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長,楊元杲,還有其他幾個文士,被張希孟提了過來……面對山一樣的田契,他們徹底嚇到了,倒不是數量多,而是因為上位居然肯放權了。
再看那一枚金印,更是恍如隔世,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我的老天爺啊,不會是眼睛花了吧?
張希孟看了看幾個人,直接繃著臉道:「時間緊迫,大傢伙趕快核查,把田契蓋印的地方露出來,一個接著一個來。」
李善長主意比張希孟多,連忙道:「把那幾張桌子搬過來,核實好的,就擺在桌子上,露出蓋印的一角。張先生負責蓋印,我跟著核定,你們負責鋪開。」
有了李善長調度,效率果然倍增。
幾個人整理好田契,然後一字排開,張希孟手裡拿著大印,一個接著一個蓋,李善長就負責收攏。
不到三千份田契,竟然在剛過四更天,五更不到,就已經完成!
李善長拉著不停打哈欠的張希孟道:「張先生快去休息吧,我安排三十匹快馬,立刻把田契送去各個田莊。」
張希孟的確是困了,答應著下去。
看著張希孟的背影,李善長不由得暗暗豎起了大拇指!
真行啊!
霸王一樣的朱元璋,從來不捨得放一點權力,愣是從虎嘴裡扯下一塊肉。
李善長感嘆之餘,也下定決心,要把這件事辦得妥妥噹噹,讓老朱放心,也好能分到更多。
事情就是這樣,哪怕強如老朱,也有力有未逮的時候,而且隨著勢力越來越大,老朱就不得不抓大放小,自然而然,會有權力落到他們手裡。
這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像李善長那種,總想著拉幫結派,任用私人,反而落了下乘。
秀了一把操作之後,張希孟抓緊時間補覺去了,順帶著他躲進了學堂,又把朱英和李文忠叫來。
讓為師給你們好好補課,尤其是李文忠,都快十五了,再不好好學習,怎麼替你舅舅打天下?
老朱先躲了,忙著生孩子,張希孟也躲了,當他的教書先生,很自然的李善長就躲不了了,只能老老實實給一萬多名士兵分田。
還是以往的老規矩,由於滁州山地多,每個士兵拿到了五畝口糧田,在這五畝田之外,普遍分到了二十畝到二十五畝的流轉田,還有多達三十畝的桑麻田!
當一份份蓋著鮮紅大印的田契送到士兵手裡的時候,所有人沸騰了!
有人發瘋似的,跑到了田地,撲在地上,感受著自家土地的溫暖,還有人衝上山坡,仔細留心,看看自家的桑麻田到底如何……有山泉,有野菜,還有水塘,水塘里能養魚!
簡直太好了!
就憑著這些山貨,加上水塘,每年賣個幾十貫不成問題,再加上那些流轉田和口糧田,一年下來,還能有幾十石的糧食。
對了,還能修一條引水渠,把山泉水引到田裡,得了澆灌的田能多產五成……這些多出來的,可都是自己的。
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咧著大嘴,仰天高呼。
瞧瞧啊,看看啊!
這都是咱的田,咱的地!
咱說了算!
啥也不用說了,只要苦幹兩三年,咱就能起個大瓦房,能娶個媳婦。趁著還不老,趕快傳宗接代,延續香火。
總算不用當老絕戶了!
「上位,大恩大德,俺這條命是你的了!」
誠如張希孟所言,一張田契,就是一個死心塌地的士兵。
那些得到土地的士兵,迅速倒向了老朱。
道理很簡單,他們手裡的田契,只有在朱元璋治下才有效力,到了別人的手下,就是廢紙一張。
從來不曾有,或許還無所謂,可是真正拿到之後,就再也不想放手了。
伴隨著田契發放,李善長親自趕來,給這些士兵上名冊,錄入民籍,納入老朱的體系。
這一切也不過半個月時間,一萬人的兵馬,就這麼落到了朱元璋的口袋裡。
彭早住尚且沉浸在戰敗的悲痛之中,他年輕得勢,是人人敬仰的彭少帥。可是隨著老爹突然去世,他難以支持,不得不投奔朱元璋。
從巔峰跌落,彭早住失魂落魄,連著好幾天酗酒,也不願意出來理事。
這一天早上,他還在呼呼大睡,昨天喝到了四更天,剛睡下沒多大一會兒,俞、潘、魯,三位元帥就來了。
還睡啊?
都成了光杆大帥了!
「魯淮王!彭大王!快起來吧!兵都沒了!」
彭早住稀里糊塗,被人叫起來。一看這三位,就忍不住翻白眼了,要喝酒晚上過來,大早上吵人清夢,你們買酒必漲價!
彭早住罵罵咧咧,隨便穿上衣服,擦了一把臉,這才拉過來椅子,翹著二郎腿道:「怎麼啦,跟死了娘老子似的?」
俞大帥怒氣沖沖,「要是死了爹,我還不著急哩!」
此話一出,彭早住豎起了眼睛,你什麼意思?
欺負我剛死了爹?
俞大帥也知道說錯了話,連忙道:「俺沒那個意思,千萬別誤會。」
另外兩個人也連忙解釋,過了好一會兒,彭早住這才聽明白。
「你們是說,朱元璋給咱們部下都發了田契,他們現在不聽咱們的了?」
俞大帥苦兮兮道:「我也說不好,可朱重八這個賊,包藏禍心,他是想把咱們的部下都給吞了!早知道我們就不該來滁州。去和州投奔孫德崖就好了!」
彭早住怔了半晌,理了理思路。
去和州?
