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宋大小姐氣地站在宋三小姐的汽車前,雙手撐著汽車的引擎蓋,低下的臉上如同烏雲密布般可怕,感覺胸口悶地如同有塊大石頭壓在上面,臉色由黑轉紅,再由紅轉青,可惜這一切站在她身後的宋子文和宋三小姐都看不到。氣到無法發泄的時候,就用力在引擎蓋上拍打幾下,用來消除自己內心的憤怒,可惜效果很不好,手腫了,不過人在憤怒的時候身體的疼痛感會大幅度的減弱,手上的傷,她還渾然不覺。
宋家姐弟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感受到了空氣中一股凜冽的寒風,或者說殺氣更為妥當一點。對於這種感覺,兄妹倆似乎一點都不陌生,倒是宋子文不太擔心,宋家大姐本來就不太管他。因為作為長子,他在宋家的地位還是稍微有點保證的。
當然也能是宋大小姐感覺宋子文這個人沒有培養的前途,或者說培養的前途已經不大。畢竟經濟學博士的身份也不會讓宋子文在民國挨餓,是屬於走到哪裡都不怕沒飯吃的一類人。
反之對於兩個妹妹,宋大小姐卻有著超越普通的控制念頭,說不出到底是為什麼,可能是處於一種保護,當然也可能是處於自私。這方面深入的問題,宋家人是不願意去多想的。因為想多了,對整個宋家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
說起來,宋大小姐自己都感覺很委屈,她這是到底為了誰?
這個問題,站在她的立場上,自然是以為她是站在宋家的全體利益上看待的。可問題是,她做出決定的時候,很少會給弟弟妹妹們解釋,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以至於心情很不爽的宋三小姐用這種近乎魚死網破的方式和她較量,當然最後的結果好像是宋大小姐輸了。她把自己的嫁妝錢都給貼補進去了,還得不到妹妹的感激,反而是深深的怨恨。
宋子文有種心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可是看今天這架勢,似乎有點難,他準備繞過長姐,去駕駛室:「大姐,小妹,都是家裡人,回家去說!」
宋子文說話的時候,一副宋家當家人的派頭,可惜現場讓他有點尷尬,沒人聽他的。
「回家讓姆媽看笑話嗎?」
宋三小姐也是豁出去了,當她發現自己連自己的人生都無法掌握的那一刻,心仿佛像是死去了一樣,對於大姐的怨恨倒是談不上,可是她絕對不能像昨天那樣的事再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她要給自己做主,誰也不要指望能夠替她的人生做決定。
哪怕是錯了,她也要錯的轟轟烈烈。
宋三小姐將手上的東西往地上一扔,眼中含著淚,卻倔強地梗著腦袋看著從小就讓她仰慕不已的大姐,可是當她長大之後,能夠了,卻發現大姐的強勢會讓自己有種無法承受的壓力,而現在,反正已經鬧僵起來了,宋三小姐也不怕了,沙啞的嗓音開始了自己的控訴:「大姐,從小你就照顧我和二姐,那時候我覺得有你在我什麼都可以不怕。可是現在不是小時候,你有自己的生活,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不希望你的想法來左右我的生活,這不公平。」
「公平?」
宋大小姐臉上的怒氣漸漸下去,轉而浮現的是驚愕的表情,她從來沒有考慮到妹妹已經長大了,她是否需要將她的決定和妹妹商量。因為在她看來,自己見多識廣,考慮的問題總會比妹妹多一些,也周全一些,卻忽略了做妹妹的感受。
因為對於宋三小姐來說,她只能接受。宋家的子女,基本上都受過高等教育,就算是三個姐妹,要不是宋三小姐當年年紀太小,而且不會照顧自己的生活,也不會在二姐學業結束後跟著回國了。在理解方面,三姐妹都要比常人超出不是一星半點,她恐怕已經開始理解為什么小妹的反應如此之大?
心頭的怒火或許不再那麼炙熱地如同要燃燒起來一樣,可惜,心還是在滴血……她好不容易積攢的私房錢沒了。她內心忍不住想要質問小妹:你既然想要報復,難道就不能選擇一個花錢少一點的嗎?
可惜宋三小姐並不知道姐姐的心裡想法,當然就算是知道了,她也會不以為然,錢花的少了,那就不知道心疼了。
「你的人生,家裡人都沒有干涉過,連父親都沒有。你甚至結婚都沒有告訴家裡人,一個人在東京都辦了。等到姐夫和你回到上海,家裡人才知道。你可以肆意地選擇自己要的生活,可是你不能剝奪我的生活自由。你想過沒有,當你想要的生活被這個否定,那個懷疑的時候,活著和行屍走肉有什麼區別?我不希望昨天的事再在家裡發生,我已經不是那個當年連自己生活都照顧不來的小女孩了,我需要自由,自由的空間,你懂嗎?」
說完,宋三小姐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在街頭攔了一輛黃包車,就消失在了姐弟的視線之中。
宋大小姐對於妹妹的反應吃驚不已,或許她已經承認自己的作法是錯了,但是妹妹都沒影了,她就算是想要說句軟話,道歉什麼的,也沒有了機會。想到自己的小金庫……那可是她從出嫁前就開始攢起來的,一下子空空如也,能不心痛嗎?
