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有人要趁機鬧事。」
馬忠義是個機警的人,他立刻判斷出了有人在裡面推波助瀾。
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襲擊。
有人煽動情緒,有人負責襲擊衙役。
突然倒地的衙役,此時已經成了一具屍體。
腰側,被刀子豁開了口子。
和被踩死的饑民,疊在一起。
死亡,是不分階層的。
白蓮教,終於露出了他的獠牙。
只不過,和之前的計劃有所改動。
不直接和官兵開戰,而是先用流民沖一波。
把欽差行轅的注意力都吸引開,然後來一記黑虎掏心。
目前為止,計劃進行的很成功。
楓橋鎮到處亂糟糟的,官兵亂竄,流民也在亂竄。
各種人在裡面指引,一會說哪裡還有吃的。
一會說,官兵要殺人,趕緊往那邊躲。
兩間酒樓,已經被流民占據了。
在有心人的帶領下,一大群流民沖了進去,把食客嚇跑了,掌柜和小二根本攔不住。
人,是有從眾心理的。
平常情況下,讓這些流民衝進酒樓搶東西吃,絕對不敢。
但是在這種混亂的背景下,加上有領頭者,就沒什麼不敢了。
掌柜的目瞪口呆,看著這些像骷髏的流民,瘋狂的抓著菜就把嘴裡塞。
拿著酒壺,就往嘴裡倒。
還抓著肥雞,就往懷裡塞。
他心疼的直咒罵,剛推倒幾個流民。
就被人一棍子打翻。
一個衣著破爛,但是魁梧有力的漢子喊道:
「這些有錢人,天天寧可把飯菜倒了都不給我們。」
「吃,吃飽了繼續下一家。」
群體一旦陷入了瘋狂意識,就不是一會會能清醒的。
這是屬於流民們的狂歡,一路吃,一路砸。
很快,有多個店鋪著火,黑煙滾滾。
整個楓橋鎮都能看到,欽差行轅也是一樣。
所有人這才知道,馬忠義說的是真的。
這哪是饑民零散鬧事,分明是有統一組織的起事。
「狗曰的,毀爺的前程。」欽差哭喪著臉。
哪怕是提前點,或者拖後些再發生,也好啊。
等自己不在蘇州府了,就不必承擔責任了。
乾隆時期,對於官吏的追責還是很嚴格的。
說貶官就貶官,說殺頭就殺頭。
全在皇帝一句話。
哪怕是滿人親貴,乾隆也是照殺不誤。
雖然我大清一向是不當人的,但也略有區別。
順康二帝,是不把窮漢當人。
而乾隆,是不分滿漢,都不當人。
朕肝火旺,旺起來連自家皇后都打,何況你們這些奴才。
「十萬火急,立即出兵吧。」
眾人全部答應,這就意味著事後要聯名寫摺子。
撫標中營,蘇州城守左、右二營,共計1500人。
全部集結,開出了城門。
蘇州百姓這才明白,肯定是出事了。
沒人再敢湊熱鬧了,個個回家關門閉戶。
官兵來真的,說不定把看熱鬧的人一起砍頭,當軍功。
這冤屈,可沒處訴苦。
黃四作為府衙捕頭,自然也在其中。
他也摸不清頭腦,心中忐忑。
有那麼一陣,他甚至懷疑是李郁的手筆。
不過,隨著進入楓橋鎮,他預感和李郁無關。
於是,悄悄派遣了一個手下去李家堡,通報情況。
最矛盾的是胡把總。
他在橫塘汛,同時見到了兩撥人馬。
一路是徵召他去楓橋彈壓的。
一路是李家堡的。
他急的滿頭大汗,想不通這世道咋的了。
好好的人間天堂,怎麼就變成人間地獄了。
不過,不影響他從心做出決定。
他親率汛兵,坐船去楓橋鎮。
派心腹手下一隊人,護送原配妻子和兒子去了李家堡。
傍晚,李郁知道了事態的最新進展。
一時間,竟也摸不著頭腦。
不過,老胡的態度他很滿意。
這是表忠心!
