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來得及開罵,身後那群奇形怪狀就撲了過來,抬手抬腳又像螞蟻搬蟲子似地將我一路扛進庭扛進廳最後扛進一間很有孟婆君審美觀的洞房。
門闔起不見鎖,但上腳踹上牙啃也開不了,質量槓槓的。
這洞房裡弄得五光十色該有的都有,不該有的也有。譬如燭光是慘綠的天花板是墨墨黑的而地板是猩紅如血的。所謂的婚床是好大一口紅漆棺材,兩頭翹中間空,鎦金掐銀又嵌玉很三俗。棺材裡還擺兩尊可能出自主人玉手的小陶俑,陰陽怪氣地蹲在厚實綿軟的大紅錦被上,一對慘白如紙的鬼臉看得我頭皮發麻腿發軟。
大概就是陰界祝願「早生貴子」的習俗?呵呵。
不過眼下沒心情研究異域風情,我滿腦子想著怎麼逃出去。
被殃池的煤瓜倒神閒氣定地往案桌上一趴,照舊一幅沒心沒肺的畜生樣。真不知道所謂的「鎮墓冥獸」到底有什麼用處啊?除了長得黑一點外,看起來跟只普通的喵星人沒任何區別。
我無聊地在屋內晃走一圈,突然琢磨出點怪事了:孟婆君將我搶來也沒過半個小時,為什麼這洞房已經收拾得這麼齊全?想起南城九傾給我穿冥喜嫁衣的情景,不由猜想說不定男鬼在人間搶個老婆是他們的生活日常?他家衣櫥里有一打嫁衣等著禍害人這想法可能並不荒唐。
這個想法讓我不寒而慄,忍不住撈起頸下的血玉又塞進嘴,狠咂了一大口。這鬼東西含在嘴裡依舊陰冷得讓胃抽筋,但總比等一會被鬼啪得腿抽筋好吧?
無論如何都得試一下讓他弄我出去。如果他照做,無疑能說明這只是他一場惡劣玩笑,如不出現,很可能就說明我這個傻妞兒真的被他給賣了。
兩秒過去,兩分鐘過去,二十分鐘過去。嘴裡的血玉都要含成糖片化沒了,南城九傾就是沒出現。
好個王八鬼蛋,拐賣良家少女的鬼販子,你一定會被天打雷劈的!
我惱怒地吐掉血玉,抬腿踹棺材。煤瓜輕蔑地瞥來幾眼,它趴在案板上有滋有味地啃掉了頭骨碟里的喜餅,正朝一大塊不知道啥玩意兒的怪食物抓去。
棺材抖了抖,突然呻吟。對,沒聽錯,一個木頭棺材居然「唉喲喂」地叫……
我抱腿噔噔噔地一路退到牆角根,借著慘綠的燭光死瞪這隻敢開腔的鬼棺材,但它又一聲不吭沒了動靜。
小心地挨上前圍著棺材轉上幾圈,實在看不出個所以然,我就琢磨著把棺板上嵌的白玉給撬下來,返回人間說不定能賣幾張軟妹幣。
畢竟本女吊那麼的窮,地府一日游總不能空手而歸吧,所以我就真的就撬了。
然後——
「一個不如一個,一年不如一年哪。」欠扁的哀嘆裊裊響起在棺下。
我噔噔噔地連步退到牆角根,抖著手指點點點:「什麼鬼東西,滾出來!」
「還越來越丑。」鬼東西沒滾出來,話卻越來越欠扁,「又沒禮貌,真不知道陰司大人怎麼想的。」
我咽一口老血,對著棺材擺個無敵風輪連環踢的架勢。
「滾出來,否則看本姑娘踹不死你!」
「哼,滾就滾,有什麼了不起!」嬌滴滴的聲音又從棺下冒出來。
聽明白了,發聲源其實是在棺底。這鬼東西說滾就滾真不含糊,我還沒看仔細,有團泥巴狀物從棺板下一扭一扭滾了出來。
然後它扭巴扭巴地立了起來,又扭巴扭巴地旋轉了好幾下,再然後抖腿抖腳抖屁屁硬是把自己抖出個人形。
小臉長腿半長發,傲人啵啵抖三抖,另加一雙杏仁眼正驚恐地瞪個渾圓。
赫然就是我自己的模樣嘛,還特麼是沒穿衣服的?!
