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挺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當年在京畿,也算是一個京官吧!
要不是混得實在慘澹了一些,他也不會跟著郭秉文去南京,創辦什麼國立東南大學。而是在燕京發展他的仕途。
不過,要說衛挺生的仕途倒是簡單得很,在教育部擔任一個嘛事也不管,嘛事也不讓他管的閒職,享受副處級待遇。
官場的沒有給他留下特別好的印象,但是也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些痕跡。在燕京當官的時候,開會也不少,不過每次他都沒有發言機會。天冷的時候,捧著茶杯,樂呵呵的看著同僚爭相表現;天熱的時候,就更容易打發了,低著腦袋,假裝記筆記,實際上眯瞪一會兒也沒人發現。反正,也沒人注意他。
就是這麼一個他在官場中養成的壞習慣,還讓他帶出了官場。
其實,在會場上走神,很容易被拉回來。比如,周圍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或者突然吵鬧了起來,都能讓人警覺。
等到衛挺生的神經突然感覺會場有些過於危險的安靜的時候,他費力的抬起眼皮,還帶著一點盲目的環顧四周,發現周圍的人都在看他。不明所以的對著眾人笑了笑。
伸手不打笑臉人,衛挺生自然不知道眾人看他的意思。
反而,笑一笑也沒什麼。
不過,他這一笑不要緊,反而被宋漢章見縫插針般的抓住了『把柄』,衛博士如此自信,怎麼能不相信他呢?
「衛博士是庚子留學生,哈佛的高材生,見多識廣……」
「衛博士,在上海商界乃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我等佩服不已。」
「衛博士……」
……
聽到所有人都在說他好話,衛挺生也有些恍然。納悶的想到:「怎麼都是誇人的話,我的人員還不至於這麼好吧?」
事實上,衛挺生這麼想還是有道理的,非常貼合實際的。
等到聶雲台終於拍板,讓衛挺生代表商會,參加英國人在晚上舉辦的宴會,眾人一致通過提議。
很快,衛挺生就發現,他好像錯過了什麼,而且對他很重要的事。
「子高。我怎麼莫名其妙的被人提議成了商會代表。為什麼,就我一個人呢去?」
衛挺生的質問,讓王學謙也有些無語。他聽出來了,他的這位老朋友在開會的時候,走神了。還走的如此徹底,等到事情成了定局,才反應過來。太有些後知後覺了吧?
其實,衛挺生被眾人推選的理由,很簡單。
因為通過『信交風暴』。上海留下的華人證券交易所,也就是上海灘最大的證券交易所。在業內,已然成為了霸主。而作為交易所主席的衛挺生,就是為自己謀取利益。也不能採用排擠同行的辦法,讓自己一家獨大。因為,他本來就是一家獨大了。
這樣看來,衛挺生給自己謀取私利的可能性就降低了很多。
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很多人都認識到了,過早的和英國人接觸,並不是好事。跟著大部隊。至少是旱澇保收,非要冒這個險幹什麼?
等到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之中,被代表了,衛挺生有些哭笑不得的問:「子高,少川,你們也不提醒我一下。原本我以為,像我這樣剛進入商會的新人,是不會委以重任的。」
忽然,衛挺生表現出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湊近問道:「是不是你們故意的?」
王學謙無辜的聳了聳肩,道:「我們就是想提醒你,也機會啊!你到還怪起我們來了。」
不過,顧維鈞的話,讓衛挺生更加加深了他的懷疑:「琛甫,你代表商會去會一會英國人也不錯,至少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再好不過的結果。」
衛挺生沮喪的耷拉著眉毛,誇張的叫屈道:「這還好?我都快被你們賣了?」
「老衛,你就受累一下,和英國人的談判,儘量往壞了談。」顧維鈞面授機宜道。
不過,面對顧維鈞,衛挺生的信任感顯然不太足。他扭頭看向了王學謙,後者也是點頭道:「聽少川的,儘量談崩了。但是有一個前提,別把自己陷進去。」
衛挺生氣的差點跳起來,最後見事不可違,低聲抱怨道:「你們是這麼做朋友的?」
不過,衛挺生臉上的為難,都是裝出來的,隨即他笑的異常燦爛:「兩位,做朋友的義無反顧了,給點好處,暖暖人心唄?」
王學謙答應道:「好啊!你往這邊看……」讓衛挺生的注意力,往顧維鈞的身上轉移。這才開口道:「你不知道吧,不久之前,顏惠慶總長已經從燕京來電,正式任命顧維鈞學長為民國外交次長。你要的好處,都在他的身上了。」
衛挺生嘟噥著:「外交次長,能給出什麼像樣的好處。」
沒想到,衛挺生嘟噥的時候,顧維鈞還真的想好了給衛挺生一份好處:「琛甫,我出任次長之後,按照規定,可以多聘一個秘書,享受副處待遇。」
顧維鈞要是不說副處待遇,衛挺生還說不定就過去了。
可是一聽,副處待遇,這下就把他給惹毛了。衛挺生嚷嚷道:「副處待遇?見鬼的副處待遇,老子這輩子都和副處有仇。」
見到衛挺生氣急敗壞的離開了,顧維鈞還有些擔心道:「我不過是開一個玩笑!」
「沒事,老衛知道輕重,赴宴的事他不會忘記的。」王學謙卻寬慰道:「你說的副處待遇,他在教育部的時候就享受過。在官場,他的地位僅僅高於茶房,門房,等一些列後面帶『房』的稱呼,當然『街坊』不在其內。」
沒想到王學謙背後調侃了幾句衛挺生,還真被人逮了個現行。
就見衛挺生雙眼通紅的看著王學謙,怒氣沖沖的問:「宴會幾點?」
「英國駐滬總領事館,晚上八點。」王學謙連忙說道,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因為衛挺生的樣子,看上去哪裡像是談判的,更是像找茬的。
晚上七點五十分,英國駐滬總領事館內燈火通明。
傑彌遜爵士心急火燎的看著空蕩蕩的停車場,心裡涼透了,他一口氣邀請了在上海商界有些民望的實業家、資本家。以往要是總領事相招,那些華商們一個比一個積極。
沒想到,連大英帝國在上海的全權代表,竟然連一個商人都請不來?
