年山參,帶去賞給內閣次輔洛大人,念他勞苦功高讓他拿去好好調養身體。」
「奴才遵命。」老太監說罷小心翼翼的捧著山參離去。
※※※
肅州是古絲綢之路上一處重要的節點,傳說中是九州之一的古雍州西界。洪武年間朝廷在此地設立了肅州衛,由於長期處於抗擊北元勢力的第一線,再加上當地蒙、漢、色目人雜居,民風之彪悍比起荊湖等地有過之而無不及。
此地已深入河西走廊茫茫草原一望無際,定眼望去除了藍天和草地目之所及之處就只有那延綿不絕的祁連山脈。在一處水草豐潤的遊牧民營地里,一個裹著厚重棉衣的年輕人正在教當地小孩識字。
只見那年輕人耐心的指著地上用木棍寫出的幾行字道:「來你們跟我一起念,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添弟選晃,渝州紅黃。日月尹澤,嗔休列賬。」七八個孩童張開缺了顆門牙的小嘴大聲念道,年輕人以手掩面,卻還是笑著鼓勵道:「不錯、不錯!接下來你照著我的字在地上寫,一邊寫一邊像剛才那樣念出來。」
七八個孩子中有漢人有內附的蒙古人、色目人,他們大多身穿羊皮襖子頂著個雞窩般亂糟糟的頭髮趴在地上彎彎曲曲的寫起字來,口中還念念有詞,年輕人也就是韓彥看在眼中滿意的點了點頭。
兩個多月來韓彥跟著一行人爬山涉水、風餐露宿好不容易到了大明國西境的肅州一帶,而這一路上所見所聞也確實讓韓彥的內心天翻地覆。一路上越往北走,路上的景致越發單調,到了長城附近更是處處荒涼。沿途四處可見失去了土地饑寒交迫在生死線上徘徊的流民,他們沿路乞討有些被迫賣兒賣女,還有些人數多、勢力大的團伙為了生計淪為流寇去攻打郡縣、州府,當然大多被明軍所剿滅。
那些依附於地主豪強的農戶日子也好不了多少,沒碰上災年還好,若碰上來了他們就可能淪為新的流民。朝廷和地主鄉紳的層層盤剝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每天都過著食不果腹的日子,這還算好的好歹還能活著不是?若碰到了流寇或是下山的匪徒,那怕是命都可能保不住。至於明軍,在百姓看來殺敵的本領沒有搶劫的本事到是一點不差。
這一路上韓彥見慣了各種魚肉鄉里的豪紳、草菅人命貪贓枉法的官員、橫行無忌殺人如麻的賊寇、還有殺良冒功獸行鄉里的官軍,一切的一切韓立從開始的震驚到後來逐漸麻木。常林、蘇鴻羽等有過數次行俠仗義的壯舉,然而他們畢竟實力有限自身都還處在被東廠錦衣衛緝拿的窘境,所以更多的時候還是只能無奈的作為旁觀者目睹著一切。
「就算是救了人的那幾次又能怎樣?」韓彥心想「這世道已經是如此了,今天這裡得救了,明天他們一走轉瞬間又被其他洪水猛獸所吞沒!」不過韓彥算是徹底明白了,過去在縣學裡聽說的大明「四海承平,萬邦來朝」都是哄人的鬼話,如今的大明不說遍地狼煙、大廈將傾卻也可稱得上是社會動盪、民生凋敝了。
韓彥長吸一口氣,嘆道:「也就到了這邊,心情才變好了些。」
包括肅州在內的邊塞要地,由於長期面對北元殘部的侵擾,實行的是半軍事化管理。朝廷在肅州衛設有軍屯,來此地任職的官員不是在朝中不得志被貶於此,就是心向漢、唐之風決心在此投筆從戎,所以來到此處的官員大多比較務實且賢明能幹。城裡的屯戶百姓經常和外邊的內附牧民互市,雖然條件艱苦但大家互通有無倒也過得其樂融融。最重要的是面對外邊瓦剌和韃靼這兩個大敵,這種說不定哪天就要刀光見血的大環境下,無論是文官還是武將都不敢對治內太過嚴苛。
韓彥看向不遠處的蘇妍,只見她身穿皮襖腳著蠻靴,頭髮還學著當地女子般繫著小辮顯得更是青春靚麗。此刻她正捧著臉坐在一群當地婦女旁,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們編織當地特色的手工藝品,一名四十來歲的胡人婦女悄悄用手肘頂了頂她,蘇妍一愣順著婦人手指的方向看見了同樣目不轉睛望著自己的韓彥,少女笑著揮手向他打招呼。韓彥紅著臉僵硬的擺了擺手,那副呆呆傻傻的模樣惹得婦人們一陣歡笑,韓彥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轉過身去。
「巴爾斯大叔他們回來了!」一個孩子突然大聲喊道。
「喔喔!」孩子們紛紛撒開腿向前跑去,不時就圍住了騎在馬上的兩人。一個頭戴氈帽的黑臉孩童道:「阿爸!我今天跟著先生學了十多個字呢。」
只見一個蒙古漢子跳下馬來,抱起自己的小兒子道:「不愧是我的小巴圖,快看阿爸給你帶了什麼來!」只見漢子來到馬後牽過來一匹約一歲大小的小馬駒,小巴圖歡呼一聲掙扎著從父親懷裡跳下來,奔跑過去一把抱住小馬駒的脖子再也不肯鬆手。周邊的孩子們望向他都露出艷羨的表情,巴爾斯見兒子高興大笑一聲道:「孩子們巴爾斯大叔也你們帶來了禮物,是從集市上換來的糖果。」孩子們頓時又歡呼了起來,紛紛向他出了小手,巴爾斯笑著將糖果灑在孩子們手上。
「你們幾個吃完糖趕緊把地上的字寫了。」韓彥走了過來虎著臉道:「特別是你巴圖,昨天已經讓你刷小聰明逃了幾個字,這次我是絕對不許了。」小巴圖依依不捨的抱著小馬,小臉一皺可憐兮兮的望向自己的父親。
巴爾斯還未發話,卻見一旁的蘇放跳下馬來大大咧咧道:「行了行了!你少在那小題大做,這草原上的孩子騎馬的本事可比你教的那些東西管用得多,你說是不是啊小巴圖?」說罷笑著揉了揉小巴圖的腦袋,孩子沖他咧嘴一笑。
「你!夏蟲不可語冰。」韓彥見他對自己所教的學問如此輕慢,氣呼呼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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