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熱鬧啊!
山上這種氣氛,許薇姝很喜歡。
她就是愛熱鬧,以前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也不大喜歡清冷,但還是知道享受孤獨,但前世歸墟的生涯,卻讓她品嘗孤獨的滋味,品嘗了很多年,從此之後,再也不愛那淒冷的一切,連品詩文,讀小說,也愛花好月圓的熱鬧勁兒。
方容那人,外表看來安安靜靜,其實,和許薇姝是一樣的性子,同樣愛熱鬧。
有時候,她都覺得兩個人能正好湊到一處,好比一口古古怪怪的鍋,正好配了個同樣古古怪怪的蓋兒,那是老天爺給牽線搭橋,促成的緣分。
大半日,成了十五對新人。
和這漫山遍野的人比,到不算特別多,可也不算少了。
許薇姝還參加了婚禮。
婚禮都是溫瑞言給操辦的,鳳冠霞帔沒有,吉服都是現成的。
還有挑著擔子,來賣酒水吃食。
還有人願意當力工,去給他們準備聘禮嫁妝。
這事兒顯然不是頭一次辦,整個流程都特別清楚,好些人知道,順順噹噹就下來了。
許薇姝都喝了杯喜酒,結果這次出來玩,一隻野兔都沒打到,就顧著湊熱鬧了,不過反正都是玩,玩什麼也沒有多大不同。
寶琴和玉荷她們,還挺開心的。
…………
酷暑一日日過去,天氣轉涼。
這到是件好事兒,一整個夏日,全大殷朝居然沒下幾滴雨,堪稱赤地千里。
許茂竹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全是灰塵的布衫,本來是寶藍色,如今也變得灰撲撲一片。
他從來沒有這麼狼狽的時候,堂堂國公府的小公子,便是當年他親爹沒有做國公,那也是國公府的貴人。出門在外,僕從無數,夏日裡,衣服上身一次。他要是肯洗了再穿,那就有無數人恭維,說他質樸節儉,像現在這般,衣服破成這副德性。他要還再穿,那他身邊的人就都該拉出去打板子了。
「公子,吃點兒乾糧。」
小芸偷偷摸摸拿了一塊兒餅,塞給他,又給了他一竹筒水。
水看起來實在不算乾淨。
許茂竹扭頭撩開髒的不像樣的車簾,把餅和水遞給阿蠻和許愛麗。
兩個丫頭也不挑剔,將就著吃,就是太拉嗓子,只能掰碎,小口小口往嘴裡塞。
可和外面那些眼睛發綠的饑民比。他們總算是勉強還過得不錯。
阿蠻透露窗簾,向外面看去,目中隱隱約約有一點兒恐懼。
許愛麗的情緒也不高。
沒離開京城之前,這姐妹兩個,還以為自己的人生已經是天底下最悽慘,好好的家被抄,以後再也沒有底氣做個順心順意的貴女,說不得還要學會節衣縮食……
阿蠻在心裡也忍不住怨,怨父親不爭氣,怨她沒有個好命。以後在宮裡怕是有得苦熬。
只是離開京城,一路前往靖州,一路走一路看,看那些當街賣兒女的窮苦人。看那些只為了半袋粟米,就能把自己老婆孩子都給賣掉的男人,看那些為了弟弟有一口飯吃,有個活路,自己往頭上插草標,把自己賣掉的姐姐們。
更不要說。她們還見到有人易子而食。
阿蠻當時簡直嚇壞了,要不是許茂竹抓她抓得緊,她都要撲過去問一問,天底下怎麼會有如此狠心的爹娘?
還是一個鏢頭見她神不守舍,低聲勸了幾句:「窮苦人就是這個命,只怪上輩子沒有行善積德,托生到貧寒人家。」
阿蠻半晌沒敢說話。
許愛麗也很是不可思議:「不是說,朝廷派下錢糧,派出救災的大臣了?」
她在京里還老聽說,皇帝憐惜百姓不易,特命每天減少兩道菜,省吃儉用,好撥出錢糧救濟災民,好些老百姓們都說萬歲爺心繫百姓,還上了萬民傘。
跑江湖走鏢的這些人可不知道上面的事兒,他們只能笑笑:「也不是沒人賑災。」
確實是有的。
他們也遇上了幾回。
一點兒米粥,稀薄的和清湯寡水也差不多,別說插筷不倒,就是使勁撈,也不一定能撈到幾粒米。
這就算不錯的,能給災民一條活路。
歇了會兒,鏢行起行。
許家這匹本來毛色光亮,如今怎麼看,怎麼瘦弱的馬,也踢踢踏踏開始走。
他們僱傭的鏢行,不是只護送他們一行人,還有別的鏢要押運。
半路上正好碰見一隊要去靖州的商隊,那領頭的和鏢行鏢師相熟,兩個人以前是老鄉,還是鄰居,就乾脆兩方合作一夥兒,互相有個照應。
「不知道靖州怎麼樣?聽說靖州那邊自古以來就缺水,還多匪患。」
許愛麗看著外面面黃肌瘦的那些窮苦百姓,多少有點兒忐忑不安。
要是靖州的情況很糟糕,他們這會兒過去,不是給許薇姝添亂。
老太君是讓他們給姝娘送東西來的,可肖氏,那位夫人的意思,大家心裡頭都清楚。
肖氏是打算讓許薇姝出點兒銀錢,好讓國公府渡過難關。
許愛麗手裡還攥著一筆姝娘留下的銀錢,打算給姐妹們當嫁妝,她很清楚姝娘的性子,那姑娘以前傲,現在卻是個心善的,對姐妹也關心,如今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亂子,她絕不會不管不顧。
可——王爺會怎麼想?