連煤瓜也瞪大眼唰地掃了過來,在冒牌貨胸前一對抖啊抖的肉肉上流連忘返,恨不能上爪子的躍躍欲撓狀。
我果斷地拎起它的頸皮把這隻貓色胚扔進棺材裡,然後衝著一絲不掛的「自己」色厲內茬地大吼一聲。
「什麼鬼怪?!快給本姑奶奶變回去,否則當心被戳成馬蜂窩!」
我有點懷疑它就是上次「高仿」過南城九傾的耄將。當時不太明白南城九傾為什麼氣得要拿叉子戳爆人家,現在面對自己被「高仿」成這幅噁心狀,我立即感同身受地恨不得撕了對方的臉皮。
「不嘛,倫家就要讓你看看自己有多醜!」這貨嬌滴滴地扭腰又甩手,蘭花指一伸抵在臉頰邊,「哪能配得起陰界第一美男孟婆君大人。」
雖說這鬼貨的審美難得正常,但看著「自己」擺出這番噁心的花痴狀,我好想撞牆去要了自己的命……
一路奇葩見太多,讓本姑娘對妖魔鬼怪的接受能力終於提升到一個質的飛躍,如果是在遊戲,我算是出了新手村開始斬妖除魔了。
可問題是我並沒有在遊戲裡,而這鬼地方是真正的陰界,不用說哪只奇形怪狀都會比我一個缺地魂的弱女子要來得強,所以慫貨金句不能忘:識實務者為俊傑!
於是我只能收拾起想怒踹它的衝動,嫣然笑問:「這位大仙,您如此傷筋動骨地化成本姑娘的模樣,到底要鬧哪樣啊?!」
泥巴鬼對「大仙」這個稱謂好像很受用,面頰驀然飛起兩片緋紅,它扭扭捏捏地伸手過來扯我的身上衣。
「倫家也想穿新嫁衣嘛。」
跟照鏡子般披著自家的皮相,卻呈現畫風迥然的軟萌風格,我深有突然發現自己是個蛇精病晚期的蛋碎感。
「你給倫家穿,倫家就變回去!」泥巴鬼見我沒回應,撅起嘴提交換條件,卻沒誠意地冷目而視。
其實不管它到底有沒誠意,我都不想做任何掙扎,利索地扒衣脫裙全扔給它:「大仙您穿您穿,不過穿了能否麻煩換個樣子玩啊?」
畢竟現在光溜溜的是本人的模樣,特麼連屁屁邊上的一顆紅痣都沒忘記複製,大仙果然好眼力。
泥巴鬼哧溜一下將自己撐進這套大紅大綠配大紫的花嫁衣,左看看右瞧瞧再扭扭小腰轉三圈,表示很滿意。
「嗯,孟大人的品味真是一年好過一年!」它捧著星星眼,一臉羞羞狀地讚美。
我暗翻白眼無力吐槽,抱著胳膊直發抖,身上僅剩來時的單薄睡衣褲,抵擋不了這一室的陰寒。
我連忙挪到棺材旁將煤瓜少爺撈出來抱懷裡取暖。
煤瓜很配合地撐開四爪來了個溫暖的抱抱,順便又把腦袋「叭唧」一下塞進我的胸溝里……總覺得這貨的行為越來越像某鬼,所謂近墨者黑?
呃……說不定它就是?!