全家都在自己手上,這忠心日月可鑑。
除非他是劉邦。
隨著大批兵丁進入楓橋鎮。
流民們清醒了,開始瘋狂逃竄。
要麼直接跳河求生,要麼是四處藏匿。
凡是成群結隊,走在大街上的,都被官兵追上一頓砍殺。
馬忠義是總指揮,他的心腸很硬。
他還親手砍殺了一個扛著棉布的流民。
事態逐漸平息,官兵開始掃尾。
滅火,抓俘虜,追著逃跑的人後面砍殺,還有順手牽羊。
為大清效力,順便撈點財物,是理直氣壯的。
幾乎所有的綠營兵都這麼想。
只可憐繁華的楓橋鎮,半數店鋪被洗劫一空。
還有幾十人傷亡。
這些損失,肯定要扣到亂民頭上。
馬忠義眯著眼,隨手割下一塊店幡擦拭寶劍。
剛把沾血的布扔到地上。
轟,地面一抖。
坐騎不安的撩動蹄子,差點把馬忠義摔下來。
「什麼情況?哪兒發生了爆炸?」
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直到,遠處的府城方向,騰起一根黑煙柱。
今日無風,所以煙柱特別直溜。
一瞬間,他感覺血都涼了。
「探馬,快去。」
馬忠義是真的憤怒了,他有種被戲耍的暴怒。
好好的蘇州府,怎麼就成了戰場?
他不斷的提醒自己,這不是金川,這是踏馬的江南。
很快,消息傳來了。
白蓮教,把按察使衙門給揚了。
足足200斤黑火藥,還有一車桐油。
竟是在按察使衙門大堂點燃的。
具體情況不知,但可想而知,大約是死士。
白蓮教內,願意幹這種活的人不少。
屬於狂熱教徒。
又稱狂徒。
馬忠義眼前一黑,摔下馬來。
在一群扈從急切的呼喊聲中,他開口了:
「抬著我去欽差行轅,天塌了。」
其實白蓮教的人,原本是想炸知府衙門的。
結果,行動者迷路了。
拐錯了彎,最後找上了按察使衙門。
一看介衙門很大很氣派,石獅子雪白。
算了,就這個吧。
趕著兩輛馬車,跑來跑去的很容易暴露。
若不是這會蘇州城守營都奔去了楓橋鎮,怕是沒這麼輕鬆。
而幾個白蓮教徒,從馬車廂底下拿出兵器。
大吼一聲:
「白蓮教先鋒在此。」
看門的就嚇得連滾帶爬,從後門跑了。
然後,就暢通無阻的趕著馬車一路進了按察使衙門。
繞過影壁,走到大堂,一看上面「明鏡高懸」,覺得這地兒合適。
就點燃了引線。
半個按察使衙門,都上了天。
然後,倖存的白蓮教人又點了把火,從容離開。
欽差行轅內。
某個上三旗的傢伙已經哭了,是真的哭。
他流著淚說:
「在京城的時候,人人都說江南是人間天堂,富庶甲絕天下,就這?」
「欽差大人容稟,平時真不是這樣的。」巡撫說的臉都發燙。
「你的意思,本官是災星咯,我一來就狼煙四起。」
崩潰歸崩潰,還是得剿匪。
這可不是普通亂民,是白蓮逆匪。
隨便哪個皇帝聽了,都虎軀一震的玩意。
若要論起運行「造反」大型程序的絲滑程度:
清水教最多算個青春版機子。
白蓮教才是pro版。
求援的信使還未出發。
江南到底是不是人間天堂的爭吵還未有結論。
白蓮教的第二波襲擊就到了。
這位會主,堪稱是陰謀大師。
行轅門口的官兵聽到了急促的馬蹄聲。
一輛失控的馬車,朝著大門狂奔而來。
小小的馬車,竟然用了三匹御馬。
車夫則是瘋狂的抽打鞭子,打的馬兒吃痛,幾乎是發瘋般的奔跑。
「攔住他,快放箭。」
行轅內,一隊弓箭手匆匆跑出。
這種時候,弓箭比火槍要及時。
搭上弓弦,就能反擊。
嗖嗖,稀疏的羽箭插著馬車飛去。
然而,馬車速度太快。
箭矢並未傷到人馬。