要是王爺把自己幾人,當做打秋風的親戚,再因此遷怒了姝娘……許愛麗越想越覺得,她還是報喜不報憂吧,把東西給了姝娘就趕緊走,不要多留,省得再給她添麻煩。
許愛麗也不是只為許薇姝著想,她多少還是覺得,若姝娘和安王的感情好,多少更容易照拂他們這些親人,若是兩個人鬧得不愉快,對他們也沒有好處。
一路千辛萬苦,終於到了靖州。
有好幾回,三個人都打了退堂鼓,要不是回去一樣難,說不定他們都不願意繼續走了。
「這……這就是靖州府?」
許茂竹目瞪口呆。
其實一進靖州地界,他們就隱隱約約發現不同。
外圍還正常些,就是經常能碰上從周圍,甚至更遠的州、郡逃來的人們,到處是扶老攜幼,匆匆而至的人群,連許茂竹他們,要不是跟著商隊,說不定都被當成難民。
即便是跟著商隊,他們還是去做了一次什麼檢疫,讓醫生開了一大堆苦藥湯子灌下去。
換了以前,阿蠻非要發飆不可,可這一路上,大家沒少受委屈,但凡進城門,都少不了要給守門的兵丁一些好處,否則身上的東西還不都給扒走?
現在這點兒小事兒,誰都不會放在心上了,和他們經受的其它折磨比,喝點兒藥算什麼!
進了靖州地界,三個人都覺得有點兒怪,也說不出具體哪裡怪,或許是面黃肌瘦的災民雖然也有,卻沒有其它地方的那種腐爛一樣的氣息,他們同樣餓肚子,可眼睛是活的。
也或許是,這裡秩序井然,來來往往的商隊很多,也顯得特別熱鬧,根本就沒有他們一開始想像中,盜匪橫行的場面。
等到真正看到靖州,看到那高大的城池,走在平坦寬敞的路上。
許茂竹的腿都開始發軟。
只看城門,這裡或許不比京城繁榮,卻絕對比京城更壯闊,感覺也不同。
他好歹還能說話,阿蠻和許愛麗的眼睛都不夠用了。
周圍有幾個正站在道邊喝茶的老漢,就笑道:「新來的?來來,喝口茶,你們是經商啊,還是務工?要是想常住,就得先去衙門領個證兒,天黑衙門可不辦公,現在去正好。」
「……」
衙門……
許茂竹半晌沒說話。
三個人面面相覷,都以為這老漢耍他們玩呢。沒想到,同行的商人到有個管事的過來,笑道:「二位聽說是來找人?你們要是有親戚,去投親戚也行,不過,就是投了親戚,還是要先去衙門把證給辦了,要不然不大方便,我們去登記,順便看看什麼時候開展銷會。」
許茂竹一下子就覺得,自己讀了十多年的書,全都白讀了,根本聽不懂人家說什麼。
寒暄幾句,雙方分了手,許茂竹帶的盤纏也幾乎不剩下什麼。
三個人就一邊打聽,一邊向王府的方向走。
這到不難,整個靖州最繁華的,就是王府附近的街市,最顯眼的,就是那座看起來不大的王府。
道邊綠樹成蔭,地上乾乾淨淨,行人或許匆忙,或許並不富裕,但一個個精神抖擻,甚至看不見乞丐。
一個乞丐都沒有。
許茂竹並不詢問,卻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
「聽說王妃專門使人給你們家打了一口井?你個老太婆還真有福氣。」
走著走著,耳邊就聽有人絮語。
扭頭看過去,都是些尋常百姓,中間有個頭髮雪白,看不出是多大年歲的老人,坐在石凳上嗑瓜子,聽人這般說,臉上就露出幾分笑意。
「我們家大柱兒一共替咱們靖州,挖了十三口井,王妃見他要出去做工,我年紀大了,挑水不方便,正巧我那院子裡又有水脈,才命人就在我院子裡挖了一口,咱們靖州的水,可一點兒都不苦。」
他們都是一口一個『咱靖州』『咱靖州』,說得分外親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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