砰……
宋大小姐再一次發泄著心頭的怒火,她雖然不喜歡珠光寶氣的出門就佩戴那些價值連城的首飾(主要是家裡沒有),可是代表結婚的金戒指還是會作為日常佩戴的首飾之一。
雖然蘭切斯特汽車是英國現代工業的驕傲,展示的是英國最為精湛的製造工藝,但是英國人的油漆工藝顯然還沒有達到如同鋼鐵般地堅固的水準。
在汽車的引擎蓋上,留下了一條劃痕,宋子文的心臟都快糾起來了,這對姐妹剛剛鬧翻了,他這個做兄弟的還在想著找個機會說和一下。一家人總不至於鬧僵成仇人吧!可是大姐很不冷靜的拍打引擎蓋,還在汽車引擎上留下那麼一條難堪的劃痕。要知道這輛車是小妹的心頭肉,是碰不得的。
「大姐!」宋子文眼皮都在發抖,小心地提醒道。
「怎麼了?」宋大小姐還是硬撐著,等到妹妹走了不久,才發現自己的手掌火辣辣的疼痛,右手簡直有種被炭火灼傷的痛楚。看向宋子文的眼神有點不耐煩,但不算犀利,她可能以為弟弟是關心她的身體。可是沒想到宋子文一開口,她的臉色就變了。宋子文用袖子擦了擦車上的劃痕,肯定不能擦下去了,汽車引擎蓋上的劃痕,像是一張裂開的大嘴似的,嘲笑著他心裡的擔憂。宋子文焦急地額頭都見汗了,可在宋大小姐的眼裡,像是一個古董店碰瓷的夥計,逮住了肥羊不放手的樣子:「大姐,這車很貴的。」
小混蛋?一點都不體諒當姐姐的心酸,車貴?有比人更重要嗎?沒看到姐姐手掌都腫起來了嗎?宋大小姐咬牙切齒,臉上陰晴不定地冷笑道:「有多貴?」
「要一千多吧……」
孔祥熙是個三流的銀行家,二流的商販,一流的投機政客,所以在他沒有在政壇獲得足夠的靠山和底氣之前,就孔家的家產來說算不得是豪門。但是汽車也是有的,早在幾年前,孔家在山西就購進了一輛福特小汽車,雖然不到一千大洋,但好在福特的t型根本就不是給富豪們準備的奢侈交通工具,而是結合了多種功能於一體,堅固耐用,能夠適合很多不同地形的汽車。
農場能用。
道路不方便的牧場也能用。
當然城市裡是其最佳的施展空間。
……
非常適合在山西崎嶇的道路上行駛,而且很少出故障。
這是一種結合了多用途的交通工具,在美國的地位相當於後世深受農民朋友喜歡的農用三輪車。唯一欠缺的就是舒適度,宋大小姐感覺小妹的這輛車比她家的要好一些,貴個幾百塊錢也是有道理。算起來也是一件貴重物品了,可是對於弟弟的反應,她很不滿:「我還以為多少呢?你看看讓她丟在地上的東西,不算衣服就花掉了一千五百多美金,我的私房錢……你看她連這些貴重東西都不屑一顧,會在意一輛車上的劃痕?難不成全上海就這一輛車?」
宋子文心說:還真有可能。
宋大小姐圍著汽車走了一圈,看著車後的一行英文,嘟噥著:「蘭徹斯特汽車,沒有聽說過啊!」她不懂汽車,而且這個時代的汽車公司多如牛毛,就算是在美國,有一年只能生產十幾輛汽車的公司。也有一年產量快達到百萬的福特汽車。
中間的差距不是一星半點,就連後世很出名的不少汽車廠商,在二十年代還都是作坊企業。
蘭徹斯特,還真是這麼一家作坊公司。一年的汽車產量不超過1000。但絕對是一家汽車工業歷史上的豪門,因為門檻太高,以至於這家公司的銷售業績一直非常苦逼。而且還是為數不多以為生產的商品太過高端,而被迫倒閉的一流技術的汽車公司。
看著不屑一顧的宋大小姐,宋子文忍不住提醒道:「是英鎊!」話說出口,他感覺有點不地道。當然,對於長姐的作法他也是屬於敢怒不敢言的一方,不同於小妹的叛逆,他是那種從來不會犯大錯的人。屬於借他膽子,都不敢犯罪的主。
「一千多……英鎊,也沒有……一千多英鎊!」
宋大小姐小姐的喊聲一句比一句響,到最後只能用尖銳來形容了。從開始的低沉,到中間的高亢,最後的刺耳……清晰地揭露了此刻宋大小姐內心的感受。一千多英鎊,那就是一萬多大洋,上海灘公共租界的土地這些年一直再漲價,但是像西摩路周圍的土地,一畝的地價也就在6000多左右,和十年前宋家在這裡安家時候3000銀元一畝左右的地價,翻了兩倍。如果房屋建造不用太過奢華的話,一萬多就等於是西摩路上的一棟花園洋房了。誰會用一棟花園洋房的錢,去換一輛車?
