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攻略 142.孰不可忍

    錢將軍身上一抖,忙道:「正是……事出突然,僅僅來及射落一隻,另一隻被它飛走了……卑職辦事不利,甘願受罰!」

    河東王眼中寒光一閃而逝,道:「罷了!鷹足上纏的東西呢?拿來!」

    錢將軍忙站起身,幾步過來,將鷹足上的東西扯下來,恭敬地遞給了河東王。

    河東王轉身向殿內走過幾步,接著殿內的燈光,將那一卷東西在手上打開。隨著他的眼光在那布條上的血字掃過,他嘴角的獰笑就更加明顯。

    「西陵世候!自作孽,不可活!」河東王忽然低吼一聲,提高聲音,陰沉無比地命道:「他們有鷹傳信,咱們就沒麼?速速飛鷹傳書,命淮南道所有咱們的力量,替我剿滅西陵世候!」

    那錢將軍一怔,立刻反應過來道:「遵命!」

    「西陵世候的封地之內,無論是人是狗,一個也不要活著走出來!告訴他們,辦不好這個,提頭來見我!」河東王又鎮定異常的說道,幽幽的語氣中透著令人心悸的寒意。「還有,左先生還在宮門外等候消息,現在去傳他進來,要快!」

    「遵命!」錢將軍也是眼神一寒。跟著這主子走到這一步,就只能豁到底。想到自己手下那幾個處理殿內情況的人,都將會在事情結束後人不知鬼不覺被送上西天。那自己這個事涉其中的將領,會不會最終也逃不過一個兔死狗烹的下場?但是身家性命都系在這主子身上,即便前路兇險,卻也早就沒了退路。

    錢將軍大踏步離開下去傳命,身影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之中。

    不一時,一位身著圓領青衫的五十開外的男子,在侍衛的引導下匆匆向兩儀殿這邊走來。

    大約是第一次進到這皇家宮闕之中,這男子炯炯的眼光掃過夜色中的宮闕殿群,看著剪影一般的重重疊疊巍峨建築,嘆息一聲就向河東王這邊走了過來。

    「左先生,一切……順利!」河東王有些遲疑地說出順利兩個字,無論父皇是不是真想傳位給自己,事情都已經成了這樣。

    因此看著這左先生又道:「這萬不得已的一招險棋,已經落子無悔了!咱們秘不發喪,也只能維繫三日的局面。這三日之內,各方勢力之間的協調,能不能按咱們的計劃做好,本王實在憂心啊!」

    左先生沉聲道:「眼下各方勢力,構成威脅的有兩面。一面西北郭孝恪,統領大唐主力鎮守邊關。如今突厥作亂,西北安,則天下寧,因此只要郭孝恪不作亂,咱們就有時間控制時局。另一面勢力是太子楚王他們,雖有些朝中老臣扶持他們,到底實力有限。像太子楚王這些風流文人氣度,也只有那些酸腐文臣跟在身後,成不得大事。只是除了這一部分文臣,還有一些秦王舊屬沒有清理徹底,這些人威信極高,倘若他們振臂一呼,只怕還是一個大麻煩!」

    河東王沉聲道:「今夜之事,並沒在咱們早期的計劃之中,事起倉促,只怕許多計劃的關節要變。對於這兩方面的勢力,先生只怕已經想好了對策……本王洗耳恭聽!」

    他的話音悶悶的,透出一種濃重的憂慮。儘管今夜之事,也是千萬次謀划過的,但是比起早期的計劃,還是變故太大,短短的幾日內,一時很難消化盡所有的頭緒。

    如果自己的父皇不是自作聰明,竟在前幾日突然拿禪位之事來試探自己,自己的一切奪位計劃本都在按部就班的穩妥進行之中。

    原來這些計劃中,最重要有兩步棋。一步本來針對西北的郭孝恪是硬招,要通過鶴堂那邊對郭公子的行動,讓聖上疑忌他,加派自己的人到邊關牽涉他的力量。一旦有機會,就將郭孝恪從西北大將軍的位置上拉下馬來,整個西北軍力掌控在自己人手裡。

    而另一步,對於朝中盤根錯節的秦王舊屬與那些老臣,採取的是軟招。先表示拉攏之意,在朝中這些老臣那裡替自己營造聲勢。在手疾治好之後,就可以肆無忌憚地攻擊太子,以天意之名為自己搭建一步登上太子之位的階梯。

