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蘭察怒吼:
「為何胡亂放煙?」
「軍爺,我們是看到江邊的1號台放煙,我們才跟著放的。」
「1號台的人呢?」
「死了。」
海蘭察火大,將其中一人衣領揪起,瞬間雙腳離地。
瞪著他問道:
「你看到了什麼?」
混混哆嗦著回答:
「我,我看到了賊兵的炮船,簡直是艨艟巨艦,像一座山那麼高大。」
此人的雙腳突然落地,
然後就看到了一張熊掌般的手掌扇了過來。結結實實的打在了自己的右臉頰,整個人原地旋轉2圈半,暈厥倒地。
等他醒過來時只剩下同伴默默的看著自己,周圍還有一群笑嘻嘻的綠營兵。
右臉頰劇痛,一摸腫起老高。
混混痛苦的爬起身,哀嚎:
「哎呀,哎喲。」
一綠營把總說道:
「瞧你這慫樣,被海都統一巴掌,打的像個陀螺原地轉。」
眾人哈哈大笑,混混默然不語。
把總繼續說:
「你可知剛才打你的是誰?乃是皇上親口封的巴魯圖,海蘭察海都統。」
「他老人家殺過熊,射過虎。十幾歲隨大軍出征準噶爾,一箭就把那賊酋射翻了,嘖嘖。真真的當世趙子龍。」
混混的臉頰火辣辣,除了腫痛,也有覺得丟臉的緣故。
含糊不清道:
「你們不懂武功,我轉圈是為了卸力。」
「海都統武藝高強,他這一掌能劈金開石。若是換了你們挨上他一巴掌,恐怕脖子都扭斷了。」
眾人一聽,覺得還蠻有道理的。
海蘭察素有妖將之綽號,軍中傳說的故事離譜到極致。什麼母牛,黑熊,毒蟲,簡直野的沒邊。
眾綠營兵猛然間對這個混混產生了幾分欽佩。被海蘭察揍過,沒死也是一種本事。
混混也強撐著,一邊吐著血水,一邊含糊不清的吹噓:
「不是我吹,挨打也是一種功夫。」
「不信,換個人來試試?」
綠營們點頭稱是。
這事越傳越廣,失業的混混居然名聲愈發的大了。身邊聚集了幾十號潑皮尊稱他為大哥,在揚州城占了3條街,收起了商家的心意。
衙役、地頭蛇們見了也都尊稱他一聲:
「海哥。」
全稱是「被海蘭察毆打過的那哥們」。
這一趟李郁帶走了7成的水師戰船。
同樣,阿桂也沒留餘力。
長江水師陸續集結,鄱陽湖湖口舟楫遮天蔽日,白帆如雲。
長江水師很特殊。
分布在長江沿線幾千里的區域上,規模很龐大,聯繫卻很鬆散。設提督一名,半年駐下游(安徽)太平府,半年駐上游(湖南)岳州府。
底下還分設5鎮總兵,分別是岳州鎮、漢陽鎮、湖口鎮、瓜州鎮、狼山鎮。
其中瓜州鎮(揚州)幾乎名存實亡,被吳軍水師多次擊潰。
狼山鎮(江蘇海門廳)倒是實力尚存,執行的是保船避敵之策略,龜縮到了內河當中,輕易不出戰。也過不去。
漢陽鎮是重建的,其餘兩鎮則是未經戰火。
接到行轅軍令後傾巢而出。
但阿桂覺得還不保險,又把湖南、江西的幾處綠營水師也徵調來了。
湖口縣,
已經成為了一個大軍營。
陸上步騎來往,湖面戰船密布,旌旗密布,令人眼花繚亂。
更有數萬民夫默默的修築工事,營壘一座接著一座,壕溝一道隔著一道。
城內除了副都統歧征,還有十幾名提副將以上綠營武官。所有人都意識到撫遠大將軍這是打算把九江之戰的主戰場前移到湖口縣。
但他們不清楚原因。
因為阿桂了解到了杭州城破是因為李郁擁有一種攻城巨炮,數炮而坍城牆。
他去過杭州,了解那裡的滿城城牆的厚度遠遠超過九江。
九江沒法守!
應對辦法是:
一方面緊急行文工部,請求複製這種大口徑重炮。
另一方面,將戰場前移。
守九江,必守湖口。
九江在鄱陽湖西岸,湖口在鄱陽湖東岸。
儘可能的將湖口縣變為戰爭沼澤,消耗李郁的精銳。待其輜重消耗殆盡,兵疲師老,再投入所有馬隊一錘定音!
