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在輕柔又模糊的歌唱中,飄忽又纖細的身影自城市的霓虹和夜色之中掠過,就像是毫無重量的幽靈一樣,在高樓和大廈之間跳躍著,每一次跳起時,便有微風托起了她的身體,仿佛翱翔在天空之中。
就這樣,落在了公寓之上。
無視了重力,她順著牆壁走下,一腳踢開了半閉的窗戶,跳進了依舊還亮著燈的房間裡。
「阿然我回來啦。」
回應她的,是精粹到介乎有無一般的劍氣!
毫不留情的百劍連發,呼嘯而來!
一道道劍氣匯聚仿佛風暴一樣,充斥了過於狹窄的客廳,將她徹底吞沒了。可很快,無數凌駕於利刃之上的劍氣,就在一縷微光的揮灑之中,盡數消散。
安凝踏步而入,看到了那一張熟悉的面孔
早已經,滿懷憤怒!
「不許欺負季覺哥!」
「居然發脾氣了?」
安凝微微一愣,旋即恍然的點頭:「唔,兩年不見,阿然也長大了啊。」
自輕嘆里,她的身影卻驟然突進,毫無徵兆的出現在了安然的面前,輕描淡寫的將他蓄勢已久的猛攻盡數拆解擊潰。
最後,嫻熟的拽住了他的手腕,擰轉,將他壓制在沙發上。
就好像曾經無數次對決的結果一樣。
小安,一敗塗地。
最後,她低下頭來,好奇發問:
「這是要跟姐姐搶男人了麼?」
小安一愣,頓時震驚到忘記憤怒,奮力搖頭:「我,季、季覺哥和我不是那種關係!男人和男人也不可能」
可安凝卻湊近了,直勾勾的看著他。
「可以哦,非常可以哦!」她斷然反駁:「只要是真愛的話,年齡、身份、地位都不是問題,性別也不應該是問題吧?」
「我和季覺哥不是要結婚的那種關係!」
「哦吼?」
安凝的笑容越發愉快,「既然不準備跟姐姐搶男人的話那你一定會幫我咯?」
她停頓了一下,笑容越發甜美,鬆開了手:「畢竟,如果姐姐和他結婚的話,你和季覺哥豈不是可以朝夕相處了?」
「我」
小安一時語塞,本能的不想讓季覺哥和自己的姐姐過多接觸,也不贊同兩人在一起:「季覺哥不會喜歡你的!」
「是嗎?那可就難說了。」
安凝抬起修長的手指,繞著耳邊的碎發,露出了精緻的臉頰,「畢竟,我很好看哦,比伱還好看。」
「沒用!」
小安抬頭挺胸,斷然反駁:「季覺哥從不以貌取人!」
「可我很有天賦,也很強啊,比你強個大概十幾倍上百倍吧?」
安凝托著下巴,依舊微笑:「況且,我再努努力的話,把二叔一腳蹬開,等爺爺和爸爸去世之後,說不定我就是安家的家主了。
到時候背靠安家,他豈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那又怎麼樣?」
小安不屑一瞥,氣魄越發堅定:「季覺哥從來不在乎權勢,也不會因為強弱和家世去比較別人的高低!」
「是嗎?那看來我在他眼中毫無優勢了呀。」
雖然這麼說,可安凝卻好像絲毫不慌,笑容越發的狡黠,令安然心裡浮現出不妙的預感,聽見了,她輕柔的話語:
「這樣的話,我唯一的優點豈不是只剩下『有錢』了?」
「咕」
安然呆滯。
僵硬的,吞了口吐沫。
唯獨這一點,他翻遍聖言錄,無法辯駁。
安凝發現了弱點,安凝發起了攻擊。
於是,安凝殺死了比賽。
安然,一敗塗地,再起不能。
「唔,就這麼決定了!只要給他很多很多錢,他就一定忘不了我了!」
安凝乘勝追擊:「我記得他會修汽車對吧?買輛車唔,太普通了,總感覺沒辦法留下什麼深刻印象啊」
說著,她直接掏出手機來,撥通了電話:「餵?爸,是我,我有男人了,給我錢。我要去把寰宇重工的那個跑車廠給買下來送給他」
完了,完了,全完了!
安然汗流浹背,眼神渙散。
仿佛已經看到季覺哥被姐姐用錢收買,變成了每天只知道享樂花錢再沒有任何理想的墮落模樣
不行,不可以!
必須從姐姐的魔掌里把季覺哥救出來才行!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十六歲生日前的這一天,安然第一次理解了彷徨和無可奈何的意味。
而萬幸的事情在於最終,安凝沒買成汽車廠。
因為爸爸不願意掏錢。
並非是吝嗇於這微薄的見面禮。而是在純愛中老年人看來,沒有正式表白和交往就不算談戀愛。
純愛萬歲!
小安下定決心,以後一定多打工,多接單,多賺很多很多錢給季覺哥,讓他堅持理想,免受姐姐的罪惡誘惑!
奮發!努力!變強!
將我的軟弱棄置於此
這一份力量,正是保護季覺哥的理由!
而窗外,長夜漫漫。
月光自雲層之後漸漸隱匿。
黑暗恆久如噩夢。
.