更多的弓箭手衝出來,對著狂奔而來的馬車放箭。
車夫中箭,鮮血染紅了白衣。
一匹馬也中箭,速度稍慢。
車夫拿起火把,癲狂的大吼道:
「彌勒下凡嘍。」
把火把往後面一扔,轟,車廂騰起火焰。
官兵紛紛往兩側躲開。
一個躲閃不及的被車輪壓斷了腿,發出悽厲的哀嚎。
馬車徑直的衝進了轅門。
又衝進了一間帳篷,然後發生爆炸。
車廂里,是火藥,桐油,還有石灰粉。
似乎,還夾雜著一些硫磺,味道刺鼻。
正在斟酌寫摺子的欽差手一抖,墨點落在了摺子上。
「有刺客。」
行轅的官兵,全部涌了出來。
他們看到了震驚的一幕,200多白衣白帽的白蓮教徒緊隨其後。
臉上帶著狂熱,舉著刀槍殺進了轅門。
「殺官兵,迎彌勒。」
「保護欽差,結陣。」
白色和青灰色兩股勢力,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似乎是激發了某種化學反應,產生了紅色。
血!
白蓮教徒,一個個悍不畏死。
沒有結陣,完全是靠的個人悍勇。
武藝未必高強,然而打法嚇人。
官兵的刀砍來,卻是躲也不躲。
拼著被官兵砍傷的代價,貼過去,一刀拉在官兵的脖上。
以命換命的打法。
第一層官兵崩潰了,讓開了道路。
他們是城守營的綠營兵,受不了這種高烈度的戰爭。
第二層是京營護衛,多為滿漢八旗。
身披棉甲,手持長矛結陣。
其中,還有不少是火器營的火槍兵。
在前面廝殺的時候,已經完成了裝填。
砰砰,一陣白煙騰起。
把衝殺在最前面的白蓮教徒打倒在地。
什麼樣的神功,也擋不住鉛彈。
「護衛欽差,剿殺白蓮逆匪。」
一個將官模樣的八旗漢子,鎮定的下令。
他不是紈絝子弟,而是經歷過清緬戰爭的軍官。
論血腥,和緬兵作戰數第一,金川兵屬第二。
其他的都排不上號。
白蓮逆匪,也想和自己較量。
「放箭。」
陣後的弓箭手,幾乎是瞄準了才鬆開弓弦的。
雖然僅有10幾人,卻都是箭術高手。
幾乎每一箭射出,對面都有白衣人倒下。
火槍,在沉寂了一會後又開始轟鳴。
白蓮教的衝擊,為之一滯。
衝到面前,又被結陣的八旗護衛刺倒一大片。
兵器陣型的劣勢,在此刻全部暴露了出來。
幾乎是十比一的傷亡比。
白袍戰神倒下了一片,又一片。
然而,依舊悍不畏死。
這讓在後面督戰的八旗將官,也生出了些許敬意。
雖是逆匪,卻比一般的綠營要強太多。
都說漢人懦弱,也未必都如此。
這股人,若是披上鎧甲,有長短兵器,遠程兵器助陣。
今日麾下勇士,怕是要傷亡幾十個。
半個時辰後,廝殺結束。
「稟欽差,白蓮逆匪已全部伏法。」
「好,好好。」
欽差已經失了方寸,摺子、公文全是其他人接手了。
轅門,不停的有快馬信使奔出。
把急報送往江寧將軍,兩江總督,還有朝廷,皇上。
同時,徵調太湖協,平望營,江陰營,蘇松鎮標左營,進駐蘇州府。
準備應對白蓮教的大規模造反。
若是讓白蓮逆匪占了蘇州城,哪怕是僅僅一天,乾隆怕是要殺盡江南官。
江南是朝廷的錢袋子,蘇州是皇上的第二故鄉。
還是大運河的樞紐城市。
眾人越想,臉色越白。
誰還記得婁門外李郁施粥引發混亂,追究責任的事。
次日清晨,李郁得到了詳細消息。
運氣好到爆棚,居然被白蓮教給救了。
一時間,李郁都覺得白蓮教眉清目秀,頗有幾分好感。
「軍師,這是好機會。」范京來了。
「嗯?」
「樹立您手眼通天,凌駕於官府之上形象的好時機。」
是個好主意!
