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不計損失的強攻,任何一個帶兵的統帥在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都不會做出。
多爾袞卻這麼做了,因為,留給這位大清攝政九王的時間不多了。
除了拿人命去搏取勝利,多爾袞沒有任何辦法。
滿洲將校們的視線都集中在城門處,他們都清楚那裡才是破城的關鍵。
羅洛渾的心也是一直提著,能不能晉親王,就要看葉克舒同那些鐵頭子的了!
三百多披雙甲的滿洲兵高高舉起手中的盾牌,掩護著兩架撞車抵近城門。
這種撞車很重,車身下四個輪子,上面設撞木,以鐵皮包裹木尖,抵近城門後由人力集體拽動繩索使撞木後側高高吊起,然後一起鬆手放下,如此撞木便能以千斤甚至數千斤之力反覆衝擊城門,此物據說是唐代竇建德發明,專用於破壞城門,為唐以後歷代軍隊採用。
出身關外建州的清軍本身肯定是不可能有漢人這種攻城精妙器械的,多是繳獲自前明軍隊。
負責撞城的是清一色滿洲擺牙喇兵,他們均是披著鐵甲,渾身上下連同腦袋都罩在鐵盔下,銃子、箭枝對他們根本不起作用,因此又被稱為鐵頭子。
太祖以來,鐵頭子要麼不出戰,要出戰就必克之。
一旦撞車成功撞毀城門,這些鐵頭子也將是突入城中的主力,仗著他們的悍勇和一身鐵甲為大軍打開一條入城之路。
城上的順軍發現了清軍撞車正在向城門靠近,軍官們呼吼著命令士兵放箭,可箭枝多半射在了盾牌上,即便射中下面的滿洲兵也不能造成其分毫傷害。
「鐵人?」
門樓上的陸四並沒有探出腦袋,因為下面的清軍中隱藏有「神射手」,他可不想大功告成之時卻來個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
微一沉吟之後,陸四扭頭對趕過來的賀珍道:「石灰。」
做為第三任闖王、大順的監國殿下,陸四自是有三板斧的。
石灰,就是第一斧。
也是在實戰中得到證明的有效守御手段。
「石灰!快灑石灰!」
賀珍趕緊大聲叫喊起來,立時上百包用麻袋裝著的石灰被士兵搬過來。
「拋下去!」
賀珍一手提袋,一手拿刀在那袋子上劃了一個長長的口子,二話不說就朝城下扔去。
士兵們有樣學樣,一百多包石灰盡數拋在城門前。
石灰於半空中便灑落,頓時讓城門前變得白茫茫一片。
盾牌可以抵禦銃子、箭枝,卻不能阻擋石灰。
攻城的清軍被嗆得大聲咳嗽起來,不少清軍的眼睛也被嗆到,結果就是淚水不住的流,眼睛根本睜不開,雖然人沒事,但卻是失去戰鬥力,再也不能參戰。
負責撞門的滿洲兵同樣也受到石灰影響,咳嗽與眼睛的不適讓他們的步伐為之一滯。
城門兩側正在用雲梯攻城的清軍也受影響,紛紛往兩邊或後方退去,否則一口呼吸就能嗆得他們咳半天,哪裡還能攀城殺敵。
葉克舒也不適,這位太祖時期的滿洲老將卻絲毫沒有後退,一邊拿手捂著口鼻,一邊閉著眼睛奮勇將撞車往前推去。
「推,快推!」
擺牙喇兵不愧是八旗最精銳的人馬,身經百戰的他們在逆境中爆發出的韌勁讓人敬佩。
不少人都跟葉克舒一樣直接閉眼睛往前猛衝。
「火油。」
陸四劈出第二斧,然後負手回到樓中,他是與將士們同在,但絕不會讓自己處於險境之中。
一壇壇火油被拋下城去,去年淮軍第一鎮在濟南之戰時大量使用火油殺敵,且取得極佳效果,此戰法很快被督府參軍賈漢復加以總結,發予諸軍學習使用。
大量火油倒下後,北門門洞前立時就濕滑一片。火油特殊的味道也讓被淋到的清軍臉色瞬間發白,心跳加快,下意識的就往其它地方跑去。
