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她穿衣服?
和室內,少年已經換上純白的校服,顯得乾淨而又清爽。
聽見這樣的話,他的臉在一瞬間變得通紅,又像是被別針戳中了手指那樣,慌張地幾乎要跳起來。
「對、對對對不起」
「這這樣不好,等我們到了學校,再拜託,拜託別的女孩子幫你,可以嗎?」
聽完他的回答,少女沉默了好一會,然後抱起校服,一言不發地朝外走。
乙骨憂太被嚇了一跳,「你要去哪裡?」
她往旁邊躲了躲,低著頭,說要去找別的人幫她。
什麼?
找別的人?
「釘宮同學在附近有別的朋友嗎?」
不對,她失憶了,就算有朋友也聯繫不上。
「等等別去找別的人。」
乙骨憂太連忙追上去,但她看起來對換校服這件事情勢在必行,根本不聽他的阻攔。
少年沒辦法,只好用身體抵住和室的移門。
「釘宮同學,你聽我說」
像是身後藏著巨大的洪水那樣,他露出擔憂膽怯、又必須要把她擋在身前的表情。
「我現在不能答應你,你失憶了,什麼也不記得。但我沒有失憶」
「如果我答應你,我就和趁人之危的人渣沒區別了」
「可是、可是你也不要去找陌生人好不好那樣非常危險。」
她根本沒有聽他說了什麼,只是低下頭,發出輕輕吸鼻子的聲音。
「騙子。」
憂太感覺自己被這輕輕的幾個音節擊打得潰不成軍,意志力也好像土崩瓦解。
他張了張嘴巴,發現自己再也講不出什麼道理來,只有解釋。
「我沒有騙你」
「你說需要你,就叫你的名字,我叫了,可是你不答應我。」
雪菜有著自己的邏輯:「你騙我,你壞。」
好、好可愛。
不合時宜的想法從腦袋裡面冒了出來。
憂太幾乎看見粉紅色的泡泡從天而降,將他一整個籠罩在裡面,泡泡是熱的,讓他的臉頰發燙。
可是她在哭
他怎麼能在這種時候心跳加快,怎麼能夠覺得這個時候的她可愛透頂,他、他難道真的是個人渣嗎?!
憂太絕對不願意做一個以別人眼淚取樂的混蛋,他連忙掐了掐自己的手臂,丟掉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
「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
可是雪菜才不想聽他說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見乙骨憂太一直擋在門口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雪菜有點著急,伸手想要把他推開。
察覺到她攻擊的意圖,少年身上驟然升騰起黑色的煙霧。
一隻龐大的、扭曲的怪物,從他背後浮現,用冰冷而又憤怒的眼神看著她。
「里香」
意識到里香的出現,乙骨憂太瞪大眼睛,連忙大叫著想要阻止:「不要!里香!」
一隻扭曲的手臂扼住她的咽喉。
這一剎那,
雪菜看見一個黑色長髮的女孩。
杏眼圓圓,下巴上有一顆痣,穿著藍色的連衣裙,抱著膝蓋,坐在一望無際的純白世界裡,落寞而又孤單。
這是特級過怨咒靈「里香」藏在深處、多年不曾有人觸碰的靈魂。
它僵住,怔怔地維持著掐她脖子的動作。
片刻後,像是正攥著的不是人類脆弱的脖頸,而是什麼滾燙的咒紋那樣,里香倉促地鬆開了掐著她脖子的手。
雪菜摔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嗚咽聲。
里香用大大的手掌抱住自己的腦袋,像是做錯事情不敢面對的小朋友那樣,發泄般胡亂打碎了房間的門,鑽回了憂太的身體。
「對不起」
乙骨憂太跑到雪菜身邊,看著她滿是淤痕的脖子,意識到自己又把事情搞砸了。
「很痛吧?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在這種時候,憂太更加清楚地意識到自己除了道歉什麼也做不好,他跪在她的面前,從喉嚨里發出羞恥而又痛苦的哽咽。