已經氣得腦袋發脹的傑彌遜爵士,在院子裡兜著圈子。二樓的露台上。里丁伯爵看著心神不寧的傑彌遜爵士暗暗搖頭,作為帝國的代表,怎麼可以如此失態?
正當他搖頭的時候,一輛高級汽車緩緩的駛進總領事館的大門,沿著主幹道,往門廳而來。
這下,連已經認定不會有人來的里丁伯爵都愣住了,更何況,在樓下的傑彌遜爵士突然出現了一種驚喜的感覺。他以為。白天上海總商會內因為意見不統一,已經沒人打算出席晚上的宴會了。
而出現的這輛汽車,似乎是讓傑彌遜爵士感覺像是救命稻草一般的突破口。
華商的身份,出席英國駐滬總領事館的晚宴。總領事閣下親自迎接,規格已經夠高級的了。
要是他還在官場混跡,足以讓他在同僚面前吹噓大半年的。要是後半輩子一年不如一年的話,這次奇遇將成為他這輩子吹噓的資本。
可惜。他已經不在官場混跡了,這種奇遇,也只能成為他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
既然英國人這麼給面子。衛挺生也有些受寵若驚,其實傑彌遜爵士因為正好在門廳附近轉悠,一是,因為生氣;二是,衛挺生的座駕來的太快。傑彌遜爵士沒有了躲避的時間,乾脆就站在不動,做出一副出門迎接的隆重樣子來,好讓對方感激。
事實上,衛挺生一開始還真的有些找不著北。
說明情況?
傑彌遜爵士總領事親自子在門口等候迎接?
這還是英國人嗎?
如果換一個人,比方說盧永祥的話,傑彌遜爵士這麼做也不算過。但是衛挺生畢竟不過是一個商人,傑彌遜爵士這麼做,確實有些厚待的過頭了。
不得不說,連傑彌遜爵士都沒有想到,來的竟然是上海華商交易所的主席,商界新星,衛挺生。而衛挺生強悍的語言能力,讓傑彌遜爵士甚至有些相見恨晚。兩人在進入宴會廳的那一刻,還顯得惺惺相惜的樣子。
可是當為衛挺生坐在空落落的宴會廳中,他才想起了他的使命。
是來攪局的,可不是來竄門的。
正好,作為主人的傑彌遜爵士雖然盼了很久,才等到了一個上海商會的成員,但還是表現出非常高興的樣子。
「衛博士,聽說你在美國留學了有七年時間,相信一定會對西方美食印象深刻吧?領事館的廚師是上海最一流的西餐廚師,只要您喜歡的口味和菜系,沒有他不會的。」
衛挺生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麼原因,腦子突然抽了一下,隨口說道:「就英國菜吧!在美國的時候,我就喜歡美食。法國菜的豐富味美,義大利菜的細心烹飪,都是讓我這一生中最美好的回憶。可惜,在美國就是沒找到賣英國菜的。」
突然,連熱心的主人的臉上,歡顏換去,變成了一陣陰霾,嘴角微微抽動著,良久才說道:「衛博士,你太有……眼光了。如您所願!我馬上吩咐廚房準備。」傑彌遜爵士卻不好說,你們民國難民吃的『菜糊』就屬於傳統英國菜的範疇。
傑彌遜爵士心裡已經認定了,衛挺生是來攪局的,可不是來赴宴的。但是出於禮貌,他還是答應,給衛挺生特殊的照顧,讓廚房準備英國菜。
為什麼說,衛挺生一提出要英國菜,會讓傑彌遜爵士的表情變化這麼大呢?
原來,英國菜在歐洲向來是以『原汁原味』為代表,因為做法簡單至極,要麼烤,要麼煮。在烹飪過程中,不放任何調料,還有在上餐桌之後,放鹽。尤其是煮的菜,食物上桌連廚師都不知道原材料是什麼的菜系,可謂美食界的大殺器。
不過英國人好面子,在外人面前絕對不會說自己國家的菜品如何糟糕。總是要誇獎幾句的。傑彌遜爵士就是其中之一,不過這種掩飾很快就會被廚師的『傑作』打擊的連渣都不剩下。
倒是英國皇室覺得,招待客人用英國菜是不體面的行為。
被法國人嘲笑為豬食,被義大利人嘲笑為石器時代的菜餚,就是衛挺生口中期待已久的英國菜。這樣的挑釁,不被傑彌遜爵士嫉恨也難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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