做夢去吧!
孫德崖當初就跟郭子興斗得不亦樂乎,真當他是好人啊?或許還不如朱元璋。
其實自從並肩守衛濠州,彭早住的心裡是佩服朱元璋的。
當初還試圖拉攏老朱,跟著他們干。
只是他現在沒有什麼了,如果連部下都被奪走了,那還如何立足?
「走!咱們去找朱元璋!」
「找他?萬一他殺了咱們怎麼辦?」
「那就讓他殺!」彭早住冷哼道:「他朱元璋是個人物,郭大帥那麼對待他,都沒有把郭大帥怎麼樣,我現在過去,他想要我的腦袋,我就給他!看看天下人會怎麼說!他朱元璋還怎麼立足?」
彭早住氣哼哼往外面走,上了戰馬,就奔著滁州去了。
剩下三位大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沒有別的主意,那就同去吧!
到底看看朱重八是個什麼東西?
他們氣勢洶洶來找朱元璋,老朱這邊把張希孟叫來了。
「咱讓你妥善安排,你怎麼弄的?」
張希孟道:「我自然是尊奉主公的意思,不敢怠慢貴客,我是一視同仁啊!」
老朱點了點頭,又問彭早住,「那個……他們是不是陽奉陰違,欺負了你們?」
彭早住冷哼了一聲,「朱兄,咱都彼此熟悉,你也別裝蒜了。告訴你,你們沒有欺負人,而是做得太好了!把我們的手下都當成你的人了!」
老朱遲疑一下,乾脆直接道:「那彭少帥覺得該如何才能滿意?」
這下子輪到彭早住尷尬了。
能怎麼辦?
帶著人走?
且不說老朱答應不答應,就算點頭了,又能帶走幾個?
不走,跟朱元璋鬧翻,急著去陰曹地府見老爹?
彭早住還想多活兩天,其實在飛馬趕來的路上,他已經想了許多,他並沒有跟老朱撕破臉的本錢。
「朱元璋,什麼話都不說了。就問你一句,能給我什麼官職?」
老朱跟彭家父子之間,還真有那麼點惺惺相惜,他不假思索就道:「千戶!」
「什麼?」
彭早住勃然大怒,「朱元璋!你不要太過分!我爹是魯淮王,他死了我就是大王,你給我個區區千戶,你把姓彭的看成什麼人了?」
朱元璋不慌不忙,笑道:「俺手下最大的就是千戶!」
「你!」
彭早住無言以對,晃著腦袋,半晌突然哂笑道:「朱元璋,你兵強馬壯,怎麼不敢稱王?」
老朱也笑了,淡淡道:「咱想當皇帝!」
只是五個字,就把彭早住,還有其他三位大帥弄得目瞪口呆,你可是真敢吹牛皮啊!
所有紅巾軍,只有天完大帝徐壽輝稱帝了,結果元軍追著打,彭和尚都被打死了,你姓朱的還敢稱帝?
「正是咱有稱帝的心,所有才不能急著稱王!」老朱站起身,走到了彭早住的面前,一手按著他的背,低聲道:「彭少帥,跟著咱吧!等打下了天下,未必不能搏出一個真正的公侯爵位!比什麼草頭王可強多了。」
彭早住深深吸口氣,抬眼看了看朱元璋,老朱一臉志誠,彭早住咬了咬,突然起身,單膝跪倒!
「千戶彭早住,拜見上位!」
「好!」
老朱大喜,伸手拉起了彭早住,「咱當初跟你在濠州並肩作戰,一起出生入死,那時候咱就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咱們只有攥成一個拳頭,才能打敗元韃子,打出一個朗朗乾坤!」
彭早住也用力點頭,他不由得看向了那三位,「你們呢?願不願意跟著上位?」
這三位大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孫子才願意。你彭早住連孫子都不如,你把我們賣了!我們可是大帥,讓你們伺候你,痴心妄想!
潘大帥腦筋靈活,他急中生智道:「這個……我們一直都是郭大帥的部下,我們打算聽郭大帥的吩咐。」
這位潘大帥,簡直是閻王爺的書童,小機靈鬼一個!
把郭子興推出來……老朱深吸口氣,如果他一聲令下,三顆人頭就落地了,不過既然有彭早住歸附,這三人也就無關緊要了。
「你們願意走,咱不攔著,你們的部下有多少要走的,也全都自願。只是從今往後,自求多福!」
老朱一擺手,「送客!」
不給三個人廢話,直接把他們趕走。
朱元璋下令,準備酒席,款待彭早住,慶賀合兵!
至於俞、魯、潘這三位大帥,回去吆喝,只有三百多人跟著,他們還想強迫所有軍屯士兵跟著,這時候徐達已經領著一千人攔在了他們的前面。
人和人畢竟不一樣,就有那麼一些人,寧肯打家劫舍,殺人放火,也不願意老老實實耕田種地。
既然這樣,可以放你們走,但是,想多裹挾一個好人,那是痴心妄想!
這三人被徐達像犯人一樣,押解著灰溜溜離開滁州……在他們的身後,是數千將士潮水般的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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