可大敵當前不容許我抽腦細胞來細琢磨,泥巴鬼顯然忘了自己提出的交換條件,正掀裙擺露大腿擺弄出一幅撩騷狀。
「大仙,這下可以變回去了嗎?」
看「自己」這麼媚勁十足,實在非一個保守的處妹子能承受,我趁雙眼被亮瞎之前趕緊提醒。
泥巴鬼的眼珠子轉了轉,我就知道要壞事。
它不樂意地咂巴一下嘴:「不嘛,孟婆哥哥還沒看到我的美模樣,怎麼能換回去吶?」
那你剛才還嫌我丑?!我無力,深覺自己跟在幼兒園裡勸小朋友快聽話的保育阿姨沒區別。
「你特麼披著我的皮給他看,有毛意義啊?!」有種你變回泥巴本尊,看他會不會一巴掌把你拍成泥糊糊!
當然後半句,只敢咆哮在心裡……
「有啊,你是他的新娘,我變成你,我就是新娘啊。」泥巴鬼用「你好笨哦,這點都想不通」的鄙夷眼神橫了我一下。
好嘛,終於有點搞清楚這團泥巴的花心思,我連忙問:「大仙……您老暗戀孟婆君大人?」
「哪有暗戀,」它不服地梗著脖子直嚷嚷,「倫家明戀孟婆大人已有一千年,陰界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誒瑪,明戀一千年是何等境界,非吾等凡人能超越!
「既然這樣,大仙,您吶只要給我指條明路出孟府回人間,本姑娘保證神不知鬼不覺一去不復返,絕不會妨礙您跟孟婆君大人神仙眷侶的好日子,怎麼樣?」
「主意兒是不錯,果然是個識相的聰明娃,不像以前那幫傻女人……」泥巴鬼若有所思。可未等我喜上眉梢,丫的神色嘩的就變了,陰冷兇惡眉頭高挑,「不過本神有個更好的辦法來絕後患!」
因為從來沒見過「自己」有過這樣陰戾兇狠的表情,我一時看得愣傻,未等反應拔腿而逃,就見這鬼貨抹臉一變,血皮獠牙紅舌拖一地,兩隻稀里嘩啦淌腐汁的爪子就直衝著我的脖頸抓過來!
窩擦咧!!!
我緊抱煤瓜順勢仰天倒地,一連側滾好幾圈,堪堪避過那雙鋒利如鷹鉤的鬼爪。但運動渣的詛咒是不分陰陽兩界都會發作的,腰間不合時宜地傳來尖銳的酸痛。
不用扭一扭,也知道自己把老腰給閃了。
鬼爪子連著鬼舌一起呼嘯掃來,眼看避無可避,忍不住又想叫「南城九傾救命」時。
房門突兀地咚咚咚。
「夫人休息得可好,為夫可否進門?」孟婆君那雄霸天下的糙嗓門轟隆隆地響起。
天無絕人之路啊!我淚流滿臉地想要喊的話換個主語為「夫君救命」時,泥巴鬼的動作更迅疾。它又嘩一下把自己慘不忍睹的麵皮換回我的臉,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抓起我就往窗外大力掄了出去。
不虧為鬼類的手速和力道,動作一氣呵成流暢如舞,等我跟塊被打飛出去的石頭一樣往黑黝黝的忘川河裡摔的時候,一句「夫君救命」才蚊吶般衝出嗓子眼。
河水裡幾截爛胳膊爛腿正好伸出來,頗有要戳爆我小菊花的架勢。
我又絕望了,聽說掉進忘川河就會變成孤魂野鬼,在這條鬼河裡沉沉浮浮,永生永世不得輪迴,真是比溺死還慘的下場。
不要啊啊啊,爸爸媽媽貓太太狐朵朵諸雲張扒皮李教練……南城九傾你這王八蛋將來生兒子沒x眼的,快來救命!
「呵,還以為你就是不肯叫我呢!」朗朗聲起,下跌的身體就硬生生地頓停在半空,一股強勁的力量托起在屁屁上。
離河面只剩半條腿的距離,一隻腫得跟豬頭似的腐爛腦袋正好浮起來,汩汩地吐了串黑水泡泡。
我跟它眼瞪眼了數秒……連忙扭頭看四周,就是沒看見南城九傾的修長身影。
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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