    可是誰曾料到,局勢變幻莫測,父皇突然跟自己說要禪位給太子……就這一點,頓時就打亂了自己所有的步驟。於是被逼無奈,今夜強行有了這弒君弒父的非常之舉。

    想到這裡,河東王的牙齒咬的格格響,渾身忍不住顫慄起來,卻說不清自己到底是後悔還是憤怒……

    強壓下心頭一再浮上來的「弒君弒父」這四個字,他冷冷看著自己的心腹、河東王府的智囊人物左老先生道:「母妃的事情,壓得我喘不過氣,思慮已是有些混亂……你慢點說,我勉強聽聽。」

    左先生靜靜道:「其實也好辦,只不過咱們先前針對這兩方面勢力的計劃,要整個調轉一下。針對郭孝恪,現在要優撫,暫時令他穏在西北,不要輕舉妄動。」

    河東王皺眉道:「怎麼說?」

    左先生微眯著眼睛,道:「我已經布好圈套,將六塵寺之事提前。兩日後,鶴堂那邊會指使烏莎將郭四公子引入六塵寺內,到時,咱們的人也會將楚王乃至秦王舊屬中的人物,連同高麗使者的手下一起設計引到六塵寺。到時金吾衛佯裝捉拿反賊,將他們一網打盡……只要郭四公子肯站出來指證這些人有反意,他就是大功一件,而那些人就死無葬身之地!」

    河東王先是一怔,接著馬上明白。

    這樣一來,郭四公子就成了******的死敵,郭孝恪就算不是自己的力量,也絕不可能站到太子一邊。既打擊了楚王勢力又中立了郭孝恪勢力,好狠辣的計策!

    「至於那些牽連到的秦王舊屬,就大可不必手軟,有這樣一個造反的罪名讓他們頂著,也算是在朝中殺人以立威!」左先生聲音依舊平靜,似乎在他心裡,屠戮朝中老臣比碾死一隻螞蟻更簡單。

    河東王略一思忖,獰笑道:「不錯,我也是這麼想!只是那些秦王舊屬,歷來極為小心,約束家人也是極嚴。要抓到他們的把柄,就看你那計策的效果了!」

    左先生一笑,冷冷道:「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總有一些家人子弟,耐不住寂寞,要想走個捷徑的。比如夔國公的兩個兒子,比如穆國公的三兒子李涯等人,這些憋屈久了的權貴子弟,都不甘寂寞急著要在河東王跟前效力呢……這不就是好機會?這次,他們可真是要替河東王效力了……」

    說到這裡,左先生嘴角浮出一絲陰冷的笑意。這些子弟們都是不甘眼前的仕途地位,一個個急著攀升的貴公子。只可惜這些人不知道,當他們替河東王效過力,等待他們的將是家族的滅頂之災。

    世上之事,總是充滿悖論。在看到希望的同時,更大的絕望會等著這些人。

    河東王滿意地點點頭,道:「眼下宮內的事情,我主持局面。外面的事情,就全仗先生了!等我登基那一天,就是你封侯拜相之時!」說著,匆匆又道:「母妃那邊……我痛徹心髓……要去……先生勉力去做吧!」

    左先生不卑不亢地略一躬身,看著河東王疾步離開,他的眼光一時之間變得無比冰冷,透出一種深深的恨意,轉而不動聲色化成一聲嘆息。


    夜色如刀,不知誰是砧上的魚肉……

    這一夜,兩儀殿內的驚天動地的弒君弒父這一幕,茫茫夜霧中,沒有幾人真的知曉。

    遠在江南的西陵世候獨孤修德,自然也不會知道。

    燦燦陽光下,絢麗的薔薇花叢邊,他還在向胡之漁念叨著昨夜的噩夢。

    看著滿院飛舞的薔薇花瓣,獨孤修德狡黠一笑道:「我昨夜夢到金龍渾身起火,你說怪夢不必講究……那我前些日子,還夢到我用花轎迎你進門,這夢可是怪不怪?」

    「啪——」的一聲,胡之漁將手中棋子重重拍在棋盤上,清癯的臉上那頷下的如墨的鬍鬚都似乎氣得發抖,冷冷盯著獨孤修德,道:「別忘了,你可是堂堂西陵世候,你我又都是一介老朽,這種玩笑忒的教人噁心!」

