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的消防人員也是一個奇葩的職業,打從英國人打開了清政府的大門之後在各地設立租界,隨後帶來了歐洲的城市發展模式。飽受火災困擾的歐洲人自然明白消防隊的重要性。
別的不說,倫敦就被大火焚毀過數次,英國在火災方面的教訓那是血和淚的記憶。
租界自然也不會缺少消防隊員的身影。
說消防隊員是一個奇葩的職業,不得不說英國人在管理租界的時候那種財主式的摳門病發作了。和民國的巡警一樣,在燕京城,高大上的帝都,可是對於巡警倆說也沒用。一個巡警每月的工資是兩塊大洋,從收入上來說拉黃包車的車夫在收入上,都能把穿制服的巡警甩開好幾條街。可通常的情況是巡警吹著哨子,舉著棍子,一路攆著車夫跑。這是巡警在身份上獨有的特權。
可一個月收入兩塊錢,在燕京買大米的話,只能買不到四十斤大米,也就是兩斗多一點的米,一個人吃或許勉強夠了。可這年頭一家子人口都多,誰家沒有四五張吃飯的嘴?一家人天天喝粥都不夠。要是換成雜糧的話能多一倍左右,但也不夠。不僅如此,出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後三樣倒是能省了,可是柴米油鹽恰恰不能省,都是花錢的地方。
連吃飯都吃不飽,靠著工資簡直過不下去了,怎麼辦?
勒索。
巡警都是有地盤的,在他的地盤裡,沒有靠山的商戶,街頭擺攤的小販都就要按時進貢,這是巡警的規矩。不然就兩塊一個月的工資,誰也不幹這糟心的活。消防隊也有地盤,不過勒索的方式有點不一樣。他們是要等,等老天開眼哪家著火了,他們的機會也就來了。不同於巡警,巡警的勒索也就是些零碎,細水長流的生意。可消防隊出動,那是火上房,一家人的家當都在裡面,有句話怎麼說的?叫乘火打劫,就是這麼個意思。
租界的消防隊也是這樣一個奇葩的組織,表面上隸屬於工部局,其實是社會招募的散兵游勇,工資雖然比巡警強一點,但也強不了多少,而且撈外快的機會也不多,不能像巡警那樣細水長流。收入比工人都少,怎麼養家餬口?只能等,那天老天不開眼誰家著火了,他們的機會就來了。
就像是石庫門裡弄的房子,一家著火,鄰居都會緊張起來,深怕火勢無法控制,最後跟著一起倒霉。
石庫門和里弄房子間隔都很近,窗戶挨著窗戶,說句悄悄話都怕鄰居聽到。火苗稍微蹦躂一下,就竄到隔壁家去了,而消防隊接到火警之後,抵達現場之後先不會救火,而是談價錢。一個條里弄里的住戶到處湊錢,滿意了才開始救火。至於延誤火情,主家被燒的傾家蕩產,這都不是他們考慮的事。
百姓對這種死要錢的德行深惡痛絕,可惜一點辦法都沒有,這幫人都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主,不少還是幫派成員。大人物家失火,肯定不敢要錢,甚至還要表現出一種無所畏懼的作風,火無情,人有情,被這幫人演繹的淋漓精緻。
按照原本的計劃,縱火已經圓滿成功,然後石田只要指揮一部分浪人去阻攔消防隊趕赴現場。等到大達輪船公司的倉庫被付之一炬,然後放行,圓滿結束。
可現在他不得不邁著小短腿,在街頭不停的眺望消防車的身影,心中焦急不已。
他到此時還沒有想明白,為什麼明明是點的7號倉庫,這麼就會突然爆炸了一下,連周圍的9號倉庫和邊上的8號倉庫都被點著了呢?