淮安府,清江浦碼頭。
迎來了數艘氣派的官船,最前面一艘船上懸掛的明黃旗幟。
乃是刑部侍郎鄭謹生奉乾隆密旨出京,查實「刺錢案」。
臨行前,
乾隆在養心殿東暖閣召見了他,君臣密探許久,內容無人得知。
總管太監秦駟只看到了鄭侍郎離開時那被汗水浸透的後背官袍。
這可是11月的京城!
壯漢也要穿件夾襖的季節!
久在御前的他,立馬猜到了幾分。次日和珅向他打聽此事,他也只是搖頭,表示自己在殿外什麼也不知道。
江蘇的水有多深?
福康安去做巡撫,死了!
朱珪去做了布政使,獲罪死了。
錢二愣子不信邪,巡撫布政使一肩挑,死的極其慘烈,被霰彈打成了篩子。
如果再細究起來,
還有在刑部大獄裡關著,謠言漫天飛的兩江總督李侍堯。以及流放盛京養馬的前蘇州知府,現漢中總兵馬忠義。
只能解釋為風水有問題!
以前京城的貴胄子弟們打破頭要去的好地方,現在哭著喊著都不願意去。
幸好皇上英明。
把巡撫的紅纓帽扣在了自己的兒子,永琰腦門上。
京中子弟們私下都為嘉親王捏了一把汗。
同時對皇上敬佩的五體投地,公平,真的公平啊。這要是有個閃失,不敢想。
皇子雖多,可活到成年、身體健康、具備儲君可能性的真不多,一個巴掌都不到。
十七個皇子此時已經死了10個。
還有兩個在病榻上,生命已經接近倒計時(一個沒熬到春節,一個熬到了明年春天還是死了)。
尚且健康的僅剩5人。
而且由於生母、性格、儀表等原因,除了皇十五子永琰,幾乎沒的選了。
如此慘烈,姑且歸咎於落後的醫學技術和愚昧的衛生條件吧。
無論在哪個時代,對於想做大事的人而言,擁有一副健康的體魄太重要了。
活得久,就是贏家!
言歸正傳,
淮安知府常火炎、淮安督糧道於運和,還有揚州知府胡佐佑等20幾位地方官肅立在碼頭。
紅毯鋪地,鑼鼓喧天。
「下官們恭迎欽差。」
「諸位請起吧。」
鄭謹生毫無倨傲,而是十分的機警。
他從走下船的一剎那,就覺得心悸,望著這些笑臉恍惚之間看到了刀光劍影。
接風宴上,
他只是乾巴巴的說了一些場面話,甚至藉口身體不適,滴酒未飲。更別提那一桌的珍饈美味了,一筷子都沒動。
無他,怕被下毒。
作為一個刑部老資歷,他見過太多的鬼蜮伎倆,職業病本來就很嚴重。
養心殿裡被乾隆那麼一叮囑,又看到了錢峰的染血絕筆紙條。
臨行前又收到了于敏中、和珅二人的官面程序叮囑。
一顆忐忑的心,怎麼敢放下來?
「你去外面買點吃的。快去快回,不要和別人說話。」
家奴很委屈:
「老爺,和驛丞說一聲就行了。這清江浦啥都有。」
「閉嘴。」
家奴不敢多嘴,夾著尾巴出去了。
心中委屈無比,大清開國130年,可曾有過如此寒酸的欽差?到了地方上,還要自掏腰包買飯食?
大傢伙一路顛簸,誰還不想著吃幾口熱湯熱水,再收點土特產。
次日,
鄭謹生也鬆口了,但授意欽差衛隊臨時接管了驛館內外,戒備之意毫不掩飾。
伙房內,
4個侍衛按著刀柄,盯著廚子做飯。
一道菜剛出鍋,廚子就聽到背後冷冰冰冒出一句:
「你先吃!」
戰戰兢兢的廚子,只能找來乾淨的湯勺喝了一口。
侍衛怒吼:
「大口喝,伱舀這么小口,你是不是心虛?」
廚子急的擺手,解釋道:
「湯太燙~」
侍衛是京城子弟,也許是一時間沒聽懂江淮官話。
鏗!
佩刀出鞘,架在了廚子脖頸上。
「喝,大口喝。」
廚子嚇壞了,連忙猛喝了一大口,表情痛苦。這一口滾燙的下肚,口腔都麻木了。味覺受損,起碼傷了10年的庖廚修為。
侍衛很滿意的收刀入鞘,點點頭:
「別停啊,繼續。」
「弟兄們都餓壞了,等著呢。」
廚子們都是敢怒不敢言,平日裡哪受過這種氣?