宣傳的陣地,自己不占領,壞人就會占領。
與其被壞人騙,不如自己來騙。
骨幹分子緊急會議後,宣傳造勢正式鋪開。
到處都是香風鋪面,從正面,側麵塑造李郁的威望。
李郁適時躲進了屋裡。
免得影響底下人發揮,過於尷尬。
到了晚上,一個權勢滔天,義薄雲天,富可敵國的老爺形象就立起來了。
各種傳言,在群眾里自發的傳播。
比如,
蘇州府有眼不識泰山,兩江總督介入,打了知府。
京里有人青睞老爺,和老爺拜了把子。
府衙有人想暗算老爺,這會全家都燒了。
不收老爺的銀子,就吃老爺的刀子,官府p都不敢放一個。
零零總總,聽著非常的解氣。
都是爽文主角那一套。
越離譜,越誇張越好。
李郁從緊繃的神經中緩了過來,又開始畫畫了。
許久不拿畫筆,就生疏了。
這可不行,澀畫是吃飯的技能。
到了哪一天都不能丟。
學美術救不了國,然而可以混飯吃。
咱就是說如果,
如果有一天登基當了皇帝,由於時代的車輪滾滾而來,迎面碾壓。
幾十年後,全世界的君主,都要面臨這個槍炮解決不了的問題。
不要猶豫,
放棄帝制,擁抱潮流,宣布退位,西狩歐洲。
歐洲可能還不行,狂熱皿煮一浪接著一浪,有被送上斷頭台的風險。
帶英也不要去,他們太精明太理智,不懂浪漫,容易被搞。
還得坐船二次西狩,抵達那片愚昧的美洲土地。
靠著東方開明退帝的名聲,還能混的風生水起。
那裡的人們極度自卑,有錢迷茫,渴望貴族身份,又假裝喜愛藝術。
破產伯爵、公爵都能當個寶迎回家供著。
還極度崇拜可憐人畢加索的瘋後塗鴉。
自己這個東方前君主,澀畫藝術家,寫幾本皇帝回憶錄,配上插圖,財澀兼收應是比喝水都輕鬆。
指數級的碾壓。
再摻和一點保護這啥那啥的組織,貼貼金。
混個幾年,搞不好能參選大統領。
最低,也是大資/本家,社會名流,大藝術家,大作家。
以上,是李郁對兒子的考慮。
等有了兒子,得鄭重傳授給他,李氏帝王術。
而且子子孫孫,世代相傳,家族不傳之秘。
(目前1100平均訂閱,一萬收藏,感謝各位默默支持的讀者。對於眼神清澈又愚蠢的萌新來說,第一次寫書這成績該狂喜了。對於本禿頂萌新來說,月入尚不到一個周末的加班費。確係首次寫網文,但有文字功底。中學時代,若不是字過於醜陋,新概念作文競賽當有和某寒,矮小四握手的機會,啊,為何作文要手寫呢,有眼無珠的考官。20多年後,再撿禿筆,少年已衰,然劍鋒尚利。隨我砍大清,爆金幣。持續穩定更新中,多投票支持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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