除非是不把錢當回事的敗家子和被富豪包養的拜金女!
宋大小姐越想越擔心,越想越害怕。甚至有一種念頭,她的妹妹已經萬劫不復了。
宋子文因為和宋大小姐站的比較近,對方的表情一覽無遺,看著長姐眼睛裡的瞳孔都收縮起來,隨後放大了一些。當然,這並不是說明宋大小姐病入膏肓,已經到了迴光返照的地步,而是真的吃驚不已。
隨後,她驚叫道:「她哪裡來的錢?」
「貸款買的,所以更加心疼。」宋子文補刀道。
這下子,連宋大小姐都頭痛不已,她完全想像不出,自己的妹妹已經過上了這樣的日子。奇怪的是,誰給她如此花錢大手大腳的底氣?不會是王學謙吧?宋家認識的親朋好友之中也就是王學謙最闊氣了。
可王學謙為什麼要給小妹這麼多錢呢?
不會是……
「小妹跟了子高……」想到這個念頭,連宋大小姐的聲音都已經開始發抖了。要是小妹真的糊塗到這個份上,她還折騰個什麼勁啊!這孩子宋家已經管不了了。
宋子文擺手道:「大姐,你別多想。子高完全不知道,小妹現在是跟著他夫人做事。這不,很多事情陳夫人因為不方便出面,就讓小妹出面。她在基金會能夠拿到一份不錯的薪水,另外,估計就是看在我們兩家人的關係上,特別的照顧一下。」
「子高的夫人是?」
「上海商儲的大小姐。」
「哎,也是個把錢不當錢的主。」
雖說宋大小姐內心放心了一些,但是言語之中帶著一種酸溜溜的味道。然後在宋子文驚愕的表情下,翻開自己的皮包,翻找了一下,找出一瓶指甲油來,對比一下汽車引擎蓋的顏色,宋大小姐長出一口氣,輕輕的在劃痕上塗抹了起來。最後大功告成之後,瞪眼威脅宋子文:「別告訴她!」
回去的路上,宋子文憤恨地想著,自己為什麼不去裝死,躲過這一劫?
隨後的一天裡,宋大小姐像是一個沒事人的去了宋三小姐的別墅,讓宋子文大跌眼鏡的是,第二天傍晚姐妹結伴出門的時候,親密地像是從來沒有爭吵過似的。連宋子文都快懷疑自己的記憶是否弄錯了。用力甩了甩腦袋,想要讓自己清醒一些,可結果是腦袋暈沉沉的,更加糊塗。沒有掀房頂般的大動作,讓他覺得一切都是假的似的。
當然,宋子文有一點沒有錯,宋家姐妹相親相愛的場面多半有些虛假。
一張請柬可以去兩個人,由於宋三小姐臨時充當宴會主人王學謙的秘書和舞伴,連帶著宋子文和宋大小姐小姐都有幸參加這麼重要的宴會。雖說是一場不過是正是談判之前的政治宴會,恐怕來的人的地位不會太高,但總要比在廣州城舉辦的舞會要高端不少的。
別看宋大小姐早年給孫大先生當秘書,可實際上她對於政壇也只是局限在一個非常小的圈子。
加上『國黨』屬於那種躲在半地下的狀況,甚至都沒有舉辦過重大的宴會,在日本的時候就更悽慘了,街頭的一碗烏冬面就打發了,以至於這些年來,宋大小姐都感覺自己當年是否也在通緝名單內,女秘書的日子不該是這樣的!
上海西郊,銀行公會。
崗哨要比平時多了很多,還有不少便衣躲在來往的人群之中,核對著每一個到場的人員是否和照片相符。
宋大小姐和宋子文結伴下車之後,看著巨大的噴泉在燈光下,散發著一種異常柔和的光線,透過這層像霧一樣的光芒,就是聳立在面前的銀行公會大樓。
宛如歐式皇家度假宮殿一般,氣度非凡。
忽然宋子文感覺手臂像是被勒住了一樣,宋大小姐看著從他們身邊走過的那對客人,低聲驚呼道:「那是顧維鈞……哎呀,我有從畫報上剪下來他的照片……」
宋子文看了一眼顧維鈞的背影,身邊的女伴也是光彩照人,當然用時下的話來說是一個時髦的太太,相比之下宋大小姐的穿著就有點顯得土氣了。因為胖了,畢竟是生養了三個孩子的母親,穿少女時代的旗袍有種鄰居家老阿姨地錯覺。
不過在宴會大廳門口,宋子文也知道為什麼宋大小姐對顧維鈞念念不忘了,民國的政客之中,長成顧維鈞這樣的也算是少數了,宋子文心中腹誹道:「不就是比哥稍微帥一點嗎?」
當然,有點是他根本就比不上的,顧維鈞十幾年前畫報上的樣子,在十幾年後,壓根就沒變。水嫩地像是剛採摘下來的蘿蔔,都能掐出水來。可是看著大姐雙眼放光的眼神,宋子文整個人都不好了,心中一個聲音差點喊出來:「大姐,我們是來見世面的,不是來看男人的!矜持!矜持一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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