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季覺茫然。
「不要說聖賢之境,光是天人之境,對你來說,就已經是遙不可及了,太過於遠,你根本沒有任何實際感受,以至於才敢屢屢膽大妄為。」
葉限搖頭:「天選者和上善之間的關係本就密切,天選者纈取上善之力,成就自身。而上善之力同樣也由諸多天選者代行。
兩者之間,就如同現代鍊金術中所述說的——【全】與【一】一般,無一不可成全,無全也無所謂一。
但天選者一旦成為天人,那麼和上善之間的區別也將不再那麼分明,某種程度上,可以稱之為上善的一部分。
聖賢亦或者龍的境界,相較其還要更加高遠。
聖賢銘刻時光,奠定起源,就算死了,其刻印也將永存上善之世。其遺留的力量和所開創的道路,也將在諸多秘儀和事象之中顯現流轉。
其中最顯著的地方,就是她所開創的流體鍊金術倘若她未曾能夠印證聖賢的話,你覺得流體鍊金術的效果會被拔高到這樣的程度麼?倘若沒有她臨終之前的許可,你學習的速度能有這麼快?」
抵達那樣境界的人,對普通人來說,早已經和神明無異。祂們的力量融入了世界本身之中,化為了上善的一部分,流轉在一切相關的領域之中。
正如同昔日奠定了聯邦和帝國雛形的兩位聖賢——天督和地御,即便是身死數百餘年,可兩國依舊被他們所制定的天元之律所覆蓋,最大化的穩定了國土之內的環境,發生災害和衝擊的可能性遠遠小於其他的地方,不必像是無盡海上的群島一樣自天災之中東躲西藏
中土四邦分裂,徹底鬥爭不休,何嘗又不是歷代天人鬥爭的積怨和仇恨所導致的呢?
「凡事最好存留幾分敬畏之心,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有些東西碰都不要碰,明白麼?算了,這種事情光說沒用,回頭你自己吃次虧就什麼都明白了。
我作為老師,唯一能給你的提醒就只有一個——不要仰仗昔日水銀的眷顧而目空一切。上善變化從無常型,聖賢之理也是一樣,能夠存留幾分靈性到現在就已經殊為不易了。
那是她留在世上的最後痕跡了,後世的研究者,正是通過觀測這些細枝末節,才能確定先行者的存在,重新挖掘出那些失落的技巧和道路。」
葉教授的神情漸漸嚴肅:「倘若你仗著這一份眷顧,肆意揮霍的話,遲早會將水銀留在上善之中的那麼一點靈性也徹底耗盡,知道了嗎?」
輪椅上季覺下意識的想要起身,可抽搐了一下,實在爬不起來。
只能努力撐起身體,嚴肅點頭。
雖然多數內容聽不懂,但好歹知道了一點——祖墳的香火是有限的,後代不肖揮霍太多,終究會耗盡那麼一點為數不多的遺澤。
不論是對季覺還是對後續有可能學習到流體鍊金術的人而言,都不是好事。
所以,別給臉不要臉,差不多就得了。
況且上次就算有鬼胎這種消耗品工具人,季覺最後也感覺自己的狗腦子差點被喚魂鈴搖散黃了。
這種機緣巧合才能達成的極小概率事件,實在沒辦法作為關鍵時的救命稻草。
如今眼看著季覺認真的樣子,葉限微微點頭,不知是欣慰還是遺憾,本來還說如果不長腦子的話就多來上幾拳呢。
看來能省點事兒了。
「既然妙手天成和精神第一性都已經質變,有非攻的輔助,你在流體鍊金術上的水平應該也應該到了足夠成為工匠的水平了。」
葉限短暫沉吟片刻之後說到:「現代鍊金術上的學習和研究需要加快一些了。
之後可能會有人來接觸你,但不必理會協會的邀請和許諾,有我在,太一之環的壓力給不到你,你不需要去討好那些傢伙。
還有,如果不想被我掃地出門的話,就絕對不要以流體鍊金術申請註冊工匠,明白麼?」
季覺微微愕然。