「真的對不起」
少年的眼淚砸在她的手上,雪菜顫了顫,哭著往後躲。
「壞東西、走開」
她想要伸手推他,又意識到面前這個人是咒術師,輕輕鬆鬆就能要走她的小命,於是顫抖著把手縮回去,開始求饒。
「不要殺了我,嗚、求求,求求你」
乙骨憂太呼吸一滯,感覺氧氣全都被奪走了,整個世界都傾軋上來。
「別這樣對不起」
他一邊唾棄著自己言語的蒼白,一邊小心翼翼地去扯她的袖子,祈求獲得一絲原諒,然後被躲開。
為什麼為什麼總是這樣,為什麼每次他想好好去做一件事情,最後卻總是會搞砸,果然他這樣的人還是不該存活在這個世界上。
死掉,馬上死掉就好了。
當場在她面前自裁謝罪,這樣的話,說不定就能獲得原諒。
崩潰的時候,少女有了動作。
她沒有罵他,也沒有再多看他一眼。
她只是從地上爬起來,可憐兮兮地抹抹眼淚,往外走,像是一隻受傷以後還要繼續前行的小狗。
好可怕。
人類好可怕。
雪菜站起來,把脖子上面的傷治好。
她不知道憂太為什麼要生氣,也不知道憂太為什麼要叫咒靈掐她的脖子,她好害怕。
憂太生氣就這麼可怕,五條悟生氣以後,肯定會更加恐怖的。
所以要快點換好校服不可以讓五條悟生氣。
她抹了抹臉頰上面的眼淚,往外面走了兩步,手腕忽然被人攥住。
「我來幫你穿好不好?」
乙骨憂太看著她,神情卑弱,帶著哭腔,像是已經碎掉的瓷瓶。
「不是騙子,也不是壞東西,以後什麼都會答應你不管是什麼都會第一時間答應你」
都是因為他的拒絕,她才會受到傷害。
所以再也不敢了
「求你了、我會蒙住眼睛,絕對不會冒犯你」
明明是哀求、卑微的語氣,但少年扣著她手腕的力道卻逐漸加重,展露出完完全全、不容她逃離的姿態。
「答應我,求求你無論是什麼,都會去做的給我機會,給我機會,別判我死刑」
咒術師,都是天生的瘋子。
對上他的眼睛,不自覺就想起了羂索的話。
雪菜感到一種從骨頭裡冒出來的恐懼,這讓她嘴唇顫抖,說不出來任何一個拒絕的字。
**
千葉。
出差中的五條悟接到電話。
那邊報告附著在乙骨憂太身上的特級咒靈忽然出現,疑似攻擊了釘宮雪菜。
「你們把兩個人安排在同一間?」
「是、是的。」
「很好。」
沒有平常那樣懶散隨性的語氣,也沒有逗弄人的插科打諢、嚇唬人的玩笑話。
五條悟回應的,僅僅只是短促的幾個音節。
卻給人一種死到臨頭的恐怖感。
「沒有傷亡!」
匯報者被嚇得不敢呼吸,連忙大聲喊道:「全都安全!」
那邊頓了頓:「繼續。」
「他們、他們兩個人一起進了浴室,鎖了門,已經好一會沒有出來了。」
「哈?」
八點半。
五條悟解決任務,瞬移回來,看見一片凌亂的房間。
雪菜坐在床上,已經換好了校服。
高專的校服規矩整齊,是相對而言更方便戰鬥的款式,裙子的長度到膝蓋上面一點,外套只有一顆紐扣,整體是沉悶的黑色,別無裝飾,但穿在她的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輕盈可愛。
乙骨憂太因為是死刑候補,所以校服是特殊的白色,以便一眼就能分辨。
少年穿著這樣純白的顏色坐在她的床邊,頭顱低垂,顯出一種溫馴和忠誠,像是童話里公主的白騎士。
「你們這是打完架了?」
五條悟看了一眼她紅紅的眼尾:「哭了?沒受傷?」
哭了不止一刻鐘。
她剛剛擁有人類的身體,很多地方從來沒有被人碰過。
少年的手指溫度滾燙,指尖上帶著薄薄的、粗糙的繭。
有一次眼睛上的布條滑落下來,看見她後腰有兩顆小痣。
那裡很敏感。
一碰就發抖。
「早上,我和雪菜產生了一點誤會裡香攻擊了她。」
乙骨憂太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抿緊唇,隱瞞了換校服的事。