左等右盼地,終於等到了消防車打著警報趕到了路口,看到一群攔著的浪人,消防車很詭異地停了下來,不知道怎麼回事。反正看樣子不正常。
石田氣的蹦起來三寸過高,跳到消防車的邊上,一邊還指揮者手下讓開道路:「讓開,快讓開,把道路讓出來,讓人快去救火。」
駕駛室內的司機看了一眼邊上像是這隊人偷偷的同伴,看著距離他們不到三百米的地方火光沖天的場景,反而淡定地打開了車門從車上下來了:「這是你們的房子?」
「不是房子,是倉庫!」
小林急匆匆的趕來,不知道所以然,就接著消防人員的話往下說。這一解釋不要緊,一個中隊的消防隊員頓時眼睛都亮了起來,倉庫好啊!倉庫都是老闆的,有錢啊!這是老天都要讓他們發財,這趟出動雖然是半夜,可真值。
領頭的消防隊的人下車,打量了一下浪人們的打扮有點奇怪,一身黑。
俗話說的好,半夜一身黑,不是偷寡婦門,就是要作案。
再一看,是日本人心裡有點打鼓了,可兄弟們的眼神都期待地看著他,這一年的收入都指著這一次發財了。當隊長的不能慫,可石田等人看著也不像是苦主的樣子,該不該要錢,要多少錢,這可都是學問:「你們報的火警?」
石田都氣壞了,他沒有和租界消防的人打過交道,不知道對方的辦事習慣。冷這點點頭道:「為什麼不去救火!」
「先別忙?」隊長挺著肚子,瞥了一眼石田,眼神一掃看清了周圍攔著他們的都是浪人,幾乎人人都拿著兇器,雖然太刀被浪人們說成是裝飾品,可這話連浪人都不會相信,這玩意能砍人,更能殺人。不過領頭的隊長看著有個不開眼的浪人,手裡還拿著一個油瓶。這下子把這位給氣著了心說:「這幫小鬼子剛放完火,然後報警,這不是逗爺們玩嗎?」
「誰是業主?」
「你?」
「你?」
「還是你?」
看出了這一夥浪人不像是做大買賣的樣子,這裡可是蘇州河邊上最重要的倉庫區,在這裡租用甚至建造專用倉庫的那家不是大公司,甚至在上海灘都是數一數二的大洋行,比如說太古、禮和這些老牌洋行都在這片區域有倉庫。
小日本看著咋咋呼呼的勁,可有錢有實力的大買賣沒多少。
石田更是一臉的晦氣,想要答應下來,哪敢啊!他們已經闖禍了,這時候是想著事態不要擴大到無法控制的地步,可誰會想到,事態已經無法控制了。
不僅如此,堂堂的黑龍會虹口道場的會長,竟然被租界裡不起眼的消防隊的小頭目勒索,這讓他到哪兒說理去?
「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能救火?」
石田臉色沉了下來,在火光下,陰沉地如同墳墓里爬出來的死人,看不到一點的人氣。雙手攥著拳頭,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底下的浪人也不約而同地偷偷準備摸在刀把上。不過,最後石田還是忍了下來,今後用低聲下氣的語氣質問對方。
來的這個租界消防隊的頭目是駐紮在四川路上的消防中隊的隊長,姓馮,人送外號馬閻王。為什么姓馮,卻叫他馬閻王呢?這是有道理的。
馬閻王見小鬼子似乎誠意很足,決定不在墨跡,因為他也看出來了,就憑藉他的這個中隊,幾十號人,根本無法挽救如此大的火災。於是他象徵性地深處了兩個手指頭。
不得不說,小鬼子太實在了,還以為對方要香菸。
順手掏出一包老刀派香菸,拔出一支放在他兩個手指頭中間,然後掏出火柴準備給馬閻王點上。泥人都有三分土性,馬閻王這個氣啊!一根香菸就想把他給打發了,一包香菸也不成啊!這幫小鬼子太欺負了,這哪裡是求人辦事的態度,簡直就是打發叫花子啊!那支放在他兩個手指頭中間的香菸,被瞬間團吧成一團,仍在了地上,靴子還在上面用力地踩了幾下。
一個勁的瞪眼,一個勁地運氣
站在石田身後的小林多少感覺到了對方的怒火,覺得不對勁,伸手在石田的和服的後擺拉了一下,石田會意上半身往後仰了仰,就聽到小林輕輕地告訴他:「他們要好處,辛苦費。」
石田這個氣啊!
他終於明白了民國的一句成語: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雖然做傻事對於黑龍會來說並不少見,可被勒索還真的是頭一次。打從黑龍會成立那天起,都是收別人的錢,什麼時候被人勒索過?
石田開始覺得很荒謬,這時候馬閻王似乎看出對方的猶豫,開口道:「行不行給句痛快話,不然兄弟們可就走了。」
這樣的威脅在火災現場簡直就是催命一般的警告,石田連想都沒想,從兜里摸出兩塊日元,其實日元很多在民國也通用,因為這個時代的不少國家的輔幣都是用的白銀,重量也和民國大量流通的袁大頭、鷹洋差不多。
兩塊大洋就把人給打發了,這是壞行情,懂不懂!
就算是日本人,馬閻王都準備槓上了,欺負人也不是這麼欺負的,看爺們沒有見過錢長什麼樣似的?