罕見葉教授如此嚴厲的口吻和警告,令他也略微緊張起來——雖然沒有宣之於口,但季覺曾經想要擺爛的時候,也悄悄想過,倘若現代鍊金術的工匠資格考試太麻煩的話,或許可以考慮流體鍊金術來曲線超車。
「你知道太一之環有多有錢麼?」
葉限直白的問道,並不等他回答:「如今現代鍊金術超過百分之九十九的專利,都是被協會成員所註冊,被協會壟斷的。每年,光是依靠這些專利,協會能獲取到的財富都是足夠聯邦和帝國的財政大臣做夢都會驚醒的天文數字。
不只是如此,工匠的權力,地位,所享受的優待。工匠所需要的配方、材料和技藝傳承在現在的世界裡,每一個工匠,不,每一個需要鍊金術的人,都絕對繞不開太一之環的存在。
這樣體量的龐然大物,你該不會以為內部會和氣一片吧?」
季覺沒有回答。
用腳後跟想想都不可能,光是天門大學裡的教務處里的官僚們為了自己的幾分權力都能打的狗腦子出來,更別提太一之環了。
只會更誇張,更殘酷,更黑暗。
「就算是在協會內部,工匠,也是有三六九等的,派系、出身、地位、人種,甚至所擅長的方向不具備探索狂熱和渴求的學徒沒有可能成為工匠,而成為工匠的人也不會允許自己屈居人下,更不會允許別人壓過自己一頭。」
葉限忽然問:「具體的例子,我想你已經見過了吧?」
嗯嗯嗯,就在眼前呢。
當然,這句話,打死季覺也沒膽子說出口,只能瘋狂點頭附和:「對對對,孔大師那小心眼兒的就是這樣的。」
葉限的神情不變,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並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緩緩說道:
「這就是我警告你的原因——你可以使用流體鍊金術來遞交作品,但同時,作為評判依據,你需要提交一切原理和應用的詳細解明。
簡單來說,你交出這份技術,然後在協會裡換一個四等人的身份,眼睜睜的看著所有可能的方向全都被其他人註冊專利,徹底堵死。每年開會的時候說不定連一張入場券都撈不到,讓你站在門外面旁聽都算是天大的恩賜了。
如今業界的主流是現代鍊金術。
雖然絕大多數是一幫蠅營狗苟的傢伙,但依舊是主流。
其他的不能說沒有,但都像是保護動物一樣,留幾個典型以示百花齊放,實際上沒誰真正放在心上。
平白低人幾十等,就這,一幫蠢貨,還要內鬥不休。」
葉教授冷笑了一聲,緩緩說道:「不要和蠢人做遊戲,也不要和傻子交朋友。
作為正統的現代鍊金術工匠通過註冊考試之後,將流體鍊金術作為你的專精領域,以此逐步籠絡其他人,培育學徒,甚至構成自己的派系,才是利益最大化的方法,也是你的立身之本,明白麼?」
對於這種三言兩語就給自己安排出一條通天大道的金玉良言,季覺還沒不識好歹到當成耳邊風,點頭如搗蒜。
只是,同時也難免疑惑:「現代鍊金術難道就沒有傾軋麼?」
「當然有啊,而且多得多,殘忍的多,也瘋狂的多。」葉限不假思索的回答:「不過,唯獨這點你不用擔心。」
「為什麼?」季覺下意識追問。
葉限,只是微微一笑,盡顯和煦和雍容,一代大師氣度:「因為在學界,只有我們這一脈傾軋別人的份兒。」
至於,學界之外,膽敢傾軋她的人現在都變成素材了。
寂靜突如其來,而葉限,終於回頭看過來,好似滿懷期望一般:「所以,你也要努力一些,知道嗎?」
季覺乾澀的吞了口吐沫,瘋狂點頭。
生怕萬一慢一點的話,被老師當成自己在教育界的污點,直接清理了門戶。
但不可否認老師雖然心眼小,脾氣大,性格冷漠又苛刻,可剛剛那句話,真是太特麼帥了。
季覺感覺小星星都快從眼睛裡冒出來了。
慈悲寬宏且和善,果然是我們一脈所傳承的優秀素質啊!