然而已經遲了,隨著一根火把的落下,北門前立時變成火海,上百名來不及逃走的清軍被火海瞬間吞噬,一個個火人慘叫著東奔西跑,最後在地上不住打著滾,直到咽咽一息,再也發不出聲音。
空氣中也多了焦臭味。
數十名滿洲披甲兵也被燒到,很多滿洲兵的辮子都燒沒了。
被大火阻隔的滿洲兵沒法靠近城門,只能泄怒似的將箭枝朝城上射去。
羅洛渾見狀,不由考慮是不是先撤下來,因為再這樣打下去損失的確太大了,然而後方攝政王督促攻城的軍令卻傳了過來,更頒了嚴令後退者斬,這讓羅洛渾沒的選,只能命三個牛錄的滿洲兵增援葉克舒。
火油的燃燒畢竟有限,很快,得到增援的葉克舒指揮滿洲兵再次攻了上去。
因為前方屍體太多,上百名滿洲兵不得不冒著城上的箭枝去抬運屍體,好讓撞車順利通過。
清軍的撞車接近城門的時候,陸四劈出了第三斧,他讓賀珍的部將武大定帶人去抬石板過來。
這些石板很重,最重的甚至有七八百斤重,輕的也有三四百斤,都是陸四下令從城中的保定巡撫衙門拆下抬到城上來的。
同時拆下的還有包括巡撫衙門在內保定所有大宅的房梁,因為那些梁木用來守城再好不過。堆積在城頭在磚石大半也是從這些大宅運來的,反正沒有主人。
幾百名順軍士卒喊著號子,用挑擔將已經抬到城牆上的石板抬到垛口,然後眾人一起合力將石板從城上丟下。
大石從天而降,「撲通」一聲,下面頂著盾牌的擺牙喇鐵頭子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砸個正著。
長石之下,也不知砸了多少人,四邊上卻全是血肉,腦袋、手腳露出一片,血水和白汗一齊從石塊下湧出來,嘔心得很。
一招奏效,武大定忙要士兵們再去搬來一塊,這一次丟下去時下面聚著幾十個縮在牆根以為是「安全區」的蒙古兵。
這個地方也的確是安全,因為城上的順軍看不到他們,屬於視線死角。
剛才掉下的大石板一下砸死十幾個滿洲兵的慘狀被這些蒙古兵看在眼中,不少人下意識朝上面看去,結果一聲尖叫發出,沒等這幫蒙古兵來得及眨眼,一塊石板朝他們徑直落了下來。
當場又是七八個蒙古兵被砸成肉泥,血肉同甲衣和在一起靜靜的壓在石板下。
一個蒙古兵半截身子被砸斷,半截身子還在本能的往外爬。
一塊、兩塊、三塊...
門樓兩側的城牆上不斷有石板落下,砸得下面的清軍死傷連連,一架撞車也被石板砸得稀巴爛。
葉克舒要不是反應得快及時往左邊跳了一步,恐怕就將成為保定之戰陣亡的第二員滿洲高級將領。
「拿不下的,拿不下的...」
遠處的額爾克看著城門前的慘狀,臉色發苦,順賊有堅城可依,居高臨下,器械充足,他們死多少人都拿不下的!
可是身後的大營始終沒有退兵的號角聲傳出,這讓額爾克心如死灰,心中也滿是怨恨:多爾袞這是要他們都死光嗎!
殊不知攝政王此時心中也極是肉疼,可他沒有辦法,他只能讓兩紅旗的人去試探順賊的底細,去消耗他們的守城器械,唯有這樣才能為最後的總攻奠定勝利的基礎。
「讓兩白旗準備。」
多爾袞的聲音顯得很是平靜,但之後他的聲音卻充滿疑惑:「那是什麼?」
視線中,保定城牆上突然丟下許多好像疊成方塊的棉被,依稀可見那些棉被上似乎還有火光。
之後,保定北城從東到西便響起連串爆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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