一甩手,將兩塊銀元仍地上,叮噹亂響一陣之後,現場詭異的安靜了一些。
石田咬著槽牙,右手摸在腰間的太刀上,大吼道:「八嘎!」
「八嘎你奶,會不會說話,不會說話滾一邊去,別以為你是小東洋就敢橫,這裡是租界,我們可是租界的消防隊,你敢動爺們一個試一試,小樣還不服氣,還敢瞪眼」
眼看兩幫人僵持了起來,小林知道沒辦法拖延下去,拉住要發飆的石田,裝作和顏悅色地對馬閻王說道:「你到底要多少,我們可以商量。」
「這個數!」說完,馬閻王好死不死地又深處兩根手指頭,心說:這是老子的招牌,動用消防車救火可以,開拔費兩根黃魚金條,看主家是否體面,上下幅度在小黃魚和大黃魚之間自由選擇。這也是他姓馮,卻被人稱為馬閻王的原因了,缺的那個點,就成了他的手指。小黃魚是三兩重的小金條,大黃魚是十兩重的金條。日本人屬于洋人的種族,肯定是體面人,當然也要體面價:「兩根大黃魚。」
「你不要太過分。」
「不二價,兄弟們出場都是這個價,你出去打聽打聽,是不是這個道理?」
也不用打聽了,火勢已經徹底起來。正當兩人掰扯不清的時候,不遠處的倉庫又發生了一次爆炸,火球卷著濃煙向高空席捲而去。馬閻王心中暗暗叫苦,這火勢根本就不是他手下十幾號人能夠撲滅的。
小林似乎還在爭取:「我答應了,不過你看這麼晚了,誰的身上也不會帶著兩根金條出門,是否等火災撲滅了到虹口道場結算?」
「你誆我呢?」馬閻王冷笑道:「錢付齊,不然免談。」
小林也沒辦法,他倒是想給,兩根大黃魚雖然不是一筆小數。但對於黑龍會來說,數目不算特別大。換成大洋的話大概在兩千大洋左右。可是這麼多錢,片刻之間讓他去哪兒湊?
無奈之下,他將自己手上的金表摘下來道:「這是一塊金表,買的時候一千多」
馬閻王十足當鋪朝奉的嘴臉,嫌棄道:「都用過了,賣不起價了,算你兩百。」
東拉西湊地總算是符合了馬閻王的開價,其實按照馬閻王的算法,還是差很多。不過馬閻王看對方也不像是再能榨出油水來的樣子,就放棄了:「你們開不快走,我可聽說了,今天不僅有火警,還有人打槍了,巡捕房馬上就來。不想吃牢飯的話,就別撐著了。」
一群浪人呼啦一下子都散開了,小林似乎在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之後,心裡也安定了很多。總覺得有了依靠一樣。誰知道等到日本人離開之後,馬閻王卻對著手下努嘴道:「咱先分賬。」
「大哥,不救火了?」
說話的這個手下年紀不大,長得濃眉大眼的,頗有一些不見世面的單純和傻氣。馬閻王這個生氣啊!一巴掌打在了手下的腦袋上,怒其不爭道:「你湊湊,這火勢就我們幾個人能撲滅嗎?撲不滅不要緊,可你們剛才也看到了有爆炸,說明有油料倉庫被點燃了,萬一繼續發生爆炸,死了你們中間誰好?」
有些隊員覺得拿錢就該辦事的道理,想著日本人給錢了,至少該裝裝樣子吧?
馬閻王可不管,繼續掰扯:「你說你小子,你要是死了,你媳婦好辦,剛進門和新的差不多,有的是男人想要養家裡去,可你老娘怎麼辦?誰平白無故往家裡帶一老太太養著玩?」
「再說了,就這火勢,上海灘的救火隊有一個算一個,最後還不都給眼巴巴的趕回來,就這陣勢也不見得能鎮住這火勢,我估計英國人不動用港口的消防船,很難壓制火勢。我們只要把自己看到的,聽到的都稟告上司這功勞也就有了。並不是我們沒有發現縱火犯,只是對方來頭太大,我們奈何不了」
對於自己老大的人品,隊員們都很迷惑,剛還勒索了小鬼子,一轉眼就把小鬼子賣了,這也太干狠了一點吧?
不過馬閻王心裡明鏡似的,委屈不了小鬼子,他敢用性命擔保,這場大火就是小鬼子放的,至於為什麼最後還報火警了呢?估計大概是放錯了,要麼是火勢蔓延,無法控制。
街面上的勾當不過是小事,而這場大火甚至不用通知,就已經驚動了上海灘的幾股大勢力。
英國領事館距離港區其實很近,尤其是倉庫區就在領事館隔著蘇州河相望,相距不過一兩公里的樣子。
英國駐滬總領事館的主建築雖然是一棟二層的小樓,可是已經聽到動靜的康斯丁爵士也能找到辦法查看。領事館邊上就是英國在上海的教會總部,擁有教堂和教士的宿舍。
五層樓的宿舍足矣讓他眺望倉庫區到底發生了什麼?
等到康斯丁爵士看到天空中紅彤彤的一片的時候,頓時心頭髮冷,飛快地從樓上下來,跑進了領事館,找到最近的電話撥通了駐軍的電話:「我是大英帝國領事館,我們需要援助,需要援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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