    獨孤修德眯著眼睛看著胡之漁,臉上帶著一種似有似無的笑意,仿佛胡之漁的反應早在他意料之中。

    他伸出手來,任由幾瓣飛落的花瓣飄飄落在自己手心,搖頭笑道:「一年一年老去,明日後日花開。歲歲問花花不應……無奈啊!這輩子伴我到終老的,還是就我這滿院薔薇。」

    一邊說著,托著花瓣的那隻手輕輕一震,手心內的那幾片花瓣忽而紛紛揚揚向胡之漁那邊飛去。似乎有一種無形的氣息在按照固定的軌道,將這些花瓣飛旋起來似的。

    花瓣以一種極度優雅的弧線在胡之漁面前飛旋不已,接著,仿佛同樣受到這股氣息的卷裹之力,四面紛飛的花瓣都融進了這股花瓣旋風之中。

    五顏六色的花瓣越聚越多,不停地飛旋起落,如同一條世上最美麗的五彩飛龍一般,繞著胡之漁上下盤旋不已,令人目眩神迷。

    「夠了!」胡之漁立在花瓣旋風之中,臉色因為惱怒而漲得通紅喝道。他揮著袍袖驅趕著身邊的花瓣,但是他手無縛雞之力,哪裡又能破的了這獨孤修德的內息功力?

    正在這時,只聽院門外有人稟道:「稟世候,胡姑娘就要到了!」

    獨孤修德痴痴的眼神猛地恢復了正常,他嘿嘿一笑,右手一揮,道:「破!」

    隨著他這一聲,那條五彩花瓣飛龍氣旋,驟然間崩散開來,從胡之漁頭頂上方撲頭蓋臉的紛揚而下。

    胡之漁這次索性是雙臂亂揮驅散著花瓣,本來仙風道骨一般的形容,已是在這時失了些氣度,連連怒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獨孤修德哈哈大笑道:「玩笑玩笑!」說著,轉臉向門外吩咐道:「請進來!」

    馬蹄達達,停在了院門外。

    自從踏進山莊,李沐與狄仁傑兩人都感到了一種隱隱的震懾感。僕從很少,確切說,自從進了山莊,大門處就只有兩人騎馬引在前面。

    進山莊並不需下馬,連這兩個僕從,都是在馬上引路。這兩個隨從面色平和,禮儀周到,似乎看不到一點潛在的殺機。

    但是李沐與狄仁傑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滿山莊內也都是種滿薔薇,一路走來,薔薇花瓣隨風紛紛卷揚。看不到其他僕從,卻能在漫天飛舞的花瓣中,感到四面肅殺的徹骨寒意。

    這不僅僅是一個武者能產生的殺氣,而是讓人感覺進入到一種戰陣埋伏之中。無數強勢的武者,聲同氣應所形成的那種密網般的殺機四伏的陷陣。

    如果說圍在花海外面的那層密林,更像一種冷冰冰的機械機關所構成的那種潛在威脅感的話,這山莊給人的感覺,就似乎是一種靈動無比的武技殺陣。

    進入這山莊,就像進入到一種會絞碎人血肉的龐大噬人野獸的控制中心一般。

    一直到了這小小的院門外,引導的兩人才騎馬緩緩退下。

    李沐與狄仁傑對視一眼,兩人都是淡淡一笑。

    狄仁傑身上的落花開始被一股無形的氣息旋起,從他衣衫上開始飄落下來。李沐知道,狄仁傑體內已經鼓盪起內息,身體也處在了一種臨戰的巔峰狀態。

    李沐不動聲色地握一握左腕,將環扣的能量波動調到了最強。頓時,體內排山倒海的能量席捲過筋絡,肅殺的戰氣,使得飛舞在他身邊的花瓣都在一瞬間枯萎飄落。

    「好大的殺氣!胡姑娘,還有另一位朋友,不想竟都是我武道高人!」院門內傳來一位老者洪亮的聲音。

    院門就在他話音方落時,一下子砰然打開。

    李沐與狄仁傑飛身下馬,踏著落花,一前一後從容進了這小小的院子。

    「後生可畏啊!」獨孤修德瞥一眼胡之漁,嘿嘿沖二人笑道。眼光掃過狄仁傑,眨眼間就定在了李沐身上。

    獨孤修德眯著眼睛打量著李沐,眼前這人面龐清秀不假,但是身上透出的殺戾之氣,就是自己最得力的手下身上都極為少見。

    他看著李沐嘿嘿笑著,卻不說話,半張著雙臂,微微仰首望著漫天紛飛的花瓣,眼睛微閉著似乎沉吟著什麼。

    與此同時,李沐驟然覺得毛髮一聳,似乎一股無形的強大氣流,就在這一瞬間如狂瀾般衝著自己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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