他認為,這樣的事情沒有必要給老師知道。
「雪菜好像有治癒的能力,很快就把脖子上的傷治好了。」
五條悟等了兩秒,見他沒有繼續說話,輕輕『呀』了一聲:「這就沒了?匯報得很簡明扼要嘛。」
他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這使少年感到一陣莫名的心虛,不自然地移開目光。
「那麼,雪菜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五條悟倚著牆,看向她。
「被憂太欺負了的話,放心大膽地說出來就好,老師會站在你這一邊哦。」
騙子。
在雪菜心裡,五條悟和憂太根本就是一夥的。
一個總是笑眯眯,但是身上的氣息很嚇人,咒力還會跑到她的腦袋裡胡來。
一個會掉眼淚、朝她哭,看起來很好欺負,但她只是推了他一下,他就叫咒靈來掐她的脖子。
都是好壞好壞的人。
她才不要向五條悟告狀。
那樣的話,肯定會死得很慘。
想到這裡,她有點害怕地看了憂太一眼。
接觸到她的目光,少年有點緊張,下意識去扯她的袖子,露出討好的神色。
「嗯?」
五條悟摸摸下巴,把目光放在了少年的手指上。
憂太被看得有些不安,下意識把手指收了回去,下垂的狗狗眼眨了眨,表情怯懦溫順,像是一隻無辜的草食性動物。
「呵。」
五條悟短促地笑了一聲,等了一會,沒等到她說話,於是將嘴角抿起來。
「既然這樣,那就出發去學校吧。」
「好的」
乙骨憂太走到門口,下意識往回看了看,房間被他們弄得亂七八糟,這樣走人好像不太好。
「老師,我們要收拾一下嗎」
「不用。」
五條悟雙手插兜,大步走在前面。
「會有人過來的。」
像是為了印證五條悟的話,十多分鐘之後,一雙分趾鞋踩了進來。
順著袈裟的衣角往上看,是一個長發青年。
他面容雋秀,眉目溫和,扎著半丸子頭,顯得有幾分書卷氣。
他身後,一隻巨大的龍忽然浮現,接著是一些奇形怪狀的咒靈。
它們一群像是聞到了食物味道的狗狗,衝著房間裡的床鋪而去,有一些慢了一拍,於是轉頭鑽進溫泉和浴室里。
巨龍有著白色的、漂亮的鱗片,體型很大,即使它努力將自己縮成一小團,但還是有會弄壞東西的嫌疑,被同伴們排擠在外面。
它不滿地吼了兩聲,甩甩尾巴,乾脆朝外面飛去。
「不行哦,虹龍。」
青年拍拍它的腦袋:「她現在啊,恐怕不想見到我們呢。」
聽見這樣的話,虹龍又發出焦躁不安的吼叫聲,用腦袋蹭著主人的手掌,一副久久沒有得到過食物、飢腸轆轆的模樣。
青年笑了笑,不為所動。
虹龍發出悶悶的叫聲,別過腦袋,看見其他的咒靈已經鑽進她睡過的被子裡面,團團蜷縮著汲取她的味道,頓時又不滿地大吼起來,尾巴直接把天花板頂穿了。
它甚至想要把這張床直接吞進自己的肚子裡。
「不可以哦,虹龍。」
青年笑了笑,抬手掐住它的脖子。
「這樣的話,就完完全全變成變態了呢。」
動作間,他寬大的袖子滑落,露出他的手臂。
從手腕到手肘,目之所及之處,全是傷口。
——像是他自己劃的。
「你現在這幅樣子會把她嚇壞的。」
他的表情淡淡,這麼說著,語氣斯斯文文,但卻帶著一種叫人毛骨悚然的壓迫感。
虹龍頓時噤聲,不敢再有動作,那些團在床上打滾的小咒靈們也頓時停了下來,全都乖乖的、安靜地看著他。
他放開虹龍,低頭看向地板。
那裡曾經有她的體.液。
幾隻小小的咒靈正聚在一起舔舐地板。
這些小傢伙沒什麼用,和她相處的時間也很少,總是搶不過那些大傢伙,所以現在,只能可憐巴巴地想要透過地板去攫取她的味道。
他走進浴室,從洗面台上拈起一滴水。
是眼淚。
被弄哭了麼。
他舔了舔指尖,眯起眼睛。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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