這清江浦乃是南船北馬,水陸商貿的繁華地,能住進官方驛館的非富即貴。遇上大方的主,還會召廚子過去問問做菜流程,順便賞賜點銀兩。
高端廚子向來是一個有身份有自尊的群體。
但遇上了這群不愛講理的丘八,只能認栽。懷恨在心的廚子們在接下來每次嘗菜時,先喝一大勺,再返一小勺~口水。
切墩的廚子更是卑鄙,
他故意去了一趟茅房,回來沒洗手~把砧板剁的哐哐作響,發泄憤恨。
更有各種不能詳細描述的噁心小動作。
最終拿出了3桌豐盛的菜。
眾人胃口大開,就連鄭侍郎也吃了不少。
欽差衛隊更是甩開腮幫子,狠狠的造。
而淮安知府常火炎、淮安督糧道於運和、揚州知府胡佐佑,卻湊在了一起。
「我看欽差來者不善。」
「哼,瞧他那慫樣。不知道是以為咱清江浦是龍潭虎穴呢。」
於運和突然開口道:
「咳咳,家父從京城來信了。」
「於閣老說什麼了?」
「家父說,鄭謹生名如其人,做事縝密謹慎很有分寸。他畢竟是欽差,地方不能硬抗,但可讓其適可而止,知難而退。」
常、胡二人面露喜色。
有一位軍機大臣在背後戳著,這腰板可以挺起來了。
胡佐佑小心翼翼問道:
「於老大人這適可而止的意思是?」
「大力協助查刺錢案,畢竟這件事確實是偽吳王所為嘛。線索清晰,指向明顯,動機明確,查個囫圇透徹,也好給皇上交差。至於說豐濟倉和廣運倉也可以帶他去瞧瞧。」
「妙,妙啊。」
秋收已入尾聲,這兩倉現在不比之前。
至少看起來儲糧還是挺充足的,可以糊弄眼睛。
常火炎是老資格,比同僚們膽子要大,惡狠狠說道:
「我就不信了,欽差鄭大人他敢斷了全江北官吏的油水。這倉糧的差價又不是我們幾個私分了,是踏馬的江北三府兩州一廳幾百位同僚一起分的。就連京官們的炭敬冰敬,也在其中。」
這是大實話!
從理論上講,除了錢峰,其餘人真沒有資格站在道德高地來批判這利用糧食差價賺取利潤的行為。
確定了策略後,眾人就開始琢磨一件大事。
漕糧進京!
嘉親王署理巡撫,已經多次派人來催促,漕糧務必在20天內載船起航。
因為,
京師的糧價已經穩不住了。
市面上的米價已經升至25文,而且還在緩慢上升中。
鐵桿莊稼正常供應,但米的質量有所下降,俗稱老米、陳米。
酒是陳的香,米可不是。
三年陳,五年陳,長著綠黴黑斑的老米都被搬了出來。普通旗丁們怨氣衝天。每天做飯前得淘3遍米,才敢下鍋。
漕糧成了四九城爺們的熱議話題。
八旗爺們翹首以待南方新米進京!
鄭謹生進淮安城拜見了嘉親王后,就啟程順大運河繼續南下抵達揚州府。開始正式調查錢峰遇刺案。
沒過幾天淮安又來了一人,新任漕督關銘恩。
這位屬於是重新起復,老蘿蔔填舊坑。
他這一來眾人都鬆了一口氣,終於有個能扛事的了。常火炎、於運和都感覺有了主心骨,不用那麼累了。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面發展。
大牢裡抓了不少疑似偽吳王刺客分子,交給鄭欽差慢慢審,該用刑的狠狠用,該殺頭的就趕緊殺。
總之,江北官紳之忠誠日月可鑑。
而朝廷的邸報里,又傳來了一件好消息:偽吳王率主力西征了!
戰火不過江,對於江北官紳來說就是最大的喜事。
至於說長贛皖兩省,無論死多少人都和自己無關。
最好打的慘烈一些,哪怕兩敗俱傷都行,吳軍才不會打江北的主意。
自從錢峰死後,兩淮鹽務這一攤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倒了回去。
鹽官、鹽商、場商們瘋狂反撲,奪回他們失去的一切。
江北的官吏們對此大開綠燈,默許甚至是鼓勵。事關所有人的福祉,這p股沒辦法不歪。
恢復舊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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