噩夢和地獄都在血中。
濟慈醫院,住院樓,猩紅流淌的走廊盡頭,傳來了清脆的聲音。
叮——
電梯門打開,展露出了一張裸露白骨的慘烈面孔,踉蹌的,邁動左腿,一步一步走出。
左手空空蕩蕩的殘破袖管里,鮮血滴落。
「這日子,是不是有些,刺激過頭了?」
老林抬起黑煙和火星凝聚而成的左手,摸了摸臉,強行接上了斷裂的下巴,撫平了破碎的皮膚,將原本的模樣拼湊完整。
在窗戶的倒影之中,端詳著自己如今醜陋的樣貌。
而就在電梯門之後,是屍骨和猩紅所堆滿的地獄,再無任何聲息。
「啐。」
他低頭,吐出了猩紅的血水。
一步步,走過遍布屍骸的走廊。
最後,推開了病房的大門。
滿目狼藉中,傳來疲憊的嘆息。
「來晚了啊,老林。」
就在地上,被打翻的推車和亂七八糟的線纜和輸液管之間,陳行舟抬起頭來,沙啞問候:「出什麼事兒了嗎?」
就在他懷中,雙手的絞殺里護士劇烈的掙扎著,吐出了猩紅的血泡。痙攣的手掌胡亂的拉扯著陳行舟的面孔,留下一道道深可見骨的撓痕。
就這樣狼狽的迎來終末。
再無聲息。
「看起來狀況似乎不錯,手術很成功嘛,萬靈藥沒給你白用。」
同樣狼狽的搭檔咧嘴,嘲弄發問:「平白死去活來一遭,何苦來哉?」
「從我七歲出來混,十一歲的時候幫大佬開始做事,就明白一個道理——男子漢大丈夫,要死就死無葬身之地,乾脆利落,要贏就贏的徹徹底底,威風八面。
連自己的命都不敢賭,算什麼男人?」
陳行舟艱難的鬆開手,無視了腹部流出的猩紅色彩,嗆咳,喘息,最後抬起頭,「有煙嗎?」
「這時候抽菸?找死麼?」
老林撇嘴,殘存的右手在口袋裡摸了半天,將煙盒和打火機丟了過去。
一縷青煙自火光中升騰而起。
白霧緩緩吐出。
陳行舟愜意的躺在床腳的血泊里,無視了內臟的絞痛和死亡的陰影,就仿佛,毫無煩憂:「你看上去老了很多歲啊,我死了的日子有這麼糟嗎?」
「稱得上輕鬆愉快,少了個麻煩老闆,每天都好像退休一樣。」老林滿不在乎的回答:「倒是玉帛那孩子,這兩天夠嗆,恐怕快撐不住了吧?」
陳行舟沉默片刻,輕聲說:「是我拖累他了。」
「不,我覺得,他現在唯一的指望,就是你趕快咽氣了。」
「啊?」
陳行舟呆滯。
老林聳肩:「他打算聽朋友的建議,把那筆錢捐了,給崇光教會。然後自己一個人,人生重頭開始。」
「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在嗆咳之中,陳行舟再忍不住,大笑出聲:「這不是交了很好的朋友嘛,挺好,非常好,這下就算我死了也放心了。」
「哪裡的話,禍害遺千年,你的命還長著呢。」
「聽著就不像好話。」
「湊合湊合聽吧,你也不是什麼好人。」
老林伸出獨臂,將半死不活的陳行舟從地上拉起來,放在輪椅上,然後再口袋裡掏出藥劑來,對準他的脖子再來一針:「別開心的太早,勝負未分呢。」
「不,我已經贏了」
自恍惚和眩暈中,陳行舟咧嘴,輕聲呢喃:「與天爭命,我成了。這一局,勝負在我!」
「是是是,對對對。」
老林無可奈何的點頭,看著他蒼白的臉色漸漸泛起紅暈,自昂貴的藥物之下,漸漸清醒,恢復理智。
直到最後一絲笑容從臉上,消失不見。
他再度恢復了冷靜。
重新變成了他所熟悉的那個陳行舟。
而就在門外的血水之中,腳步聲響起,一個又一個的身影從陰暗中走出,站在了走廊之上,靜靜的等待。
直到老林推開了大門,一輛輪椅碾著血泊,行駛而出。
「走吧,各位。」
陳行舟平靜的頷首,向著久違的下屬們問候,「去見見老朋友們,給他們點好消息。」
他說:「今晚太長了,我怕大家等不到天亮。」
在窗外,最後一線霓虹和亮光自深夜之中熄滅。
無窮黑暗裡,只有血和死亡。
這便是殘酷的尾聲。
他們拋下了一片狼藉的病房和走廊,就這樣,消失在黑暗裡。
十五分鐘之後,雷耀興收到消息,金無咎和李文同兩隊,全軍覆沒,陳行舟失蹤,去向不知。
兩個小時之後,海州光耀醫院的大夫親手簽下了死亡證明,送達了搶救室外的雷耀興手中。
在苟延殘喘了半個月之後,雷武業終於斷氣了。
「一步慢,步步慢啊。」
雷耀興凝視著手中的那一紙證明,抬起頭來,望向窗外越發濃厚的夜色,一片無窮黑暗的盡頭,那等待著他的結果已經隱隱顯現。
可出乎預料的,他卻一片平靜。
「發喪吧。」
他說,「有些事情該結束了,總要有個了斷。」
四個小時之後,突如其來的雷鳴之中,暴雨傾盆。
當突如其來的雨水匆匆而去之後,天穹的盡頭便躍出了一線隱約的曙光,照亮了未曾洗盡的血色。
對於所有人而言,都漫長到看不見盡頭的一夜,迎來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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