「很好,原本不打算在古典鍊金術上讓你繼續多浪費時間,但目前的狀況,恐怕也由不得你繼續慢慢熬時間。」
葉限甩手,將封鎖修復完成的喚魂鈴丟進了他的懷裡:「直接開始下一課吧,目前你最需要的部分。」
她說:「讓我看看你在靈質煉成上的成果。」
季覺拿起來,不假思索的搖響。
一聲過後,粼粼碧火自開啟的靈質籠中升起,兩聲過後,激化完成,三聲過後,靈質之手的幻影自鈴鐺之上顯現一瞬。
緊接著,收束的碧火之中,一個渾身沾滿血色的白衣身影緩緩浮現,直起腰來,遍布縫合線的面孔之上,笑容熱情洋溢,令人渾身發毛。
而異化的肢體上,到處都是鋒銳的骨刺,手爪尖銳。
時墟醫院之中的醫師被季覺塑造而出。
掌握著慈悲之刃,內部還存留著那麼多醫師所留下的記錄,對於季覺而言,就好像藍圖,只要隨手劃拉兩下就行,無非是根據狀況需要而有所增減。
只可惜,缺失了那一縷至關重要的執念,徒有戾氣,只能作為工具使用。
「很好。」
葉限端詳片刻,頷首:「雖然不具備賜福,但構成非常穩定,作為工具的話,多一點,足夠應對絕大多數的尋常蛻變期了。」
她說:「讓他進攻過來吧。」
季覺不假思索,再度搖鈴。
根本不帶擔心的。
這種工具鬼但凡能損傷葉教授一根頭髮,他季字倒過來寫,何必為了表現這麼一點嘴上的師生情誼徒然浪費寶貴的上課時間?
鈴聲響起的瞬間,異化醫師的身軀就已經驟然消失無蹤,無窮磷火驟然擴散,再度收束,化為了鋒銳的手爪,撕向了葉限的心臟。
自身後。
足以同手術刀比擬的靈質利爪之上纏繞猩紅,戾氣涌動,直攻要害。
可緊接著,便像是撞在了看不見的牆壁之上,迅速的崩裂消散。醫師刺耳尖嘯,猛然再度消散,在四週遊動著,像是怪物潛伏在陰影之中一樣,窺伺潛藏。
直到季覺再度搖動鈴鐺,下達命令,催促他發動猛攻。
嘶吼聲里,醫師的身體自碧火之中顯現,再度膨脹,異化的面孔之上,笑容狂熱,猛然向著葉限撲出。
再然後,便看到了她抬起的手指。
指尖。
一滴宛如雨露一般晶瑩剔透的金屬液滴,水銀!
就是她隨便從地上取來的。
季覺下意識的瞪大眼睛,然後,就看到了,難以置信的景象——就好像無形的漩渦猛然顯現,自那一滴水銀之上,靈魂的風暴迸射,瞬間籠罩了整個地下室。
再然後,嘶鳴的殘靈醫師就身不由己的,被恐怖的吸引力拉扯著,肢體變化,漸漸纖細,被扯進了那一滴水銀里。
盡數吞噬!
最後,一道道靈質迴路自水銀之上浮現,層層封鎖,纏繞。
硬化為一顆小小的珠子。
珠子不斷地細微震盪著,好像裡面有什麼東西在劇烈掙扎著,但最終,歸於靜謐。
再無聲息。
「我精靈球!?」
季覺震驚失聲,忘記疼痛,從輪椅上爬起來,左右端詳,湊近了,仔細看了許久,才終於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測:
「這是,流體鍊金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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